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來世界那麼小

早上六點多鐘，在這樣的季節天才剛朦朧。

林譞剛開始只是朦朦朧朧聽到偶爾一聲嘆息的聲音，再過一會是一陣一陣的呻吟聲。林譞逐漸恢復了一些清醒的意識，她半睜著眼，想聽清是什麼聲音，但停了。

林譞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閉眼接著睡。當她剛閉上眼時，那痛苦的呻吟聲清晰了起來。林譞被嚇了一跳，立刻坐了起來，她不是在做夢。她循著聲音，是她隔壁床的李薇。

她們兩個腳對腳而睡。林譞掀開了兩人的蚊帳，看見李薇捲縮著身子，偶爾扭一下。「李薇，你怎麼啦？」

「痛」林譞只聽到李薇痛苦地說了個痛字，她也不知道李薇是哪裡痛，林譞慌忙地走下床。

這時宿舍的其他人也相繼醒來，相比林譞的慌忙，醫學系的陳楚比林譞利索得多。她快速地下床，跑過去推開想要上去李薇床上的林譞。

陳楚爬了上去，一番檢查后對她們道：「急性胃炎。」

在陳楚下自己的床時，昨晚因小事與李薇過不去的簡安安也完全醒了，她扔掉眼罩跟著下床。與林譞兩個人在下面等著陳楚告訴她們結果。

「你們兩個快速換下衣服，準備好送她去醫院。」林譞與簡安安聽從陳楚的指揮，一刻也不敢耽誤，隨便拿了套衣服穿在身上。而陳楚到自己的位置拿了一粒葯給李薇吞下后，換了衣服，再爬上李薇的床上。

林譞與簡安安在下面接著，陳楚在上頭拉著，就這樣艱難地把李薇送下了床。簡安安想起了什麼，跑到自己的衣櫥里拿了一件外套，出門前套在了李薇的身上。

上了車后，陳楚與簡安安坐在李薇的兩旁，林譞在前面。

李薇先前因劇烈疼痛，又因一番折騰，額頭上出了不少的汗。陳楚給她吃過葯后，現在在車上，相對於在床上時好受了一些。她的嘴唇已經沒有一絲血色。

簡安安拿紙巾替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幸好出門前不忘把放在架子上的包包拿了。但是四個女孩都只穿著拖鞋。

計程車停在了醫院門口，陳楚對坐在前頭的林譞道：「林譞，趕緊進去，醫院大門左邊掛急診。」

「好，我知道了。」林譞下車后跑過去挂號，陳楚與簡安安小心地扶著李薇進去，一人一隻胳膊搭在肩膀上。林譞也不敢慢了，掛了號后又折回來跟著她們三個再進去。

這樣送生病的李薇來到醫院見到醫生可不容易啊，不生病的三個人此時也是累虛了。

陳楚見到醫生的第一句話：「急性胃炎，昨晚喝過酒，早上劇烈疼痛時吃過一粒阿托品。」

醫生看了一眼陳楚，檢查后也如她所說。但更驚訝的還是林譞，陳楚怎麼知道李薇昨晚喝過酒？她昨晚遞熱水卡給李薇時，兩人靠得進，她才聞到李薇身上有輕微的酒味。

昨晚陳楚可是坐在自己的床上沒下來過的。

李薇也看了一眼陳楚，可並沒有林譞的驚訝，她知道陳楚這個人。

現在李薇吊著針，三個人坐在她旁邊。陳楚看著簡安安與林譞，宿舍里林譞年紀最小，她們三個比林譞大了四五歲不等。大家平時對林譞像自家小妹，這孩子又心善，宿舍里的人是從心裡喜歡她。

簡安安與李薇不合，但不會把她扯進去。

「安安，林譞，你們去外面給李薇買個白粥回來，只要白粥。」

待她們兩個走後，陳楚對李薇道：「你不能再這樣喝下去了。」

「我知道，差不多結束了。」

「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麼事這麼缺錢，我這裡有一些積蓄，回去宿舍就給你，你先用著，不夠我們再想辦法。」陳楚說話時的語氣不容李薇拒絕，但李薇還是婉言道：「不用了，我差不多籌夠了。」

陳楚狠狠地盯著李薇道：「你難道還想去陪酒？還想喝？你就這樣不怕死？」

陳楚的話戳痛了李薇的心，陳楚她知道自己去外面做什麼工作，大概是全部人都知道的吧。自己活得是多麼的卑微。

簡安安跟她過不去，看不起她，她是知道的，李薇沒有理會簡安安平時的為難。她知道簡安安人是不壞的，只是愛恨分得很清楚，嫉惡如仇。

她也知道半年前開始做這個的時候，她所有的朋友都離她而去，大家看到她時指指點點，她也習慣了這樣的日子，除了上課，她一般不在學校住，在外面租了一間簡陋的的單人間，租金不貴。

李薇對陳楚的話不知所措。

「我這是借，不是給，你不用有什麼心理壓力，錢不多只有七萬。」

李薇知道她是拒絕不了陳楚的，她與陳楚相識兩年，她是什麼樣的性格，李薇是再清楚不過的。

「那謝謝了，我會儘快還的。」李薇盯著陳楚的眼睛道。

「你什麼時候還都可以，我無所謂。」

李薇也不再說什麼感謝的話，她知道陳楚懂她。場面安靜了下來。這裡只有她們兩個人在。「我媽媽腦瘤，半年前查出，不算晚，還能救。保守治療已經花光了家裡的積蓄，手術治療全部費用加起來要五十萬左右。你知道的，我爸媽離婚，我媽一個人帶著我生活，現在她只有我一個依靠，再無其他。這麼大的一筆費用，我只能走這一條路。我手裡已經有四十萬了，再加上你的，就幾乎是夠的了。」

李薇停頓了一下又道：「我只是替別人擋酒，沒有出賣自己的身體。」

陳楚與她對視了一會，並沒有發表任何關於她工作的言語。「什麼時候接你媽媽出來。」

「再過一個月吧。Y城最好的腫瘤醫院，醫生也不是那麼容易預約的。」

「住院這些我幫你處理，我的導師在那個醫院有一定的關係，我跟他知會一聲就可以了。」

除了感謝之外，李薇真的不知該對陳楚說什麼。她的眼角有些微濕，病弱的她是多麼的無助，可是眼前的陳楚讓她感到自己有了一絲依靠。

平時與她過不去的簡安安，在她生病需要人的時候，她並沒有因為看不起她而放棄幫助她。她小心地攙扶她，替她擦掉額頭上的冷汗。現在她的身上還穿著簡安安的外套。

林譞那小孩子也是那麼的可愛，她知道昨晚林譞並不是真的在看書，早上詢問她時的慌亂無措。

她已經很久沒有體驗到被人愛的感覺，她已經堅強得夠久的了。

「我給你安排好，早點接你媽出來，剩下的錢，我再想辦法。」

「不用了，還差三萬，我自己想辦法，你已經幫我夠多到了。」

「是你的那點自尊心重要還是你媽媽的身體重要，她的這種病，耽誤得越久手術成功恢復的可能性越少。」陳楚的話總是這樣一針見血。李薇聽她安排就好，還能再說什麼？因為陳楚的話是對的。

林譞與簡安安走出醫院時，天已大亮。太陽照射著，驅走寒氣。

這街上大都是各種吃食的飯店，來這買飯的人幾乎都是住院病人的家屬。簡安安買了四碗白粥，再買了一些小籠包，李薇胃不舒服只能喝點白粥，小籠包她們三個送粥吃。

現在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少。林譞她們兩個人買早餐時排了好一會的隊，簡安安還特地問了老闆要了一小碗的稀粥水給李薇。這樣的粥水最好喝，稠稠的水，像是吸收了這煲粥的精華。

通過這一個小細節，林譞比之前更加喜歡簡安安了。雖然她不喜歡李薇，可是現在照顧生病的李薇時，簡安安可是盡心儘力，一點不拖沓，現在又怕李薇胃口不好吃不下，替她要了一碗粥水。

等她們走回去時，太陽升得高了些，陽光也開始釋放它的熱情。在這樣的陽光面前，寒氣宣告失敗，人們已經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宋媽媽早上過來時，下了車剛好遇到李倩。「阿姨，怎麼這麼巧，下車就遇到你過來。」

「小倩啊，真是辛苦你了，天天都過來看望你宋叔叔。」宋媽媽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巧還是怎樣，這隻有當事人才知道了。若是撇開宋城，她這樣做宋媽媽是會很感激她的。可是宋媽媽知道李倩的目的是什麼。

她不會因為李倩對老宋這些天的照顧就會幹涉兒子的私事，要是宋城對她有這方面的意思的話，宋媽媽她是一個開明的人，只要兒子喜歡，人性格也不錯的話，她就接受，她不會做一些彎彎繞繞的事。

宋媽媽也不拆穿她，只是像對平常孩子一般。但宋爸爸不一樣，這孩子是他好朋友的寶貝女兒，要是親上加親就更好，對於李倩這些天的看望照顧他可是樂呵呵地全盤接受。

李倩挽著宋媽媽的手進去，在外人看來她們就像是一對親密的母女。「阿姨，叔叔這一兩天能出院了吧」

「嗯，醫生檢查過後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大概今天下午就能回去了。」

聽著她們兩個人的談話聲，林譞猛一下看向後面，盯著李倩的臉看，這聲音她忘不了。

李倩從林譞的臉上掃了一下，大概她是覺得這個年輕的女孩這樣盯著她看有些奇怪。但李倩沒有過多注意到林譞，畢竟醫院走來走去的人那麼多，誰會特意注意到某個人異常的情緒。

林譞確定這個聲音就是電話里的那個人，她就是宋城的那個女朋友。

原來世界是那麼的小。

林譞楞在了原地，簡安安走著走著發現林譞沒有跟上來，她折回來尋找她。

「林譞，你咋啦，怎麼獃獃站在這。」

「啊？沒什麼，我們走吧」林譞在心裡默默地對她說：「安安，我想回家。」

宋城是不是也在這座城市裡？她想問他為什麼要騙她，但林譞不敢再見到宋城。

李薇真誠地跟簡安安道謝。簡安安嘰嘰嗚嗚一下，其實大家都知道她是害羞難為情。

林譞認為好在大家的心思在李薇的身上，不會發現情緒不好的她。可她不知道陳楚。

但陳楚並沒有說什麼。

李薇還要休息住院休養兩天，陳楚說她有事要做，只能是林譞與簡安安輪流照顧。

相對於簡安安與陳楚，林譞的時間是最空閑的。平時胡教授上課的話，她是不被要求去聽講，因為那些知識她都懂。她只是聽胡教授的安排，要她什麼時候過去，他單獨給林譞與王揚兩個人開小灶，傳授他的畢生所學。對於大部分的學生，並不是胡教授偏心不公，而是Ta並沒有這個天賦。

林譞忘了胡教授叫她與王揚周五到他的辦公室去。簡安安今天有課，與陳楚兩個人一起回了學校。

胡教授與王揚在辦公室里等了好一會林譞都沒有見到她的身影。「小揚，你給小譞打個電話，這孩子平時都不會這樣的，問她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

「嗯。」

林譞接到王揚的來電才想起來自己忘了什麼。她有點不好意思對李薇道：「微微，我去接下電話。」

「嗯好，你去吧。」

「喂，王師兄？」

「師妹，老師叫我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我宿友生病住院了，我忘記了今天要過去，我現在要留下來照顧她，王師兄，你幫我同胡叔叔講一聲。」

王揚捂住傳聲筒，小聲地跟胡教授講話。「你把電話給我。」胡教授接過了手機：「小譞啊。」

「胡叔叔。」

「你在醫院好好照顧朋友，不用惦記這邊，忙完了咱再上課。」

「嗯好，謝謝胡叔叔。」

那今天到底要不要上課，王揚不敢問出聲。「小揚，那你先回去忙其他的，人齊了再講課。」

「林譞，你是不是有事，你可以先回去的，我沒什麼事，不用專門在這看著我。」

「沒有，我沒什麼要事，你放心吧。」林譞對她笑了笑。李薇喜歡林譞的笑容，那麼的燦爛，熱情。

傾心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這樣的笑容給正在受煎熬的人一絲溫暖，像是透過裂縫照射進黑暗世界的一抹溫暖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