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離殤
證券市場在經歷了數年的橫盤整理后,終於開始發力。股指在一個月內幾乎每天都能創出新高,專家和股民們也在瘋狂地歡慶大牛市,紛紛預測大盤指數在這波行情中最終會達到多少點。證券公司里人滿為患,原本不炒股的人也紛紛排著隊去新開賬戶,生怕趕不上這波賺錢的盛宴。膽大的老股民們便開始加槓桿,拼了命的想要博取更多的收益。
股票市場關注度一高,監管層便適時地開始出來提示風險,並不斷的散發各種消息。沒多久股指便應聲而落,並且以一瀉千里之勢由牛轉熊。韭菜們賬戶里的資產迅速縮水,到處哀鴻遍野,血流成河。
岑臻雖然不炒股,但是因為工作關係,她對股票市場也比較關注。早上股市開盤后,她打開電腦看過去,只見屏幕上方是十餘支紅通通的漲停股,中間則是大片數據空白的停牌股。這些停牌的公司里,頗不乏一些不堪跌停之苦,主動找借口停牌的醒目公司。停牌股票的後面,便是清一色青蔥碧綠的跌停股了。看著電腦屏幕,岑臻的第一個反應,便是懷疑電腦是不是壞了。
岑臻身旁的同事蔣律師開始破口大罵:「這他媽的就是國家隊救市的成果嗎?我呸!」
蔣律師做為資深股民,幾個月前還獲利頗豐,沒想到在短短一周內便由盈轉虧,並且損失損重。他不但所有的收益全都化為烏有,連本金也虧去不少。幸好他沒加槓桿,否則這會可能直接要去找地方跳樓了,斷然不會還能在這裡中氣十足地罵人了。
股災發生之後,政府高調地聲稱要攜大筆資金救市,卻只強拉幾隻國有大盤股以維持指數,任由其他千股跌停。
看著電腦上荒誕的股市行情,所里的其他律師也紛紛開口議論,一時間群情激憤。岑臻不由得拿出手機,將電腦屏幕上這詭異的一幕拍了下來,暗想在這有生之年裡,自己也算是見證奇迹了。
律所里眾人正紛紛議論之際,首席合伙人黃偉秋律師走出來說:「大家過來開個會吧,開完會再罵娘不遲。」
德信律所規模不大,管理粗疏,通常只會在有事時,黃律師才會把大家召集起來開開會。會上眾律師常常也是各說各話,秩序是相當的混亂。
黃律師見眾人基本均已就位,便直截了當地說:「估計最近大家的股票都損失損重吧,可是還有個更壞的消息,對我們的收入會有很大的影響。」
作為資深股民,蔣律師第一個反應過來,「難道證監會又要暫停IPO項目的審核?」
黃律師道:「確實有這方面的傳聞,為了應對這個可能發生的不利影響,所里的業務和人員調配方面要做些調整。」
岑臻三心二意地聽著黃律師講話,對暫停IPO項目審核的消息,她感到非常心塞。對於她這樣的商務律師,工作一直以非訟業務為主,IPO項目是非常重要的收入來源。她母親的心臟一直不好,最近常常感到胸悶氣喘,呼吸困難。岑臻還計劃著,今年的項目獎金髮下來后,一定要讓母親去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和治療。可萬一傳聞成真,自己今年和明年的收入,看來又都不樂觀了。
岑臻盤算著自己的事,很快有了決定,以後的事情姑且不管,現在還是要先陪母親去醫院檢查要緊。
去了醫院一查,曾敏的病情果然不樂觀,她的心血管大面積淤塞且伴有潰瘍,照醫生的說法就是做手術會有風險,不做也有風險。岑臻急了,跟在醫生身後面問:「您這是讓我們做手術還是不做呢,總要給我們個說法吧。」
醫生一臉無奈地道:「手術過程中可能會造成潰瘍破裂,損傷血管,可是如果不做手術,這血管堵成這樣,你們家屬也要有心理準備。」
岑臻瞬時間心如刀割,難道母親也很快要離她而去嗎?
醫生看著臉色慘白的岑臻,安慰道:「我們院里的專家稍後會開個會,討論一下治療方案,你也別太著急。」岑臻感激的點點頭,怏怏地走回病房。
曾敏倒是對自己的病情很看得開,安慰女兒道:「人總免不了一個死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麼關係呢?你愁眉苦臉的又是何必?」
岑臻強打著笑臉說:「醫生可沒說得這麼嚴重,沒準您這病連手術都不用呢,吃吃藥就好了。」
醫院的專家們對曾敏病情會診的最終結果,還是建議她們保守治療,在給曾敏開了一堆昂貴的葯后,便打發她們出院。
曾敏心裡非常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但她還是強打著精神,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女兒山南海北的聊著天。岑臻的心裡卻非常傷心,她知道在不遠的某一天里,自己終究要永遠失去母親這個唯一的親人了。
監管部門對IPO項目暫停審核的決定,最後終於沒有正式發布,只是對正在申報的公司放慢了審核。但受股災影響,相當一部分準備上市的公司都熱情大減,律所的此類業務收入也的確有所減少。
岑臻索性休了假在家陪母親。黃律師在批准她休假時臉色極其難看,岑臻敏感地意識到,自己在德信律所的日子,應該不會長久了。
在一個寒冷的冬夜裡,曾敏睡去之後,便再也沒有醒來。岑臻伏在母親床邊失聲痛哭,她對不起母親,如果不是因為她,母親也不會在尚未達到暮年之際,就因癱瘓而失去行動能力,以致日漸疾病纏身。
岑臻不敢想起,那是如何可怕的一幕。母親在人群中拚命的追著那個很象江明宇的人,她在追到了樓梯邊都未察覺,跌倒之後便從那段又陡又長的台階上滾了下去。曾敏在從樓梯上滾落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她追著的那個人終於轉過了身,那並不是江明宇。
葬禮上,岑臻的朋友和幾個與她關係不錯的同事,陪著她送走了母親,但做為首席合伙人的黃律師卻並未出席,甚至也沒有託人帶來安慰性的隻言片語,其中的意味已然顯而易見。
陸芯波十分惱怒地罵道:「姓黃的也太小家子氣,就算他對你不滿意,也不用做得這麼絕吧,活該他的業務一直做不大。」
岑臻淡淡一笑,這本就是她的意料中事。在這個世界上,誰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對一個沒有多大利用價值的下屬,又何必多費心思?
鄭勤低聲勸陸芯波:「你少說幾句吧,別讓岑臻心裡更難過了。」他很自然地牽著陸芯波的手,陪在她身邊,一副好好先生的形象,完全看不出他有出軌的行跡。
葬禮過後,陸芯波特意留下來陪岑臻。2人沉悶了片刻,陸芯波道:「看黃律師對你這個態度,我想你也不會願意在德信律所再待下去了吧。」
「是啊,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去哪裡也都無所謂了。」
「我在海川市合作過的天浩律所現在很需要人,那是個比較有規模的律所,你有沒有興趣去試一下?」
岑臻點點頭,她也實在不想再留在德信律所了。
岑臻很快便順利地通過了海川市天浩律所的面試。她的資歷和能力其實都不差,天浩律所由於業務擴張,也很需要她這樣有經驗的律師。雙方很快共同達成了工作意向。1個月後,岑臻便離開廣北,去到離家數百公里之外的陌生城市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