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和尚原(下)
在這個世上,守城軍械無非就是滾木礌石、撞車、叉竿、飛鉤、夜叉擂、地聽、箭鏃等,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箭鏃,箭鏃製造不易,運輸也不易,一般射出去之後,是收不回來的,因此箭鏃是消耗一批少一批,若是得不到補償,待箭鏃消耗殆盡,和尚原就危險了。
吳玠、吳璘等堅守和尚原關隘兩月有餘,箭鏃等已快消耗殆盡了。至於神威大炮、爺雷等犀利軍械,西軍之中是沒有的。建武年間的宋、金大戰,李三堅主要是要在兩淮、江南等地對付金軍主力,因此將所有新式軍械全部集中在了江南一帶,李三堅的神威大炮、爺雷等犀利軍械還未多得可以肆意揮霍的地步。
吳玠、吳璘等早已派出快馬,向漢中、成都等地求救,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漢中、成都等地接到吳玠、吳璘等人的告急文書後,光是籌集就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的,更不要說運輸了。
遠水解不了近渴,一切只能靠自己。
「援軍?」吳璘問起援軍一事,吳玠放下千里眼,苦笑著搖頭道:「各處均是吃緊,自顧不暇的,哪裡還有援軍?」
雖神威大炮、爺雷等犀利軍械無法普及,但一些簡單易製作的軍械,如千里眼等,此時已在宋軍之中普及了。
「哎,大哥說的是,朝廷也無半分音訊啊。」吳璘聞言嘆道。
富平宋軍大敗,張浚等當即向朝廷,向李三堅發出了告急文書,可至今仍是沒有朝廷的半點音訊,也未見朝廷的一兵一卒的援軍。
目前整個大宋的形勢,吳玠等還是了解的,那就是李三堅領軍擊敗金軍之後,揮師北進,接連克複兩淮、京西、京東、河東、河北等地,就連燕雲也被李三堅、姚輿等領軍攻克,使得宋各地的軍民大受鼓舞。
在軍心、民心受到鼓舞的同時,吳玠等少數清醒之人也是明白,由於宋軍反擊進展極快,戰果極佳,如攻克了燕雲,但由此帶來的後患卻也是極大。
燕雲被宋軍攻克之後,需派重兵把手,以防金軍反撲,被收復的各地路、府、州、軍還有金軍殘餘,還有無數趁火打劫的賊盜,需大軍清剿,朝廷還維持各地的治安,安撫各地的百姓等等,因此吳玠估計此時朝廷也是自顧不暇,很難向關陝派出大量援軍的。
而吳玠、吳璘此時對朝廷,對李三堅頗有怨言的就是,你朝廷派不出援軍,起碼要派出使臣吧?以整頓、安撫剛剛戰敗的大宋西軍,起碼支援些犀利軍械吧?
大宋黑旗軍神威大炮、爺雷等無比犀利的軍械,吳玠、吳璘等雖未見過,但還是有所耳聞的。
至於張浚等,吳玠、吳璘也是指望不上了,就如吳玠所言,各處關隘也同樣受到金軍的攻擊,也是岌岌可危,自顧不暇的,而張浚卻似乎是被金軍嚇破了膽,躲在興州,遙控指揮各處關隘拒敵...
「為今之計,惟主動出擊,方能破敵。」吳玠隨後對吳璘說道:「你守關,我趁夜出關劫寨。」
「兄長,你為主將,守關,弟出關劫寨!」吳璘聞言驚道。
金軍紮下大營,豈能不防宋軍劫寨?吳玠領少量兵馬出關劫寨,幾乎就是九死一生,能夠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極小。
吳璘,字唐卿,今年還不滿三十歲,自靖康年間就隨其兄征戰四方,亦是以勇略知名。
吳門兩兄弟,個個皆英豪。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了。」吳玠聞言搖頭道。
劫寨者皆為死士,惟主將身先士卒,方能最大的提振劫寨死士的士氣。
「兄長...」吳璘聞言哽咽道。
「好兒郎,當戰死沙場,怎能哭泣?」吳玠見狀怒道:「我死之後,你侄兒、侄女就託付於你了。」
吳玠有一妻三妾,生了不少兒女。
...........................
宋建武四年十一某日,和尚原前,佛曉時分。
拂曉時分,是人最睏乏的時候,也是防守最為鬆懈的時候。
「天助我也!」
吳玠領兩千餘宋軍死士,人銜枚、馬銜嚼,趁夜走小道來到金營營寨之前,只見金軍防守不是很嚴密,守在營寨之前的金軍許多抱著兵器,或倒在地上,或立在營寨之前,打著瞌睡,甚至呼呼大睡。
激戰良久,不但宋軍疲憊不堪,金軍也是強弩之末,亦是異常疲憊,甚至遠甚宋軍,雖將領們下了不許懈怠的將令,但人睏乏起來,可不是你想不睡就不會睡著的。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吳璘當即命眾軍悄悄搬開鹿角、鹿砦。
吳玠等兩千餘宋軍死士,走的是一條金軍不知道的小道,因而金軍認為宋軍不會在這個方向出現,防守也就鬆懈了,鹿角、鹿砦等布置得也不是很多。
「嗖...嗖...」
吳玠等搬開角、鹿砦之後,吳玠連發兩箭,射倒了寨前兩名金軍,兩名金軍也是在睡夢中丟了性命。
「殺!隨某殺進去!」吳玠隨後大吼一聲,橫刀躍馬,一馬當先,疾馳至金營寨之前,揮舞著長柄大砍刀先將兩名金軍劈為四段。
「殺!殺!殺!」
兩千餘宋軍死士皆為吳玠心腹,為西軍精銳,個個勇不可當,揮舞著兵刃,大聲吶喊著跟隨吳玠殺入了金軍營寨。
兩千餘宋軍死士發出一陣如天崩地裂般的聲響,打破了拂曉時分的寂靜,衝進金營之中,一邊四處放火,一邊大砍大殺。
「不好!」
「宋軍劫寨!」
「啊?快快抵敵!」
劫寨的宋軍兵馬雖不多,但造成的聲勢卻是異常的大,金軍在睡夢中被驚醒,卻不知宋軍來了多少兵馬,因此是一片大亂,鑽出營帳,皆獃獃的不知所措。
拂曉時分,天還未亮,眾金軍被吳玠等千餘死士殺得混亂不堪,是自相踐踏,許多金軍於混亂之中,反被自己人殺死,或被疾馳而過的戰馬踐踏而死,或被大火活活燒死,慘叫聲、怒吼聲、叫罵聲、求救聲不絕於耳。
金營四處也是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之中,無數金軍大聲哭喊著抱頭鼠竄,狼奔豕突的,極為狼狽。
「休亂!休亂!」金軍主將摩哩也是在睡夢中被驚醒,披了件皮袍,下身卻是光著兩條毛茸茸的大腿,拎了柄長刀就跑出了營帳,揪住了一匹戰馬,翻身上了馬背後大聲問道:「劫寨宋軍來了多少?」
「不清楚啊!」一名金軍將領慌亂的答道:「摩哩勃極烈快逃啊,晚了可來不及了。」
「噗!」的一聲,鮮血迸濺,摩哩聞言大怒,一刀將此名將領劈下馬背後怒道:「宋軍來了多少還不知道,逃?逃什麼逃?來人,立帥旗聚兵,速速探明宋軍來了多少兵馬。」
摩哩性情極為暴烈,左右聞言慌忙借探查宋軍情況,跑得遠遠的,生怕摩哩遷怒到自身。
「南蠻兵馬不多,圍上去,別讓他們跑了。」
「殺,殺啊!」
摩哩還算是慌而不亂,迅速探明了吳玠軍人馬不多,於是眾金軍聚集亂兵,向著吳玠軍圍了上去。
吳玠引軍在金營之中左衝右突,雖將金軍殺得人仰馬翻的,但畢竟吳玠軍兵馬太少,激戰良久之後,被金軍困在了西南角。
吳玠勇猛過人,縱馬砍殺,將一個又一個金軍劈下馬背,但身邊的宋軍死士卻是越戰越少,不斷有人或被金軍射落馬下,或被金軍劈死。
戰至此時,金軍反倒是不慌了,聚攏兵馬,以弓箭拒敵,並慢慢的向著吳玠軍圍了上來。
戰至此時,天已經大亮,天邊的太陽已經升起,陽光灑在了這片充滿血腥、殘暴,如煉獄般的戰場之中。
「吳軍主,快走吧,我等護你突出重圍!」吳玠軍兵馬越來越少,全軍覆沒只在旦夕之間了,一名宋軍死士對吳玠說道。
「大丈夫戰死沙場,吾所願也!」渾身浴血的吳玠不聽,繼續領軍衝殺。
「哈哈哈哈...」騎在馬上的摩哩遠遠望見劫寨的宋軍主將乃是吳玠,頓時大喜過望,哈哈大笑道:「擂鼓,務必生擒南蠻統領!」
拿下吳玠,和尚原、仙人關等關隘就指日可破了,摩哩怎不大喜過望?
「嗵...嗵...嗵...」
「嗚...嗚...嗚...」
震天的戰鼓聲,低沉的號角聲,響徹雲霄,卻令摩哩等金軍是大驚失色,原因就是鼓號聲並非是金軍發出的,也不是近處發出的,而是來自遠方。
摩哩慌得連忙向後方望去,只見遙遠的天邊,火紅的太陽之下,出現了一條粗粗的黑線,黑線越來越近,也是越來越粗,同時密集的馬蹄聲敲打著地面,直似敲打著眾金軍心臟一般。
「宋軍鐵騎!」
金軍發出了絕望的喊聲。
萬馬奔騰,捲起了鋪天蓋地的塵土,瞧這架勢,宋軍鐵騎不有十萬人馬?
「殺!殺!殺!」
「黑旗軍!」
「萬勝!萬勝!萬勝!」
一面巨大的金邊狼旗自天邊而來,逐漸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當中,狼旗在曙光中迎風招展,是獵獵作響。
大宋宰相李三堅親自領軍來解和尚原等關隘之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