第697章 她的真顏
而今,皇上眸中的血絲足以證明他的盛怒。
皇上竟是這般在意凌副統領的面具么?皇上該是認為凌副統領犯了欺君之罪吧?
南宮煊緊緊揪住賀軍的衣領,感覺呼吸都凝固住了。
他已經不用再找任何借口來欺騙自己了,胸前的傷口,手肘的擦傷,人皮面具,這麼多的種種,無一不在告訴她,凌扶桑就是白綺羅這件事實。
他再怎麼否認,這事也是真的。
她們就是同一個人!
凌扶桑,她是自己的妻子,東琳的皇后,白家的白綺羅!
她一直都在騙他,從她見到他的第一刻開始!
賀軍感覺到皇上的身體在顫抖,他這般憤怒,該不會賜死副統領吧?
「皇上,靜無大師說,凌副統領當是有自己的原因,所以才戴了人皮面具。凌副統領對皇上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請皇上息怒啊!」
息怒?
這讓他如何息怒?
他被白綺羅耍了整整十年啊!
她該是一早就知道自己能成為東琳的皇后吧?無論自己當皇帝,還是南宮焰當皇帝,東琳的皇后都是她們白家的!
所以,她們在十年前就已經做好了鋪墊,只是他沒有想到,白家這麼能下血本,居然放了一個這般嬌貴的嫡女來他身邊當卧底。
白綺羅當了皇后之後,為了怕他看出端倪,竟然扮成刁蠻任性的模樣。
到了後來,她們又變換戰術,讓白綺羅瞬間改變,以俘獲他的心。
當真是花樣百出,防不勝防!
好,真的是太好了!
枉他待她一片真心,她卻這般欺辱他,當自己對她表白時,她該是在嘲笑吧?
她心裡一定在想:你看,南宮煊他嘴上說討厭白家的人,結果還不是愛上了我白綺羅?你看,他辦任何私密的事都要找我,我知道他幾乎全部的秘密,你看,東琳的天下,說到底,還是我們白家的!
他的苦心經營,他的運籌帷幄,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難怪每次,她都不正面回應他的感情,她一直在躲躲閃閃,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自己在她的面前,就像個跳樑小丑,她把他的真心,當做廢物一樣,在地上肆意踩踏。
南宮煊的心像被撕裂一般,那麼痛,那麼傷。
「哈哈哈哈哈哈……」南宮煊忽而仰頭大笑,他鬆開了賀軍的衣領,身體竟是朝後栽去。
賀軍驚了一跳,立時伸手拉住了皇上的身體:「皇上,您怎麼了?」
「唔……」南宮煊頭部朝下一壓,悶出一口濃血來。
「皇上!」賀軍嚇得心驚膽戰,主上竟然氣得吐了血,怎麼會這樣?
不過一張人皮面具而已。
南宮煊悶出一口血后,將剩下的血吞了下去,喉間灼熱,像割裂一般疼痛,血腥味迅速躥滿了他的口腔,朝身體各處蔓延而去。
「皇上,屬下扶您去旁邊坐一會兒吧。」賀軍攙扶著南宮煊,將他朝旁帶去。
南宮煊伸手制止了他的動作:「朕沒事,這事除了你,鄒統領知道以外,還有其他人知道么?」
「屬下沒有告訴任何人。」
南宮煊點了點頭:「此事你就當沒有聽見,凌副統領也沒有戴人皮面具,知道么?」
聽著旨意,賀軍雖覺詫異,卻仍舊頷首道:「屬下遵命。」
皇上都因著這事吐血了,居然還讓他就這麼保密下去?到底出了什麼事?
「你且退下吧。」
「皇上,您的身體?」
「朕沒事。」南宮煊閉上眼睛,再次揮退。
賀軍見皇上不願意再說話,躬身退下了。
僻靜的冷宮,蕭索而荒涼,南宮煊佇立其間,顯得格外的孤絕。
他本以為,自己這一生,終是找到了心中所愛,未來的路,雖然布滿荊棘,卻有人陪他一路走去。
卻不想,竟是當頭棒喝,空想一場。
一個帝王,果然不適合談情說愛。
南宮煊又平復了一會兒心情之後,便回到了養心殿,回去之後,他先是換了一身素服,隨後放飛了一隻白鴿,那隻白鴿,是放給凌扶桑的,哦,不對,他應該叫她白綺羅。
放飛白鴿之後,南宮煊徑自跟蹤白鴿而去,當他瞧見,白鴿飛往皇城外時,微微鬆了一口氣,不過,這口氣還未松下去,就見白鴿又轉了回來。
這些白鴿,訓練有數,為了避免被人察覺,她們經常會繞路飛的。
白鴿轉回來之後,直接朝著鳳吟殿的方向飛了過去。
南宮煊立在高高的琉璃金瓦之上,秋風拂起了他的衣擺,當他瞧見白鴿被一雙纖纖細手穩穩接住時,他的心,如墜冰窖。
那是白綺羅的手……
白綺羅接住白鴿之後,打開了綁在白鴿腳上的紙條。
紙條上是南宮煊的字,寫著:戌時正,京郊楓林,有任務。
白綺羅用內力將紙條焚燒,隨後將白鴿放回。
皇上親自找她辦事,當是十分緊急的事了。
這日晚間,白綺羅用完晚膳之後,換了一身衣衫直接出了皇宮,朝著京郊楓林而去。
時值秋日,楓葉全部都紅了,每一年的這個季節,京郊的楓林都是人滿為患,皆為這美景而來。
晚霞落幕,人群早已散去,白綺羅到達時,就只瞧見南宮煊一身墨色衣衫,長身玉立於紅楓林之中。
月色漸起,照亮了他的容顏。
白綺羅提步而去,到得了他的身邊:「皇上。」
南宮煊看著白綺羅,心中如浪滔天,面上卻不能有任何的顯露,他且要看看,她有多能裝。
「扶桑,我與你第一次見面,是在這片楓林之中吧。」猶記得那日,她與家人走散,到得這片楓林時,正被一頭餓狼追趕,路過此處的他,順手將她救下。
當時只道那是偶然,而今看來,她與他的相逢,怕也是一場早已布好的棋局吧。
白家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竟然連他這個庶出的皇子也不放過,當真是令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啊。
白綺羅聽他提及往事,也跟著回憶起來:「正是因為這事,我才去往福源寺拜師學藝呢。」
這件事情之後,英俊挺拔的少年,便烙進了她的心裡,那時的她,忽然變成了錦繡,心中茫然不定,那一日,她聽說城郊有一個會算卦的人算命很准,小小的她便戴了一個人皮面具從後門溜出了白府,朝著京郊而去,卻不想,走到這楓林時,遇見了一頭餓狼。
餓狼事件過後,她覺得自己太過弱小,所以決定拜師學藝。
卻不想,到得福源寺之後,一次機緣巧合,她救了鄒師兄的命,這時,她才知鄒師兄在替五皇子做事,為著那楓林中的英偉之姿,她毅然成為了他的屬下,從此開始了風雨同舟之路。
南宮煊聽了這話,心底一聲冷笑,白家的人真是本事通天,居然連鄒豫晨是他的人都能打探得到。
他曾聽鄒豫晨說過,白綺羅救過他的命,豫晨說她是一個值得信賴,是一個能夠託付性命之人,所以才讓自己將她納入麾下。
而今看來,她們真是步步為營,心思縝密得可怕!
鄒豫晨被她所救,心向於她,這個他可以理解。
可是,她究竟用了什麼手段來欺騙智慧無邊的靜無大師的?
「靜無大師為何會收你為徒?」
「師父說他收徒只看眼緣,屬下入了師父的眼唄。」師父收徒弟,的確只看眼緣的,當時的自己,虔誠得讓他憐憫,所以就直接收下了。
南宮煊眼角微跳,靜無大師的確是這樣,按照眼緣收徒,若是沒有入他的眼,怎麼求他,他都是不會收的。
賀軍說,靜無大師知道白綺羅戴面具的事,鄒豫晨詢問他緣由,他說這是隱私。
他應該找個時間去問問大師了。
不過,不管大師的答案如何,對於白綺羅來說,她都不應該欺騙他。
她把他當成什麼了?
「扶桑,那你為何要當我的屬下呢?」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問過她這句話。
以前的他,只覺自己救了她的命,她來當他的屬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皇上……」白綺羅看著南宮煊,不知該從何說起,她為什麼要當他的屬下?為什麼呢?是因為楓林中少年的英姿,還是因為他救了她的命,她想要報答他。
應該都有吧?
不管是哪個原因,反正她是心甘情願地當他的屬下,無怨無悔。
「皇上今日怎麼總是提及往事?」
「怎麼?」南宮煊劍眉微挑,反問道:「你不願意提及往事么?」
白綺羅搖頭道:「沒有。」她只是感覺,今夜的皇上,有些奇怪。
「扶桑,你看著我。」南宮煊伸手捧住了她的頭,這是他第一次觸碰她的臉頰,之前那麼多次的遊玩,他都沒有碰過她的臉,因為他怕自己的動作唐突了她。
他是那麼的珍惜她。
此時一旦觸碰,在手掌的邊緣處,他感覺到了一絲細細的薄膜。
那是一層覆蓋在她面容上的面具!
該死的人皮面具!
白綺羅因著南宮煊的觸碰,身體緊繃,因為他的手觸碰的地方,正好是人皮面具覆蓋的邊緣地帶,如此觸碰,很容易觸摸到的。
她想要掙扎,南宮煊卻不肯給她機會。
南宮煊忽而壓低了身體,拉近了與她直接的距離。
她感覺到自己的鼻尖,快要觸碰到他的鼻尖了,他的呼吸噴薄在了她的臉頰之上。
「皇上……」
「扶桑,你知道,我此生最討厭什麼嗎?我最討厭別人欺騙我,尤其是我身邊的人!」
白綺羅心跳漏了一拍,眼睛有些晃神,當她再次凝眸看向南宮煊時,只見他的墨眸中,正醞釀著狂風暴雨。
他知道了嗎?什麼時候知道的?怎麼知道的?
白綺羅的思緒紛繁複雜,完全理不出任何頭緒。
除了昨夜手肘擦傷之外,她沒有露出任何的蛛絲馬跡,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皇上,我……」
「你?你是想要告訴我,你沒有欺騙我嗎?白——綺——羅!」
白綺羅三個字,猶如沉重的磐石一般,狠狠地撞擊在白綺羅的天靈蓋上,這一擊打,讓她瞬間眩暈無比。
他果然知道了!
瞧他說話的語氣,當是怒不可遏吧?
盛怒之下的他會殺了她么?
南宮煊陡然鬆開了雙手,得到釋放的白綺羅,身子朝後退了一大步,好不容易方才穩住身形。
「怎麼?還打算戴著面具隱藏一切么?」
白綺羅的身體如雨打樹葉一般,一直不停地顫抖,她顫巍巍地伸手拿至了面頰旁。
她知道,終究會有這一日的,她龜縮了這麼多日子,終是躲不過去了。
一切都結束了!
她與南宮煊往日所有的美好,會隨著她的面具,煙消雲散。
纖纖細手,最終還是撕開了那張偽裝已久的面具。
博如蟬翼的面具掉落於風中,掩蓋在了楓葉之下。
南宮煊凝眸看著面具下方的絕色容顏,高大的身影朝後踉蹌了一大步。
他以為自己完全可以接受這個事實了,卻怎料,當她揭開面具時,他的整個世界都隨之坍塌了。
他最信任的屬下,怎麼就是他的皇后呢?
白綺羅的嘴唇微微顫抖,看見他這般,她的心,好痛。
她想要上前,卻被南宮煊揮手制止了:「你不要過來。」
「皇上,我……」她有千言無語要對他說,可是臨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能說些什麼呢?
說她沒有騙他么?她就是白綺羅啊,這怎麼不是欺騙呢?
南宮煊每呼吸一口,都覺得撕心裂肺,他若再待在這裡,一定會窒息而死的。
他緊閉雙目,轉頭決然地離開了,留下白綺羅孤身一人,站在楓林之中。
仍由飄落的楓葉,打落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