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有些熟悉，殿外還清晰可聞那些鳥雀嘰嘰喳喳的聲音，光線刺得我禁不住再次閉了眼睛緩了一會兒才睜開。房梁還是那個熟悉的房梁，屋頂還是那個熟悉的屋頂，這是我的寢殿，只是......
我不是羽化了么？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我看著床帳帳頂發愣，有些茫然。
這時，「撲通」一聲，有重物墜地的聲音傳來，打破了我的思緒，我緩慢地轉過頭去，殿門口的地板上倒扣著一個銅盆，而一個身影飛也似的靠近我，之後在我的床上站定，淚流滿面欲言又止。
我這是第一次見到蟲蟲流這麼多眼淚，淚水從她臉上滾落，滴在我一旁的手背上，溫熱濡濕感讓我終是意會了過來，現下的自己，還活著。
看著蟲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一時大腦還未反應過來，話就先出口：「可是姑姑出了什麼事？」除了姑姑的事情能扯動蟲蟲得心弦之外，我已經想不到任何答案了。
「沒有，前山主大人還好好的，就是山主大人您......您終於醒了，嚇死蟲蟲了嗚嗚嗚。」蟲蟲性子單純，又沒出過玉山，怕是那一夜我的消失給她帶來不小的打擊與自責。
我見她哭的還未準備停歇，便想著伸手幫她擦一下淚珠，順便安慰安慰她。然而我的手卻是十分僵硬，半天才挪動一點兒，蟲蟲沒看出我的緩慢動作，只留下一句，「我去找前山主大人和神醫仙子他們，您先別動。」說罷，便一溜煙跑了。
「哎......」
我緩慢動到小半空的手只能無力垂下。看著無力的右手，我又微微動了動左手，和右手一樣，應是寒氣還在體內，未祛除乾淨。想到先前的事，我又緩慢運轉了一下靈力感受一下自己的魂魄，魂魄一角月刃不在了，那裡的確空空一塊。
運轉靈力太耗費精氣了，我沒想到眼下的自己連精氣都耗費不起了，這麼一周轉，我終是禁不住吐出一口鮮血，血滴落在水紅色的床單上沒什麼太明顯的區別。忽而我感覺體內又開始發冷，便禁不住挪動自己的身子，緩慢地蜷縮起來以企圖祛除身上的寒冷。
「笙笙！」
有人驚呼一聲，一個身影撲過來我的床前，我睜開眼睛，姑姑正一臉凝重地捏訣催動靈力給我驅寒，她的身後還跟著魔君，便宜哥哥，雲殊和墨蓮他們。就連那次我從天上回來的時候沒看到的小糰子也在。
「姑姑。」
我蠕動著嘴唇，一開口像是寒氣灌進喉嚨，我的牙齒已經禁不住打起了冷戰。雲殊在一旁一看，臉色旋即白了幾分。
「不好，這好不容易壓制住的寒氣又往外冒了！你們幾個，快隨著女媧娘娘一起施法逼退她的寒氣，我好施針！」
雲殊快速打開她的藥箱，從裡頭拿出一卷黑色的針卷，鋪陳開來。
而一旁的墨蓮和便宜哥哥他們均是催動著靈氣為我逼寒氣。
看著他們一臉嚴肅認真的模樣，此刻的我雖說不出話，心裡卻是十分慶幸，自己還活著。
我還有好多問題還未解決，比如自己當初怎麼從人間回來的，比如母親到底和九重天有什麼恩怨，再比如我這次是怎麼被救的......
這些疑慮壓在我的心頭，我不容許自己沒搞清楚就死去，縱使身體上有莫大的痛楚，我也要忍了下去。
好在雲殊的醫術還是十分了得，在眾人施法期間，她快准狠下了幾針，我就感覺自己體內的寒氣慢慢散去，雖然手腳還是十分僵硬，但我已然可以開口說話了。
寒氣褪去，我感覺自己的面色應是好了許多，因為他們的看我的表情沒那麼擔憂了。最後，他們各自收手，除了雲殊還在給我布針之外，他們俱是停了手。
我朝著一旁的姑姑道：「請姑姑恕我不能起身行禮。」
「行什麼禮，你就好好待著別折騰了。」姑姑坐在我的床邊，面色難得溫和，溫柔下來的姑姑有種母親的感覺，我看著看著又想起識海里的記憶，忍了幾忍才沒有讓眼淚流下來。
「不知道侄女是怎麼被救的？」
姑姑並未立刻應承我的話，看著我許久，眼裡裝滿了我看不懂的情緒，沉沉的讓人喘不過氣，直看得我心裡頭有些慌，不是害怕的慌，而是那種有不祥預感的慌。
「你躺了三個月之久，如今醒來就想問這個問題？」姑姑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我知道她這是不高興了。而我始終耿耿於懷沒了意識之前見到的模糊人影，猶豫了幾番，便壓抑著自己的心跳聲，試探著開口。
「是不是尊神救得侄女？」
姑姑看著我看了良久，才道，「是的話，你很開心？」
開心？
是很開心，卻又不像是很開心，心裡像是揣了一個檸檬，又苦又澀，卻又有些甜。我不知道怎麼描述我的心情，每每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他總是會再次給我希望，讓我又充滿微弱的希冀......
「我們到的時候，你已經奄奄一息了，若是再慢一點，就救不回來了。」姑姑開口打破我的思緒，她說這話的時候很是傷情，面上又有一些陰冷，「我竟然沒想到那人已經狠毒到這種地步！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你的頭上來！」姑姑這番說，想必是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了。
而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姑姑，先前的姑姑要麼時而霸道，要麼時而柔弱，從未見她這麼狠厲地說這番憎恨人的話。許是因為母親罷，我壓抑著喉嚨的癢意，輕咳了幾聲，「姑姑跟我說一下母親吧。」
一聽到母親這個詞，姑姑的表情就有些僵硬，隨後就是悲傷，「她跟你說什麼了？！」
「我看到了母親羽化之前將我從腹中......剖了出來......」識海里血淋淋的畫面讓我難掩的難過，許是親情共情的緣故，我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母親好奇又心疼。
姑姑滯了滯，「沒想到她居然能探查到這番境地！」
「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問。
「當年......」
姑姑漸漸回憶起來。
父神開天闢地之後，隨著天地劈開，就同時衍生了好幾位神，而這幾位神都在父神之下，后皆稱為上古之神，蝶神便是這上古之神之一，也是我的母親。母親生的貌美，上古之神里好些個都暗自戀慕她，而她偏生性情冷淡，直到幾萬年後四海八荒格局穩定，九重天的第三代天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就一直對母親猛追不舍，久而久之，母親就喜歡上了這位天龍族的太子，甚至沒顧得上輩分歲數關係。
兩人墜入了愛河之後，天龍太子允諾若是登基之時，便會娶母親為後，成為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天後娘娘。而原先天龍不曉得的是，新立為仙籍的鳳凰一族實力十分強橫，為了穩固這天龍一族的帝王位，天帝已然為自己的兒子定了那鳳凰的婚約。直到兩人情到濃時行了周公之禮后，天龍才被告知自己有婚約一事。
這位太子也是當今的天帝原想退了這婚約，便強硬地和自己的父親對立，原本母親為這太子的作為感動。想著自己能否幫上一忙，所以當她求上天帝之時，天帝告訴她，只要她入那魔界尋回天界遺失的寶物九轉聚魂燈，就可取消太子婚事。但此事不能說與任何人得知，只是尋那寶物，母親原想並不難的事情，便是自己應允了下來，就去了那魔界。
傳說中九轉聚魂燈卻是困在魔界最險惡的地界，母親取回燈的時候，神元耗損大半，若不是上古神器雙刃護身，恐怕救都難救回來。
不得已，母親只能在魔界修生養息數年，才慢慢將自己的傷勢恢復大半，可她本想著等恢復了再回去，卻是得到從九重天傳來的消息，太子已然登基，並立了那鳳族為後。母親一氣之下，便是立刻回了那九重天，可剛回去，就被人彈劾與魔族勾結，背叛天庭。
魔族與天界並不像現在這般相安無事，而是勢同水火。母親身為神，應當來說不歸仙族，可父神羽化之時衍生天道，天道設了一個規矩，這個規矩就是，眾仙可以討伐犯錯的神。即是如此，彈劾的仙族幾乎全佔滿了。
往日溫柔可人的鳳凰掐著腔調，一而再再而三強調是母親勾結魔族，珠胎暗結。偏生去魔界取燈之事不能告知任何人，而母親當時也找不到天君對峙。更別說當時已經懷了身子，母親不肯屈服，新任天君的面孔早已不復當初，姑姑出來百般求情不得，只能兩人逼退任何想殺過來的仙族。
而母親舊傷在身，早已不是當初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威武的上古神，勉強逃過天界的人的追擊的時候，兩人隕落玉山，母親只覺自己的時日無多，忍痛將腹中的繭也就是我，剖離。又用了畢生的法力為我護體，才安心羽化......
「當時你就在繭里小小的，我們還以為你活不成了，不過好在你還有呼吸，雖然微弱，但不是不能成活，你母親為了能讓你活下去，花了畢生的修為穩固你的繭。而後我們覺得玉山靈氣甚好，此時的你必然不能出繭，你母親便築了一個靈芝體，將你埋在靈芝根部，慢慢吸收天地精華。」
所以......我化形先前是靈芝原是這般，以前百般不信任自己是什麼蝴蝶，現在經姑姑這麼一說，我才意會過來，自己原來真的是蝴蝶。
「現下十幾萬年過去，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還未死心，還想著殘害與你。」姑姑恨聲道。
我忽而想起什麼，忙問道：「那這麼說，我是天君的女兒？」
「是又如何，難不成你還想回去認祖歸宗？」姑姑的表情有些不好看，彷彿下一秒我說是，她就能殺氣騰騰地掐死我。
於是，我十分老實地回答：「沒想過。」
原先我自由自在慣了，在這個天地之間，能讓我在意的人不多，說親人也就那麼幾個，而我完全對天君無感，再說，母親的死跟這個天君也脫不了干係，這樣的父君有跟沒有也沒什麼區別。現下聽了母親一事，心中百味雜陳的同時，還有些不知所措。
如今的我能為母親做什麼呢？我連自己都護不好，遑論說報仇。遂我再一次感覺自己是個沒什麼志氣的神，至親之仇不能得報，所求之事又是不成......
「你且安心在這裡養傷吧，天塌下來還有你姑姑我撐著，放心，姑姑護著你。」
迎著姑姑難得溫柔的目光，我頓時感動得兩眼淚汪汪，雖然我沒有母親了，但是我還有一個至親的姑姑，好在天道還是憐惜我的。
這事說完，我又問起另外一事，「當初我怎麼從凡界回來的？」
那時我不是被君燁的化身......刺了一刀么？
「這件事說來也是要感謝你的母親。」
「為何？」
我愣了愣，一下子沒明白過來。
「早先你母親羽化之時，就對她的那雙神器為你結了契約，她身死，那雙武器歸你處置，不管何時何地，都以你的安危為先。所以你的魂魄是月刃帶回來的。」
我沒想到還有這一遭，愣了片刻便追問道：「那月刃呢？」
「在地宮。」姑姑頓了頓又嘆息道：「如今這四海八荒無論仙族，妖族還是靈族都想得到這把東西，到底是當初你母親的威壓給了太多人的慾念。」
我沉默了。
確實，這天上地下，無人不對這神器有覬覦，人界是如此，仙族何嘗不是？光是為了這件事，君燁下凡了幾回。到底是人心貪婪。
「好了，你如今剛醒，最好還是好好休息，切莫再用心神，更別用你那不值錢的靈力了，下次在吐血的話你就把玉山的豬肝全吃完了。」
姑姑起身準備要走，我想起開始時問的問題，她還沒還給我確切答案。於是，我再度出聲問道：「是尊神救我的嗎？姑姑。」
問完這話，我明顯感覺她的背影一滯，最後才道：「是。」
「那等我病好，我就去九重天謝謝人家。」
聽到確切的答案，我心裡落定下來，便充滿希冀地歡喜道。如今的我總歸是開心比難過多一些些。
誰料，姑姑居然一聽這話，立馬吼了句：「你病好哪兒也不許去！好好在這當你的山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