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和尚原(上)
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歡聚的日子總是很短暫的,離別時總是傷感。
沉寂了一夜的天空開始蘇醒,如一潭忘不見底的濃墨,水彩般暈染開來。由天空最外的那一角開始,如同灑落在濃墨里的清水撥開了一團又一團的夜色。
龍門山上,升起了一片輕柔的霧靄,白色迷霧將一切渲染得朦朧而神秘。
清晨的迷霧已經散去,第一縷陽光從雲層之中滲透出來,璀璨絢麗的光芒,將龍門山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哎...」夏王妃李筱冰長嘆了口氣,目光離開馬車車窗,坐回到了馬車之內,替夏皇子整理身上的衣物。
「娘親,那邊有人。」
夏王妃李筱冰的目光剛剛離開車窗,夏皇子便指著窗外說道。
李筱冰聞言又跪坐在了車窗之前,目光透過車窗向遠處望去,只見遠處山崗之上,忽然出現了一人一騎,因為距離太遠,朦朦朧朧的根本看不清此人的面孔。
李筱冰心中像是被一記鐵鎚擊中一般,幾乎都快喘不過氣了,雙手緊緊攀著車窗,拚命睜大眼睛看著此人。
人的面容看不清楚,可此人坐下戰馬卻看得一清二楚的,戰馬乃是一匹通體雪白、神駿異常的戰馬。
「冰兒...冰兒...冰兒...」
遠處山崗之上忽然傳來一陣呼喊之聲,聲音洪亮,刺破了黎明的寧靜,此聲音絕不是一個人能夠發出來的。
「你為什麼離開我?」
山崗之上又傳去一聲齊整的呼喊之聲。
李筱冰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如斷了線珠子般的落了下來,用盡全力攀著馬車車窗,心中的千言萬語就欲脫口而出。
你是我眼睛,你是我的心尖,我走了,可我的眼睛、心尖卻留在了這片土地之上,李筱冰心中泣道。
馬車漸行漸遠,逐漸這一人一騎的身影就變得越來越模糊了,直至馬車轉過一道山坳,再也看不見了。
「娘親你怎麼哭了?哼,定是那人惹娘親氣惱,孩兒長大后,定率兵殺到這裡,殺了那人給娘親報仇雪恨。」夏皇子握緊小拳頭說道。
「胡說,不許你說這樣的話,什麼報仇雪恨?哪裡有仇恨?」李筱冰聞言連忙呵斥道。
夏皇子聞言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娘親,心中大感疑惑不解。
在他小小的心目當中,凡惹了娘親生氣之人,都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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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魁,老子就此提兵殺至興慶府如何?」
騎在嘯風背上的李三堅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憤憤的說道。
李三堅忽然感覺這個大宋宰相做得有些憋屈,自己的女人只能任她遠去,而卻束手無策。
「主人,天下都是你的。」山魁話不多,但卻是言簡意賅的。
山魁的話中隱隱帶著一絲勸諫之意。
天下都是你的,天下臣民也是你的,又何必在意這一時?
李三堅看了山魁一眼,點點頭后撥馬向山下走去。
提兵殺至夏國都興慶府,這怎麼可能?李三堅不過是句氣話而已,李三堅再利令智昏,也不會犯如此錯誤的。
「相國,去哪裡?」濟空問道。
「和尚原。」李三堅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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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殺上去,不進者斬!」
「殺!殺啊!」
宋建武四年十一月,也就是宋富平之戰敗北之後,金帝完顏吳乞買的從侄摩哩率軍猛攻和尚原,欲一舉攻取和尚原,從而打開巴蜀大門。
吳玠、吳璘兄弟二人領殘軍死守和尚原。
吳玠,字晉卿,德順軍隴干縣人氏,今年才三十餘歲。后因其父吳扆葬於水洛城,而遷居該地。少年時性格沉毅、崇尚氣節,通曉兵法且善於騎射,讀書時能通曉大義。宋政和年間,未滿二十歲的吳玠以良家子身份在涇原路入伍從軍。
宋徽宗政和,西夏犯邊,吳玠率軍鏖戰,因其英勇晉陞為進義副尉、權任隊將。宣和二年,又參與鎮壓方臘,破其眾,擒賊酋一人,再破河北賊。累功至忠訓郎、權任涇原第十一正將。靖康元年,西夏進攻懷德軍,吳玠率百餘騎兵追擊,斬首一百四十六級。以功補授秉義郎、涇原路第十二副將。憑藉這幾次戰役,吳玠在軍中初露鋒芒。
西北盛傳,有文有武是曲大,有謀有勇是吳大,曲大就是西北名將曲端,吳大就是吳玠。
富平之戰,宋軍大敗,吳玠、吳璘兄弟等收拾殘軍退守和尚原,實為一個艱難的選擇。宋軍大敗,喪師失地的,士氣低迷,其中還有很多將士的家眷在陝西五路,宋軍戰局極為被動,於是張浚、吳玠就有了三種選擇,一種就是退守川東,放棄川北和川西;一種就是退守漢中;最後的選擇就是死守大散關、和尚原、仙人關等地。
而吳玠、吳璘兄弟是迎難而上,據守和尚原,拒敵於蜀門之外。
李三堅當時聽說也是大為欣喜,如此層層防禦,寸土不讓,方能逐漸消磨掉金軍的銳氣。
吳玠、吳璘兄弟在朝廷音問隔絕,兵單糧匱,人無固志的情形之下,聚萬餘殘軍,於和尚原與金軍死戰,浴血奮戰,使得金軍摩哩部寸步難行,並損兵折將的,摩哩當然也是暴跳如雷,恨得牙痒痒的,一副鋼牙差點咬碎。
金開國功臣,威震關陝的名將完顏婁室在富平之戰後,已經病故,而金軍關陝左軍統帥就由摩哩繼任,這個重要的消息,李三堅已經知道了,還是夏王妃李筱冰告訴李三堅的。
李三堅聞訊后,當然是異常歡喜,西北對金作戰又多了一分勝算。臨戰換帥,為兵家之大忌,雖金軍是被迫換帥,但臨戰換帥之事卻是事實,如此金軍就有些不妙了。
而金軍新帥摩哩急於獲得戰功,從而在軍中樹立威信,可怎料在這小小的和尚原之前,卻栽了個大跟斗,率數萬金軍圍攻不足一萬人馬的吳玠、吳璘所部殘軍,圍攻兩月有餘,除了損兵折將之外,無半點進展,和尚原仍是牢牢的掌握在宋軍手中。
摩哩所部寸步難行,摩哩又怎不暴跳如雷、憋悶異常?恨不得立即攻入和尚原,將吳玠、吳璘等斬盡殺絕,大卸八塊。
和尚原對仙人關來說,有如通往四川的第一道關隘,它與仙人關共分蜀之險要,勢必固守,和尚原最為要衝,自原以南,則入川路散;失此原,則無蜀也。
此日,摩哩集兵再攻和尚原,欲一舉攻克此道險關。
和尚原一帶皆為山谷,路多窄隘,怪石壁立,金軍的騎兵全都失去了威力,只好棄騎步戰。
金軍騎兵下馬之後,抬著雲梯等攻城器械大聲吶喊著向著和尚原關隘衝來,和尚原兩側峭壁之上早有無數宋軍或發射弓弩,或推下滾木礌石,將無數金軍士卒擊倒在了和尚原關前。
箭如雨下,滾木礌石也如天崩地裂般的滾下,將金軍士卒砸得殘肢斷臂亂飛,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慘叫聲,紛紛倒下,屍體幾乎堆滿了山谷,加上此前惡戰所遺棄的屍體,山谷之中頓時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屍體發出陣陣惡臭,令人作嘔。
但今日摩哩勢必要攻克和尚原,擲下決死令,因而金軍士卒不顧傷亡慘重,不顧天上飛來的,鋪天蓋地的箭鏃、滾木礌石等,高舉鐵盾,一邊遮護,一邊開弓放箭還擊,同時踩著屍體,向著和尚原關隘湧來。
只要通過山谷,衝到和尚原關隘之前,再衝上關牆,就大功告成了。
不過說起容易,做起難,僅僅通過山谷,就將會令金軍付出慘重代價。
此山谷名為神岔口,不但有陡峭的懸崖,還有深不見底的山澗,金軍士卒蜂擁而至,欲強行通過神岔口,或被宋軍弓弩、滾木礌石等擊倒,或被擠下山澗,呼救、慘叫聲不絕於耳。
雙方激戰直至深夜,金軍仍是寸步難行,每前進一步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前進距離是用寸計算的。
深夜時分,伸手不見五指,金軍只好偃旗息鼓,於谷口紮下大營,欲天亮后,再行攻擊和尚原。
和尚原關牆之上點燃了無數火把,小心防備,不敢懈怠,以防金軍趁夜襲城。
「大哥,你下去歇息片刻吧,弟巡視城牆。」和尚原關牆之上,吳玠之弟吳璘舉著一個火把,走到吳玠面前說道。
吳玠已經兩天兩夜未睡覺了。
「賊勢甚大,容不得我歇息啊。」吳玠聞言搖頭道。
「大哥,哎,朝廷援軍何時才能到啊?若無援軍,我等難以堅守啊!」吳璘隨後氣憤的說道。
吳玠、吳璘等堅守和尚原足足兩月有餘,可仍是未見一兵一卒的援軍,照這樣下去,和尚原失守就是早晚的事情。
吳玠、吳璘等缺兵、缺糧,最缺就是守城軍械,箭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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