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漸漸拉開的帷幕
()路明非幾乎是從課桌上暴跳起來,渾身冷汗,彷佛撞破一層黑暗的膜回到了現實里。他的面前站著諾諾,正用力拍他的腦袋,拍得他一陣陣發暈。空蕩蕩的考場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我真佩服你誒,能睡得那麼死。」諾諾撇了撇嘴,「其他人都全神貫注,恨不得把耳朵豎起來,你那麼託大,因為自己是『S』級么?另外兩位很是淡定唉」
「考試..........結束了?」路明非揉了揉眼睛,四下顧盼。
「當然啦,很快就要到午飯時間了,3E考試本來也只有三個小時而已。」
路明非忽然意識到什麼不對,他指著空空如也的白板,聲音有些緊張,「你們擦了白板?有人在上面亂寫亂畫的..........」
諾諾聳聳肩,「沒人擦,也沒人亂寫亂畫,你是做夢了?你看看你嘴角邊還有口水..........」
「考試............很順利?沒人........發瘋?」
「考生們的情緒都不太好,但沒人發瘋。」
「沒人?」路明非有點呆。他再次混亂了,到底那個該死的夢什麼時候開始的?是他看見布拉德雷流淚開始?還是那個男孩出現開始?或者直到現在他仍舊在做夢?那個失控的考場,那些群魔亂舞的考生,都是他臆想出來的?他伸手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扭了一下,不小心用力過大眼淚都湧上來了。
「腫了.......」諾諾指指他的手腕說。
「哎呦......我知道........」路明非苦著臉說。
「交卷咯,反正3E考試的時間是不能延長的。」
路明非沒什麼辦法,有點膽戰心驚地把那張扣在桌上的試卷翻過來遞了過去。他很擔心卷面上其實是一片空白,連慷慨豪邁地答題也是他夢中的事情而已。不過好在並不是這樣的,整張試卷都被寫滿了,是他自己那種向左傾斜彷佛危的字體。
「九張,畫了不少啊」諾諾說道。
瞄了一自己的答卷。他腦袋嗡的一聲大了!他記得他只寫了八條答案,那八條答案短得可以記在手心裡,可是現在卷面上的文字多得好似一篇洋洋洒洒的論文...............最要命的是他自己還完全看不懂那些鑰匙般的韓文字是什麼,不過有些韓文字母的圓圈被均勻地塗黑了,顯然是他在答完卷子后無聊的時候做的...........
「稍等稍等...........」他腦子裡有根筋一蹦,「難到在課桌上練習畫鑰匙的時候.............其實是畫在了考卷上?那豈不是亂七八糟的一堆錯誤答案?」
他急得想從諾諾的手裡把那張試卷抽回來,把那些可笑的練筆都擦掉。但是已經晚了,諾諾拿著那張試捲走到教室的門邊,門口站著曼施坦因教授,他打開了沉重的黑色密碼箱,把最後一張試卷也鎖了進去。箱蓋合上的聲音重重地砸在路明非心上,曼施坦因教授打亂了密碼錶之後沖諾諾點點頭,「送到諾瑪那裡。她是閱卷官。」
路明非按住自己的額頭,覺得那裡忽然痛得厲害,像是有個小魔鬼掙扎著要跳出來。這時候他注意到自己掌心那些辨不出來的墨跡。是的,他答完了考卷,擦掉了答案,這些都是真的,但是沒有群魔亂舞,也沒有那個男孩,自己也沒有墜落窗檯,沒有夕陽,也沒有高塔。
一切都像是現實,一切又都像是夢境,他的夢和現實像是交融那樣拆解不開。
「記憶很混亂,對」魯路修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相信我,那是真的」
「你們都看到了」路明非抬起頭,「可是為什麼,除了我們之外,這一切感覺就像幻境一樣?」
「他在你這裡」指了指路明非的心。
「我真的不是同性戀」路明非哭喪著臉。
「你們關係很正常」魯路修笑道。
「給點提示先?」路明非說道,「我整個人都暈了」
「先去吃飯」魯路修笑道,「划我的卡好了」
他們正端坐在卡塞爾學院古典的高穹頂餐廳里吃午飯,花崗岩的牆壁上掛著歡迎新生入學的拉丁文字樣,象徵卡塞爾學院的巨型世界樹型吊燈掛在穹頂正中央,每一片葉子都是一盞水晶小燈,照得體育館一樣巨大的餐廳里四處閃閃發光。每一張餐桌都是很值點錢的實木桌子,足有20米長和兩米寬,一色卡塞爾學院墨綠色校服的學生們圍繞著桌子,等待侍者上菜,每桌的盡頭都坐著負責這張餐桌的學生,芬格爾就坐在餐桌盡頭。
「想不到你還是個幹部。」路明非沒精打采地說。
「只是實在沒有留級四年的學生坐的位置了,所以我被發配來坐新生的桌,在這裡我還是有資歷擺一下大哥身份的。」芬格爾露出燦爛的微笑。
「傳過去!」侍者說著把一份午餐放在芬格爾面前,路明非看見裡面的菜色,愣了一下。
芬格爾嘆了口氣:「德式菜,你覺得有什麼?出了烤豬肘子就是熏豬肘子,還有土豆泥和酸菜,可憐這套該死的菜譜我已經吃了八年!」
「為什麼是德式菜?」
「你難道不知道卡塞爾學院的由來么?卡塞爾是個德國家族的姓氏,這是歷史上最著名的屠龍家族,代代都有幾把屠龍的好手。」芬格爾說,「卡塞爾學院就是用他家的財富設立的,所以一切規則都是?式規則!」
「那校長室姓卡塞爾么?」
「別逗了,卡塞爾家族的人都死了,他們已經沒有後裔了。」
「為什麼?」
「你也想想他家那麼多年是做什麼營生。。。能堅持到二戰之前已經是運氣了。」芬格爾大口對著豬肘子咬下,「反正考完了,等結果,我明天可以帶你在校園裡轉轉。」
「看課表,明天不是有課么?」路明非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斜飛,不遠處的一張桌子上,諾諾和那個金髮皇帝般的學生凱撒正並肩而坐,學生會的幹部們圍繞著他們,哥哥面色凝重,不時地向著路明非這邊飛過一線冷冷的目光。
「哦,這你倒不用擔心,這個學院經常因為教授有任務外出而停課極晝,據我所知你的三門課目前都在停課中,譬如『魔動力機械設計學一級』的授課老師曼斯?龍德施泰特教授,正在中國客座講學。」芬格爾打了個嗝兒。
「中國。。。曼斯龍什麼教授。。。」路明非聽到祖國的名字心裡稍微悸動了一下,然後緊接著回到了自己鬱悶的狀態。
「走了,庫拉」等待庫拉吃完,魯魯修站起身。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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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長江。
深夜,「摩尼亞赫」號拖船在長江上游的暴風雨中顫抖。這是秋季罕見的暴雨,長江即將進入枯水期,但是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把水庫上游的水位兩夜間抬升了四米,此刻水面上看不見其他任何一條船的影子,只有拖船摩尼亞赫號的燈還在雨幕中閃爍。
船長曼斯?龍德施泰特站在駕駛室的窗前,風像是魔鬼那樣嘶吼,一潑潑雨水「砸」在前窗上,而後爆開,有如一柄柄重鎚。船在搖晃,讓人錯以為整個世界在搖晃,而曼斯船長穩穩地站著,深深地把雪茄的煙霧吸到肺里去。這種昂貴的雪茄抽多了就像醉酒一樣,但是曼斯船長需要,濃郁的雪茄煙霧反而令他震驚,這是關鍵的時候,一個號船長,應該以他鎮定抽雪茄的形象給他的船員們以信心。
后艙隱約傳來了嬰兒嚎啕大哭的聲音,曼斯船長皺了皺他典型的德國式細眉,他的眉毛細長如刀。
「該餵奶的時候要餵奶!該逗他玩的時候要逗他玩!我說過很多遍,這是我們的工作,很重要!你們中就沒有人懂得怎麼照顧孩子么?」他轉過身對著全神貫注的船員們大喊:「誰去看看那寶貝怎麼了?『
「教授,執行部目前的主力成員都沒結婚,你指望我們從哪裡學會照顧嬰兒?」端坐在顯示屏前的一個女孩兒頭也不抬地說,顯示屏的光照亮了她姣好的臉,她大概23、4歲,一頭紅髮,一副典型的拉丁美人長相,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大翻領海員服,看起來是個實習船員。
「叫我船長,在這裡我不是卡塞爾學院的教授,我是摩尼亞赫號的船長。見鬼,我想起我的『魔動機械設計學一級』那門課這周應該已經開課了,而我還在中國的長江上面漂著」曼斯嘆了口氣,「好好,既然只有我一個已婚男人,那麼我去照顧一下那個親愛的寶寶看起來是逃不過的了,塞爾瑪,注意他們兩個人的生命檢測,有任何一點異樣,立刻收線!」
「明白!」拉丁女孩塞爾瑪答得沉著有力。
「船長,我們收到三峽航道救援機構的信號,後半夜暴風雨會繼續,風力會增大到十級,降雨量將達到200毫米,這是罕見的暴雨,可能伴有雷暴的現象。他們正在調集直升機救援我們,建議我們棄船。」三副摘下耳機說。
「回復他們說我們的拖船吃水很深,船身目前還穩定,可以堅持過暴雨,船上有幾個病人,不宜棄船。」曼斯在艙門邊回頭,「你們也不必擔心,這可是摩尼亞赫號,它不是什麼拖船,它是一艘軍艦,12級風暴對它都不是問題。」他這麼說著抬頭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天空,沉默了一會兒,自言自語,「可是這場暴雨讓人想起了10年前格陵蘭的冰海.....每一次接近這些神秘的東西都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他轉身進入后艙,前艙的人們都盯著各自的屏幕保持安靜,一切的操作都迅疾無聲,耳機的電流干擾聲里回蕩著兩個糾纏在一起的心跳聲。塞爾瑪屏幕上,心跳監控窗口裡,一起一落的綠色光點表示那兩顆年輕強健的心臟還在正常跳動...........在水面50米以下。
葉勝打開強光手電筒,氙燈的光柱在深水之中無法穿透多少距離,只有一條青灰色的光帶,盡頭模糊在浮遊著細小生物的水中。酒德亞紀苗條的身影漂浮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他只要伸手就能拉到她。這個美國長大的日本籍女孩是他在卡塞爾學院的同班同學,他們練習配合足足聯繫了五年之久,才一起進入執行部,能夠從一個眼神讀出彼此的內心。但他們從未相愛,這按照慣例是禁止的。
他們兩個的特長都是深潛,深潛時他們靠氧氣瓶和一層納米材料的潛水衣頂住十幾個大氣壓的水壓,靠著一根纜繩和人類的世界保持著聯繫,深水中的世界孤單得讓人懷疑自己的存在,如果執行任務的同伴還有感情因素,可能會導致不可控的結果。
他們已經到達水底,水面上的狂風暴雨被厚達數十米的水層過濾后抵達這裡只剩下輕柔的水波,只要氧氣供應充足,風暴不影響潛水作業。摩尼亞赫號特別選擇了這個時間,否則繁忙的長江航道上放眼都是船,行動容易暴露。
葉勝輕輕地踩在水底,那裡被淹沒之前大概是片山地,都是石頭表面,沒有水草,石頭被水流磨得圓滑,難以落腳。葉勝從腳蹼中彈出了鋼爪,穩當地站在了岩石上,伸手到貼著底層漂浮的泥沙里摸索。他向亞紀亮出了摸到的東西,一塊有著古老花紋的陶片。
亞紀漂浮過來,接過那片陶片檢視:「至少一千年以上的歷史,是蜀文化還沒有被中原文化吞沒前的東西。」
他們在水中的對話通過頭盔里的對講機,非常清晰。
葉勝環顧四周,「大概是個一千埋在山上的古墓,在三峽注水的時候被掀翻了,陪葬品都四散開來。」
亞紀無聲地同意了他的意見,就在前方不遠處,一具腐朽的青黑色棺木半沉在水底,棺材已經打開,表面覆蓋著一層像是苔蘚的生物。
「雖然用了新的氧氣提供設備,但是剩下的時間不多,這裡會是地圖上指示的位置么?」亞紀四顧,漆黑一片,肉眼在這裡是看不到什麼的。
「諾瑪,我們需要水底的結構圖。」葉勝在頭盔上調用了聲納圖,聲波在水中遠比人眼有效。
「明白,我需要大約二十秒進行掃描。」遠在美國的中央處理器立刻應答,他們的越洋對話直接使用了衛星頻道。
很快,一幅由深綠色等高線勾勒的三維聲納圖出現在葉勝和亞紀的頭盔屏幕上。
「雖然我們看不見,」葉勝伸手遙指,「但是東北和東南都是山,露出水面的是白帝山,水下的是赤甲山,形成一個『門』的結構,對面是原來的草堂河,經過一片谷地,按照中國的風水學,這裡是山龍和水龍交匯的地方,聚集了陰陽之氣,這是墓葬的好地方,也是地圖中標明的位置,但是我們得找到入口。」
「即使龍王諾頓把他的藏身處入口修建在明處,上千年下來那個入口已經被浮土覆蓋了幾米深了,我們需要取土樣才能判斷可能的位置。」亞紀輕輕地笑,「所以,節省時間,還是麻煩一下你,拜託了。」
「每次都累得我像是要虛脫過去。」葉勝抱怨,「我需要一個固定點。」
「我就是你一直以來的固定點啊。」亞紀游到他背後,腳蹼中彈出鋼爪,緊緊地扣住了演示,雙手從后而前環抱葉勝的腰,「準備好了么?」
這是他們一直以來合作的方法,葉勝冬泳那份異乎尋常的言靈能力時像嬰兒般脆弱,甚至會失去意識摔到,在水下這是危險的,隨時可能被水流帶走,如果纜繩再纏住,那就有生命危險。
所以每一次他準備使用「蛇」這個言靈能力的時候,亞紀都會這樣抱住他。
葉勝緩緩地握拳,閉上了眼睛,那些狡猾而危險的蛇在他的腦海中流動,鱗片泛著冷硬的青光。
「摩尼亞赫,做好準備,啟動設備儀器的電磁屏蔽。」葉勝說。
「摩尼亞赫收到,你的生命狀況正常,腦電波頻率正在急劇上升,可以啟用』蛇『之言靈,電磁屏蔽開啟完畢。」耳機中傳來塞爾瑪的聲音。
葉勝閉上眼睛,向前方的黑暗中伸出手,緩緩地張開嘴,發出的聲音帶著重重的回聲,像是歌吟像是唱頌。世界上能真正理解這種語言的人已經不存在了,這是死去的語言-龍文。
思維深處的蛇被解放出來,它們沿著葉勝的四肢百骸流動,最後洶湧而出,消失在整個水域中。
此刻摩尼亞赫號監控到了強大的生物電流,在水下的某一點爆發出來,隨水流動。
言靈?蛇
葉勝在他的那一屆的3E考試中第一次遇見了這些「蛇」,它們棲息在他的思維深處,冬眠者,葉勝的言靈會驚醒它們。它們會暫時離開葉勝的身體去探索周圍,它們在科學的角度解釋是一種生物電流,而在龍類的理解中式被降服的奴僕,只有絕緣體可以阻擋它們,而此刻葉勝在水深50米以下,龐大的水體大大強化了這種能力,足有五公里半徑都在葉勝的監視之下,超越了諾瑪控制的聲納系統。
葉勝的意識領域瞬間滲入了水底的每個縫隙,一直向下,一直向下,葉勝猛地睜開眼睛,嚴迪流淌著淡金色的微光,他以「蛇」的眼睛觀察著世界,向看不見底的黑暗中越扎越深。世界在他的眼裡由無數細微的管道組成,管道勾連著,交匯,分開,無限延伸,他的「蛇」在管道中穿行,但是所到之處瀰漫著霧,濃烈的霧,這是一個讓人絕望的、死灰色的世界。
亞紀感覺到葉勝的身體在輕微地顫抖,這是他最虛弱的時候,心跳速度迅速地下降到每分鐘不過30次,血液溫度也在緩慢降低,通過面罩,頭盔里的小燈照亮葉勝死灰色的臉,只有那雙令人不安的淡金色瞳孔閃亮。亞紀加力摟住了野生,試圖讓他感覺到自己的體溫,她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現在葉勝就像她懷抱里的孩子一樣脆弱,需要她的保護。
船長,航道救援機構通知我們可能會有強度五級的水下地震!」三副大聲說,「他們堅持要向我們派出救援直升機,可能他們意識到這裡有什麼不對。」
曼斯?龍德泰特疾步進入前艙,湊到塞爾瑪身邊,盯著葉勝的心跳檢測,「再拒絕也是沒有意義的,通知他們說我們船上有白血病人,請他們帶血漿來。」
「白血病人?」
「拖延時間,準備血漿需要一些時間,這樣他們可以到得晚一些,我有種感覺,我們已經逼近了,很近.........非常近!」曼斯低聲說,葉勝的心跳頻率已經降低到了每分鐘幾次。
葉勝的身體猛地一震,瞳孔中的淡金色消失,他的心跳頻率急速回升,血液重新變得溫暖起來,那些「蛇」重新回到他的思維中休眠,只剩一條,這一條仍在一直向下,它鑽透黑暗,洞察到了光明!
『有結果了?『亞紀問。
「就在我們腳下,大概100米的地方,我感覺到有巨大的金屬存在,在那裡『蛇』的遊動非常之快,只有金屬體有那麼好的導電性。」
「下面100米?」亞紀愣住了,「下面是岩石,我們不可能打穿100米的岩石,龍王諾頓也不可能把它的地宮安置進去。」
「只能暫時放棄,我們需要鑽取岩心來分析。」葉勝說,這時候他感覺到四周的水體傳來一種令人不安的搖晃,亞紀也感覺到了,這搖晃來自她立足的岩石,整個水底都在震動,水底揚起的塵埃完全遮擋了視線。
「地震開始了。。。該死,這時候地震!」摩尼亞赫號上,曼斯從聲納圖上清楚地知道水底正在發生的事,他轉身對著大副大喊,「收線,收線,把他們拉上來!」
船身微微一震,曼斯臉色變了,他隱隱約約聽見一個崩斷的聲音從風雨聲里透出,納米材料的救生索斷裂了,他們失去了和葉勝亞紀之間的聯繫。
地震撕裂了水底,一條明顯的裂痕從遠處迅速逼近,彷佛一柄無形的大刀在斬切,厚達疏密的岩石層開裂下限,那具棺木立刻下沉,葉勝和亞紀根本沒有時間反應,就感覺到巨大的水壓從上而下,像是一個幾十米高的浪砸在他們頭頂。在水底四面的壓力是均等的,只有一種可能導致頭頂壓力忽然增大,就是腳下出現巨大的空腔,數以百萬噸記的水正在灌入那個空腔,帶著她們和岩塊一起向下、向下、再向下。高科技的救生索也無法抵抗這種自然偉力。
這個瞬間葉勝想到路西法的墮天,哪場神話中的墮落持續了九日九夜,一直從天堂島地獄,葉勝不知道腳下的黑暗裡有什麼,也許就是地獄。
前艙里一片死寂,曼斯?龍德施泰特雙手插入自己的頭髮狠狠地往後梳,拔得髮根生痛。他損失了兩個最優秀的學生,雖然他在來這裡之前就意識到了這個可能。卡塞爾學院的歷史上不乏英雄,多數的英雄都死了,屠龍從來不是個好玩的事情。通訊機傳來電流混亂的嘶嘶聲,信號中斷,存亡不明,是否應該派人去探索救援?還是像格陵蘭冰海那次一樣放棄?曼斯狠狠地咬著牙思考。
「如果你看見一面牆,往上往下往左往右都看不見盡頭,永遠抵達不了邊界,那是什麼?」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船艙里回蕩。
曼斯猛地抬起頭,他相信自己沒有聽錯,那是葉勝的聲音!
「那是死亡,一個中國科幻小說家說的,我現在明白他的意思了。」那個聲音說,「這是葉勝,我和亞紀都存活,我通過『蛇』的電流在和你們對話,已經抵達龍王諾頓的地宮,收到請回復。」
「確認么?」曼斯抓住麥克風,聲音微顫。
「教授,如果你看到我眼前這面青銅牆壁,你也會相信的。」葉勝說。
水底150米深處,葉勝和亞紀緊緊地拉住彼此的手,懸浮在幽綠色的水中,抬頭去看上方,手電筒的光迷失在幽綠色里,看不到頭。一面結著數尺厚銅銹的青銅巨牆矗立著,想著上下左右延伸,看起來沒有邊界,水中的塵埃漸漸下落,視野清晰起來。
地震瞬間就已經停止,通往龍類之國的門卻已經打開。葉勝能從銅銹上看出那個斑駁的印記,和他發現的陶片上的印記完全一樣,一張在火焰中灼燒的臉。
「是偶然么?我們運氣那麼好?」亞紀輕聲說,她和葉勝之間的通訊線沒有斷。
「如果不是偶然,就當做是龍王諾頓的邀請好了。」葉勝笑笑,「我猜那個棺材所在的古墓原本就是通往這座青銅之城的,只是它被流水沖毀了,入口被堵住了。這裡的密封非常好,那麼大的空腔維持了上千年沒有縫隙。」
「和傳說中他在北歐冰雪的青銅之城一摸一樣。」
「記得馮?施耐德教授上課時說過一種可能么?龍王諾頓是把整座山鑿空作為模子,把銅漿從山頂灌入,青銅之城成型的同時,高熱導致山岩崩裂,從而鑄造出現在技術都無法實現的龐然大物,一座完完全全由青銅鑄造的城市,他的棲息地。」
「龍類可真是瘋子啊。」亞紀輕聲說,「不知道裡面有什麼。」
「敲開個口子看看。」葉勝說,「我很期待的。」
「摩尼亞赫,胡椒水割機支援。」葉勝的聲音傳入船艙中。
曼斯沉吟了一下,「你們現在的深度是150米,水割機切割不了那麼大的東西,而且你們的氧氣即將耗盡,更換氧氣瓶之後也只能維持兩個小時,我建議你們放棄任務返回,龍王諾頓的蘇醒期還沒到,我們還有機會。」
「教授,你會在觸摸到世界邊界的時候停下來喘口氣么?」葉勝說,「雖然蘇醒期還沒到,我擔心『蛇』會驚醒他,我能感覺到進去的那條『蛇』有恐懼,它圍繞著什麼在遊動。」
曼斯沉默了足有一分鐘,「諾頓親王就在裡面?好,完全明白。水下切割設備共計四台已經準備完畢,10分鐘後到達你們指定的的位置,記住,你們的時間只有兩個小時,無論是氧氣還是電力,兩個小時后航道救援機構的直升機大概就會到了,那時候我們可沒法跟這些政府機構解釋說我們是趁著雨夜在這裡挖掘龍王沉睡之地。」
「還有,時刻注意你們的『護身符』,如果它被污染,那麼說明龍王的精神已經開始侵入你們,就要迅速撤離。」他補充說。
「課上教的東西我都記得。」葉勝說。他把手電筒橫在自己身前,別在潛水服上的「世界樹」會長仍舊閃爍銀光,這就是「護身符」,以銀汞洗過的煉金製品,如果龍類放出精神領域對他們進行衝擊,這個小東西可以頂過幾次。
很快,晃眼的燈光從上而下,四名執行部年輕成員攜帶能在水下推進的切割機靠近,他們為葉勝和亞紀更換了氧氣瓶和救生索之後,開始在這面巨大無朋的青銅牆壁上打下四個孔洞,開始進行切割。聲納又能用了,回聲定位的結果是這個半嵌在水下山脈里的青銅製品的形狀大致是個方塊,並不是沒有邊界,只是體積超過一棟摩天大,如果矗立在水面上,它就是一座青銅的山。
「天吶,我真想知道他為什麼不能給自己製造一個石頭的巢穴,龍喜歡住在金屬屋子裡么?」有人操作者水割機抱怨,那些能夠割開高強度鋼材的強壓水流切進青銅牆壁中去,卻無法穿透。
「只是青銅之王喜歡?誰教他擁有著操縱火焰冶鍊金屬的權利呢?」葉勝和亞紀隔著面罩相視笑笑。
曼斯走進后艙,打開衛星手機「校長,我們相信已經找到了龍王諾頓。」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真是讓人激動的消息,可是你們不該在羅布泊么?你一直告訴我羅布泊才是龍王諾頓的沉睡之地,現在忽然變成了三峽水庫。」
「羅布泊不過是掩人耳目,有人在跟蹤我們,我們找到哪裡,他們就找到哪裡,所以我們才在羅布泊留下了一些人手做了個忙碌的挖掘現場,但是把主要人手秘密集中在這裡。」
「有誰會試圖在考古探險上和我們競爭?」
「是一些被中國香港的民間基金資助的考古隊,不過看起來他們對於龍王的事情並沒有什麼了解。」曼斯說,「但我們在這裡獲得了突破性的進展。我們正在切割青銅之城,等待本部的指示。」
「首選是生擒,其次是殺死。」校長說,「但是切記不能讓一個真正的龍族離開我們的監控,這種東西放出去,整個世界都要被顛倒的。」
「明白,時間有限,要打開青銅之城,我可以使用『鑰匙』么?」
「可以,我讓你帶著他,就是為了這一刻。」校長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