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意料之外
陸瑜廷整了整衣服，朝那位大哥和小哥點了點頭，示意他們上場。大哥慵懶的站起來，他看上去興緻不足，舉止像是準備走個過場，很明顯他對本組勝算不抱太大希望。小哥則輕鬆許多，摩拳擦掌，蹦蹦跳跳的，摘下了他的眼鏡，又將衣服脫下，整齊放好，他並沒有穿球衣，只是身著一件寬鬆的褲子和T恤。
陸瑜廷站在弧頂，反覆運著球，等待他們上場。等到他們陸續上來之後，他將球扔向了那個小哥，說：「練習一個。」
小哥隨手拍了幾下，隨便做了一個投籃，陸瑜廷心想：「有點架勢。」
球又傳回他手裡，緊接著他又傳給那個大哥：「大哥練一個。」
大哥抹了下自己的油頭，抱起球走到三分線外，揚手就是一個三分，球應聲入網。
「很不錯！」
陸瑜廷心想。
他大概心中有數，俗話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陸瑜廷仔細看了他們的技術動作，嚴格來說，他們不比自己的專業路數，但也必定接受過一定訓練，且不說上限在哪裡，下限是可以達到讓自己滿意的水平。
「隊友還不錯，不坑！」陸瑜廷心態更加平靜起來。
霎時間就要開打了。陸瑜廷掩蓋住自己的囂張和放任，依照規則將球擊傳給對面的人，他們也依次排開，按照他們約定的防守策略。對面的人看上去並不溫柔，但是絕不難搞。
「王哥，我們就這麼防好不好？」站在後面的人朝持球人說到。
「好。」王哥回頭看了下，他又重新找准陸瑜廷，手裡使勁兒拍了拍球，顯然，他的臉上悄悄爬起了些不快，那是對陸瑜廷來踢場子的憤怒回應。
「那王哥你防這個。」
後面的人說著指了指陸瑜廷，隨即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位置，他看上去內心無比平靜。
另外兩個人各自默默地站好了位置，他們並不是箭頭人物，所以一直安靜沒講什麼話，靜靜地聽著安排，心想著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即可。
球被擊地彈回陸瑜廷手裡，他微笑了一下，沖著王哥說：「那我們開始了。」
王哥「嗯」一聲，然後半蹲下做出了防守姿勢。
「先來五個球，下面還有一組。」陸瑜廷講道，眾人接連點頭，都做好了準備。
氣氛開始緊張起來，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隱秘的殺手，準備伺機給對方一刀，他們安靜、隱秘、無比兇猛，陣勢一拉開就讓人感覺到了窒息的殺氣。
陸瑜廷沉了下身體，突然一股不好的預感閃眼而過，他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股堅毅和兇狠，這似乎，在這片野球場從未見過。
他又搖晃了下頭腦，迅速清醒過來，心想：「可能過於謹慎了，畢竟不能太輕敵。」
「開始嘛！」
有人呼喚著他。
他隨即甩手一傳，球飛速奔向那位大哥，那位大哥表情冷靜，全神貫注，似乎早就準備好了下一步的猛力一擊。他伸手一接，球結結實實的被他抓在手裡，他單手抓球，橫刀立馬，氣概斐然。
陸瑜廷一下震驚，還未來得及細想，球已經飛向了自己，他沒想到這球會回傳，恰好又被大哥的動作震驚了一下，因此這個球接了一個踉蹌。
他沒來得及認真思考，接到球馬上做出一個三威脅的動作，表情變的謹慎起來，細微的汗珠已然悄悄從額頭滲出。
王哥直瞪著他的眼睛，就在陸瑜廷遲疑的一瞬，他的眼神也從陸瑜廷的眼睛上移到他的額頭上，待到發現陸瑜廷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珠，他嘴上輕聲的「哼！」了一下。
這就是他要的效果。
陸瑜廷出了一陣冷汗，心想：「我的這些隊友實力不容小覷，剛才是我大意了，原來他們都是深藏不露的人。」
可是由不得他遲疑太久，球既然到了他的手上，只要是在他的手上，身體和血液就不由自主的活動起他的筋骨來，全身就開始顫動。
這就是他的天分，一種對籃球的天生敏感，這在他小時候，叔叔第一次訓練他時就表現明顯，為此叔叔十分驚訝。「運球是籃球人的舞蹈！」叔叔因此自那時起更加愛護他。
他全然不顧眼前這個局勢，這個遠比他想象中更加複雜的局勢，不顧它發展到他意料不到的階段，他就運用起他的舞步來……
正在此時，那位小哥已然跑到籃下高高躍起，速度之快令陸瑜廷喟然感嘆，在電光火石之間，靈魂遲疑之際，他已經跑到了最好的位置，而陸瑜廷在整個過程中只不過做了一個胯下運球，防守他的王哥冷冷的看著他的兩眼，貓在陸瑜廷的下盤，這架勢好像一撲即可將球變成囊中之物。
陸瑜廷仔細端詳幾個人的高速運動，一時間他和小哥眼神交匯，陸瑜廷心領神會，就在此時，他雙腿一蹬，順勢跳起，手臂一揚，球就順著他手臂的弧線飛出去了。
顯然他傳給了那位高高跳起的小哥，這是一個精巧的空中接力，是他認為最佳傳球時機，但還有一個隱秘的不可明說的原因，那就是陸瑜廷覺得，他自己並沒有什麼突破或者投籃的機會，傳球自然是首選。
沒想到小哥在籃筐一邊高高躍起，正要達到扣籃的高度，突然之間，他在空中扭動柔腰，硬生生的做出了一個難度極大的拉杆，瞬間將自己的身體擰到了籃筐的另一側，隨後手腕一轉，整個球噌的一聲就不偏不倚地轉到了籃筐里。
陸瑜廷簡直被這個動作驚呆了。
這完全不是他想象之中的小哥水平，那個看起來溫柔緩慢的小哥，打球衝起來卻是如此的生猛迅捷。
他的節奏似乎是被帶亂了，因為那個小哥的水平超過了他的第一印象，隨即他腦中設想出單打的方案都將擱淺，甚至在短時間內，他竟然不知道要怎麼應對，以陸瑜廷自己混跡在球場的多年經驗來看，這個小哥並不是他能輕鬆搞定的對手，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個小哥是自己的隊友，並非對手。
突然，他的心一緊：「如果對手也是這樣深藏不露的人該怎麼辦？那我就要輸了嗎？」
想到這裡，他的腦海中彷彿被雷擊般的想到了一些事情。
「一切都是被設計出來的？」
陸瑜廷不敢再想，他突然想起的這些事情，徘徊在他的腦際，彷彿是那麼熟悉，但又不能講清楚是什麼，反覆回憶之際，一股強大的電流把他擊中，他依稀記起來叔叔臨走的時候說的安排……
那似乎和發生在自己心愛的兄弟身上的事如出一轍。
他又一次覺得害怕。
可是來不及細想。
「孩子，你的球。」
嚴肅的王哥開始說話了，他說了話就直直的看著陸瑜廷，邪魅的嘴角微微上揚，這次在他臉上的像是一種欣賞還有一種挑戰。
面對挑戰陸瑜廷是不懼怕的，從小生長在大家庭的他看多了是非爭鬥，鍛煉了一種處變不驚的能力，再加上他天生的爭鬥嗅覺，使他意識到眼前的戰鬥絕不是一場野球這麼簡單，而是已然深深地陷入了一個局面中，但是這個局面還沒有到有人可以說破的境地。
它還在發展。
陸瑜廷大膽的決定要看看它發展到什麼地步。
「一個球，顯然嚇不到我！哼！」
陸瑜廷心底泛起一陣驕傲和囂狂。
「好，剛才我們的配合，感覺怎麼樣？」
王哥拍了拍球，將球在腰間饒了兩圈，微微一笑，陸瑜廷欣喜了一陣，極力剋制嚴肅，腦中描繪了一場小混混被小英雄教訓的英勇畫面。這個王哥看上去就是那個反派。
既然是那個反派，就要讓他失敗。
陸瑜廷胸有成竹，隨即他恢復了冷靜，聰明的大腦不會任由其思維混亂半分鐘以上。
他重新找到節奏，緊張的氣氛幾乎讓他忘記了自己的絕招和打法，他本來是一種技巧性的選手，再加上完美的標準體格，力量和協調性都達到了很高的層次，所以在大多數對抗中都不會佔據下風。
陸瑜廷明白，好鋼要用在刀刃上，無論局面多麼混沌，自己都要保持冷靜，這就是他最好的品質。
「還不錯！」那個王哥輕盈的講到，「就看能不能持續了。」
他的話輕盈但卻有力，語速緩慢卻是不怒自威，多少讓陸瑜廷有點膽戰心驚，因為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完成對這個人的識破。
而他習慣了隨性定義一個人。
陸瑜廷想到了年輕的時候老師對他的話：一定要謹慎並且發揮自己的特長，因為一旦持續這樣做，就算是很厲害的對手，也將要面臨慌亂的一刻。
高手和高手之間的對決往往是剎那間的事情。
陸瑜廷相信自己，更相信師父的話。
「有時候一個人並不能完全了解自己，」陸瑜廷心想，「別人說不定看的更清楚。」
他就這樣觸景生情的想念起老師來。
王哥還是負責防守陸瑜廷，他將球傳給陸瑜廷，一個標準的擊地傳球。
陸瑜廷看了一下那個小哥，小哥被突如其來的注視逼出了羞澀，笑了起來，低下頭整了整衣服，就不再看陸瑜廷，走到另一邊去了。
他又迴轉看了看那個大哥，大哥緩緩的朝他走過來，點頭示意陸瑜廷發球給自己，陸瑜廷也沒有猶豫，隨即把球扔給了那個大哥。
那個大哥表情凝重，神色鎮定，步履輕盈，他接過球之後他的防守者就一個箭步跟上他了，緊密的貼身防守，使得那個大哥不能動彈一下。
陸瑜廷一怔，但他這次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波動。
他始終還是全神貫注的看，通過剛才小哥的拉杆上籃，他已經把自己放在一個很低的位置，準備躲在暗處觀察他們的表演，起碼，心要躲在暗處。
陸瑜廷隨後退到了右側底角，他在跑一個位置，準備斜刺殺出完成一記扣籃。他彎著腰隨時準備加速。
弧頂的位置現在換成了那個大哥，他持球做著試探步，貼身的防守讓他找不到一個好的投籃出手，顯然他的投籃在一個非常頂尖的水平，看起來要遠比突破好。
可是無論他怎麼調整步伐，他始終不能擺脫那個防守者的腳步，他總是比他慢一步。按道理來說，被貼身防守的時候，是很容易超過一個腳步來過掉防守者的，反而他不行，可能是年紀大了，腳步慢了，就變的猶豫了。
但是這個大哥也不害怕，他還是在做著試探步，全然不顧大家被他慢節奏的戲耍搞的興緻全無，大家拉開位置，不再跑位，給他留出空間，準備讓他自己來完成這個進攻。
可是小哥堅持不懈，他示意陸瑜廷給他擋人，他提上一步，陸瑜廷隨即按照他說的做，就閃到了一個空曠的位置，小哥興高采烈，瞬間跑過陸瑜廷的身後，防守他的人馬上就被陸瑜廷擋住了，小哥面前一片開闊。
這是一個豁然開朗的好時機，小哥迅速伸手朝著大哥要球，自己前面的位置已經被陸瑜廷全然擋住，就剩下最後一擊了。
可是那位大哥僅僅是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彷彿在傳達「這樣的機會不足為奇，我們不要！」類似的意思，就放著小哥朝他招手要球而不管不問。
陸瑜廷知道他要單打了，可是看不出來他要怎麼打。
此時，那位大哥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不再試探步，而是用力一拍球，立即做了一個後撤步，斜斜的朝後方跳出去。
防守者眼一冷，覺得馬上就要防守失位，迅速調碎了步伐，向那位大哥彈出的方向極力彈出自己的身體。
但他還是慢了一點，那個大哥已經上升到最高位置，他的姿勢舒展輕盈，在空中停滯，然後穩穩的投出這個球。
球應聲入網。
防守者雖然沒有及時封蓋，但是他的防守已經做到了極致，對於場下的幾位明眼人來說，他已經讓他們刮目相看，所以他們幾乎失了言，一句話也不說了。
陸瑜廷更是驚訝的站在原地，不再跑位了，他放棄了接球，想讓別人發球給他。
因為他想自己來測試一下這夥人的真正實力。
與其驚訝倒不如說是激起了他的好勝心，他反而變得開朗了。
時時想著別的事讓陸瑜廷不能真正沉浸在籃球里，肩上的擔子太重反而加劇了自己能力的退化，原本，他是最中意籃球的，當一觸到球的時候他就能心無旁騖，而今卻有過多思量，純粹的籃球應該是一個不能更改的志向啊！
「不管他們是什麼人，都應該好好打球。」陸瑜廷心想，他又重新回到發球位置，整了整頭髮，自言自語道：「那就好好打球吧！」
「我喜歡這夥人。」
那個王哥第三次站在他的對面，這次他似乎看出來陸瑜廷的心理變化，或者本來就抓到了他的心理變化，於是他也給了陸瑜廷一個眼神暗示，眉頭舒展開來。他們又相視一笑，但是這次，和第一次不同了。
陸瑜廷再也不在心裡喊著「有點架勢！」了，而是真正的擺出了一個架勢，他羞愧於自己的片面，擔心自己的出醜，雖然這次並沒有失掉太多，但是絕對應該重視了。
「好險！」
他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