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血色的蝴蝶
沒有任何時間的觀念,艾尨在死去的森林裡行走著,卻找不到任何活著的生命。
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感受了一下,還有溫度。
很奇怪的感覺,明明是已經死了,可是為什麼能夠感受到體溫呢?
望著眼前灰暗的世界,前行的腳步有了些許的遲疑。
是不是再這麼走下去,自己也會被這個森林所同化,化為真正的死物?
耳畔烏鴉的啼鳴似乎更頻繁了,就好像地獄的主宰在歡迎即將到場的賓客,充滿著詭異的熱情。
可是他突然發現如果自己不繼續走下去,似乎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可做了。
沒有親人,沒有同伴,整個世界放眼只有自己一人……
極致的壓抑使得他分外煩悶,就好像被關在了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漆黑房屋裡,房門緊鎖,甚至還在變換著位置。
可即便是知道,就算是找到了大門也是無計可施,但就是想要去找到,這幾乎成了一種扭曲的執念。
「啊——啊——」
一群腐爛的烏鴉似是被艾尨驚到了,對著他發出了威脅的鳴叫。
艾尨就好像沒有聽到一般,從枯萎的巨樹下緩緩走過。
枯樹上站滿的黑壓壓的一群烏鴉似是發現了對方沒有任何的威脅,在最開始的警告之後,便很快安靜了下來。但那雙猩紅的雙眸卻是始終盯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彷彿對著死者進行著送別的注目禮——冰冷,沒有任何的溫度。
不知走了多久,天邊的那一顆灰暗的太陽漸漸消失在了天際,一輪血紅色的月亮緩緩升了起來,如血的光芒,竟將整個樹林染成了血紅色。
日落月升,即便是在死亡的國度,也依然存在著這般的自然規律。
但與生界所不同的是,這裡即便是進入了夜晚,也依然沒有任何的生氣。
是的,沒有群魔亂舞,沒有百鬼夜行……
有的,只有這一成不變的荒蕪與死寂,還有那如血般的猩紅樹枝。
而且明明應該在太陽落山後,變得暗無天日的樹林,此刻卻亮如白晝,一切黑暗的角落都在血月的照耀下纖毫畢現。
突然地,艾尨感覺頭頂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
他抬起頭看去,一隻血色的蝴蝶落在了他的鼻尖。
那是一隻有巴掌大的蝴蝶,鮮艷的血紅色翅膀在月華的映襯下顯得妖異非凡,隨著它輕輕揮舞翅膀的動作,點點的晶瑩光點緩緩飄落。
那光點也是如血般鮮紅,彷彿篝火中飛濺而出的火花,帶著轉瞬即逝的極致光亮,在這昏暗的密林中稍縱即逝。
「蝴蝶?」
艾尨臉上寫滿了驚詫。
他的心中瞬間被欣喜的情緒所佔滿。
果然的,這個世界還是有其他生命存在的……
他想要將蝴蝶放在手心裡觀察,可他的手臂還沒來得及舉到一半,血色蝴蝶突然扇動翅膀,飛向了淡紅色的夜空。
他順著蝴蝶的身影望去,在那裡,漫天的血色蝴蝶甚至遮掩住了頭頂的天空!
「這……」
艾尨一時間怔住了,數不清的血色蝴蝶聚攏在一起,密密麻麻一片,也幸好他沒有密集恐懼症,否則這個時候早就被嚇得休克致死了。
森林裡不知是在何時飛出了如此之多的蝴蝶,可這一路上自己竟然沒有發現一隻!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這次是真的安靜,就連烏鴉那凄厲的啼叫都不再響起,彷彿遇到了天敵一般,縮在角落裡連冒頭的勇氣都沒有。
整個樹林彷彿都在此刻化成了漫天的蝴蝶,成群結隊的血色蝴蝶從林中飛出,若雨滴匯入江河一般,與天空中的蝶群聚為一體。
它們扇動著血翅,以常人難以聽到的頻率飛舞著。
好像打破了鏡片的虛影,詭異而寂靜的灰暗樹林開始了崩潰般的破碎,就連那高大的枯萎樹榦都如幻影般開始變得透明,彷彿在預示著幻境的破碎。
可這根本就不是假的!
這些光禿禿的枯樹,還有那些纏繞其間的乾枯荊棘,他甚至在一開始都用手真真實實地觸碰過,又怎麼可能是幻象呢?
不解,但是此刻卻沒有任何人能夠解答他的疑惑。
但想來這裡本就不再是曾經的世界了,過往所知的觀念恐怕根本不適合這裡。
帶著這一份思索,艾尨不再刻意於去探究樹林消失的原因,而是將注意力投向了那一眼甚至都望不到盡頭的血色蝶群!
如同泡沫一般,整個樹林開始了破碎,就好像是在嘲笑著初入此地的菜鳥那可笑至極的世界觀,透著森冷的詭異。
血月高懸,天空中甚至都看不到一朵雲彩。
可明明在白天——姑且算作白天——天空滿是陰雲的,此刻卻也不知都到了哪裡去。
從樹榦中飛出,血色蝴蝶就像是枯樹的填充物一樣,隨著它們的離去,漸漸變得透明,直至如霧氣般散去,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失去了樹木的遮掩,月光透過蝶群中的空隙灑落,筆直地照射在地面上。
班班波波的血色光斑躍動著,隨著蝶群的涌動,如流水般在地面上蕩漾開來。
此刻的蝶群早已化成了一條血河,從天際啟始,流向不知名的遠方。
那絢爛的紅芒將整個天空一分為二,帶著蜿蜒的流動,駛向遠方。
前面……會是什麼?
艾尨突然很好奇。
可就在他思考著要不要跟上去看看的時候,身後的大地竟然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
他向後看去,地面竟然也開始了碎裂!
得了,不用自己再去想著要不要跟上去了,看來這是強制著「逼」自己跟過去啊!
地面崩壞的速度很快,甚至艾尨前腳離開,那一片地面便碎裂成了虛無。
他在奔逃的過程中向後看了幾眼——
模糊的扭曲,帶著極致黑暗的裂縫,烏鴉們絕望的嘶鳴……
這個世界彷彿走到了盡頭,開始了不可倒退的毀滅。
可這似乎僅限於地面上的存在,天空中高懸的血月依然散發著妖異的血光,血色蝴蝶組成的河流依舊緩緩流淌著……
唯一令他感到慶幸的,便是他似乎感覺不到累一樣,無論是奔跑了多久,身體都沒有絲毫疲憊的意思。
雖然無法理解這種超出了能量守恆定律的異常,但對於此刻甚至可能將要面臨第二次死亡的他來說,卻是無異於福音了。
也不知是奔逃了多久,身後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也被他遠遠地甩開了,艾尨抬頭向著空中的血蝶望去,只見血河似是即將流到盡頭,整個蝶群都下落了不少,甚至艾尨伸出手都能夠抓到。
不是飛出天際,而是飛到一個地方的嗎?
他對這個能夠吸引無數血蝶的地方充滿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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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棵樹,樹冠甚至直插雲霄,彷彿連同了天與地的界線。
待艾尨離得近了,更是看到了無數的蝴蝶匯聚到樹上,甚至令得整棵樹都散發出了不弱於血月的紅芒!
望山跑死馬。
雖然看著距離很近了,但是等到艾尨真的來到樹下的時候,卻又是耗費了不少的時間。
數不盡的血蝶落在枝幹上,彷彿樹葉般,靜靜地扇動著翅膀。
「這……」
艾尨望著眼前的一幕,他真的被驚住了。
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巨樹下,他渺小得就如同沙漠中的沙粒一樣毫不起眼。
樹上蝴蝶的翅膀一開一合,就像是巨樹在呼吸一般,令人感到震撼。
「這樣高大的樹,恐怕也只有在死亡國度之中,才能夠看到了吧。」
艾尨驚嘆了一聲。
「呵,沒見識。」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艾尨的頭頂傳來,語氣中滿是對於他土包子一般的話語的滿滿鄙夷。
艾尨聽到這話,第一時間不是生氣,而是高興!
對,就是高興。
平生第一次被鄙視了之後,他還能夠高興得起來的。
他抬頭望去,只見在一道樹榦上,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低頭看著他,似乎砍出來了他眼中的喜悅,那一份鄙夷似乎更深了,臉上滿滿地寫著嫌棄的字眼:沒想到,你原來是這樣的人。
「抖M是病,得治。」少年清冷的聲音說道。
但是此刻見到另一個活人而滿心喜悅的艾尨哪裡還會去細想少年的話,一臉亢奮地望著少年,彷彿多年未沾女色的男人看到了衣衫半解,眉目含情的美女。
少見眉頭皺了皺,想著自己是不是該跑路為妙,這人恐怕已經晚期了,沒得治了。
「活人!」
艾尨用顫抖的手指指著少年。
少年:「……?」
月色之下,蝴蝶翩翩起舞。
兩個人雙目注視,樹上的人一臉清冷,樹下的人熱淚盈眶。
樹上的人鄙視他沒有出息,樹下的人卻一臉傻笑,毫不在意……
咳!
跑偏了。
不過若是剔除掉一些不可控因素外,這幅畫面倒真的是感人至深,完美地勾勒出了兩個少年不畏世俗的眼光,勇於打破禁忌的勇氣,以及那最終圓滿的結局……
少年莫名地身子一寒,打了個冷戰,但臉上的表情卻是莫名其妙。
他低著頭俯瞰著樹下的艾尨,斑駁的光點照得他的面孔有些模糊。
「你來早了,按理說,這個時候你還不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