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風雲變(二)

第14章 ·風雲變(二)

房檐下燈籠高挑,昏黃而溫馨的光暈象淺淺的小湲流淌一地。梅月嬋和梅君剛繞過花牆,就看到香梅和陸珍蹲在房前台階下。陸珍最近身體狀況很差,常卧床不起,今天看到她又能出來玩,梅月嬋從心眼兒里替她高興。陸珍和母親不冷不熱,除了天天陪伴她的香梅,疼她的爺爺奶奶外,也只有梅月嬋讓她願意親近。看到梅月嬋回來,陸珍立刻遠遠的高聲喊了句,三媽。話剛出口,突然劇烈地咳嗽就一把掐斷了話尾,小身子骨彎腰僂背的樣子讓人一陣陣心疼。

梅月嬋緊走幾步,來到陸珍跟前,地上一團團觸目驚心的血跡,讓她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梅君連忙從包袱里抽出自己的手帕幫陸珍擦拭著嘴上殘留的血跡。香梅匆匆跑到廚房,用木瓢舀來水讓陸珍漱了漱口。然後小聲的告訴梅月嬋,陸珍咯血已經好多次了,大嫂不讓說,怕別人嫌棄。

從香梅平靜的表情看得出,對此她已經見怪不怪了,但她的眼角還是有兩滴亮亮的淚珠在閃動。陸珍是香梅從小一手帶大的,對這個苦命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感到揪心。

小翠和長生幾個人聽到說話,朝這邊走了過來。香梅急忙從旁邊的菊花根部抓了兩把土,蓋在血跡上用腳踩了兩下。小翠嘻笑著朝長生的屁股上踢了兩腳,嘴裡嘟囔,就你吃得多。長生猴子一樣誇張地跳開,故意嚷嚷說,女孩子哪有你這樣的。阿黃的到來引起了他們的注意,迅速圍了過來。

梅月嬋上次買的豌豆糕,分給了陸家上下所有的人,沒想到李旦居然有這手藝,今天終於有空大顯身手,特意給梅月嬋留了兩塊。梅月嬋接過豌豆糕正好把梅君介紹給大家,又吩咐李旦飯熱好送她屋子裡,給阿黃弄一些剩飯和水。把阿黃拴在梧桐樹下后,兩個人洗了把臉,一同見過陸伯平兩口。然後,梅月嬋吩咐梅君先回去吃飯。

顧不上咕咕直叫的肚子,梅月嬋把自己發現廚房裡有來歷不明藥材的事說了一遍,並且告訴陸伯平,金醫生已經否認了自己藥方中含有這樣的藥材,李管家可以作證。

「有這樣的事情?」陸伯平聽完梅月嬋敘述,倍感驚訝難以置信。

薛鳳儀也是無比震驚,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詫異的目光從梅月嬋臉上移向陸伯平。

「我懷疑有人別有用心。第一,二嫂意外小產,那個神秘藥包恰好出現,時間太過巧合。第二,馬錢子是一種有毒的藥材,所醫治範圍有限和特殊,據我觀察,家裡好像沒有這樣的病人,這樣的藥材絕對不應該出現。第三,因為上面兩種原因,二嫂的小產也值得懷疑。二嫂當時摔倒並沒有出現任何異樣,隨後很快就小產。這和大多外傷引起的小產不符。」

梅月嬋深入淺出的分析讓陸伯平錯愕不已,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張口結舌驚愕原地。好半天,才疑慮重重望了望旁邊同樣半信半疑的薛鳳儀。平時他只顧生意上的事情,家裡出現這麼詭異的事,對他的衝擊可想而知。

「這件事情不可小視,尤其是馬錢子會出人命。爹,我聽你的,是查還是把事情壓下或者去暗自尋找線索,都行。」

陸伯平面色凝重,若有所思,重新坐下后,慎重地問:「你有什麼想法嗎?」

梅月嬋認真地說:「我覺得雖然沒鬧出人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坐視不管的話,一旦再發生什麼恐怕為時已晚。」

薛鳳儀擰緊眉頭滿腹憂慮地嘆了口氣:「我們陸家沒有和人結怨,下人丫鬟也是在陸家多年。如果說別有用心設計陸家,還真一時沒有目標。」

陸伯平面色凝重,沉默地點了點頭,沉沉地嘆道:「真是人心難測。」

「毫無頭緒的話那就不方便公開查,證據已經沒有了,不會有人承認。查,也只能暗查,免得撲風捉影人心惶惶。」梅月嬋有些猶豫:「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們,怕引起你們擔心。」

陸伯平擺了擺手,黯然的眼中攸忽一亮,流露出讚許的神色,斬釘截鐵地鼓勵她:「如果你覺得有問題,儘管放手去查,希望為時不晚。如果不是你的細心,真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們陸家。」

陸伯平果斷的態度無疑是給梅月嬋增添了底氣,這個家雖然讓她有重重莫明的困惑,但家人的信任和溫暖也在支撐著她對這個家的依靠。

薛鳳儀滿臉的狐疑,顯然仍被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困擾,不無憂慮地嘆了口氣。目光投向眼前這個聰明過人的兒媳婦時,心裡含滿了欣慰。

望著眼前愁眉緊鎖的陸伯平,瘋女人半真半假瘋瘋癲癲的話又在梅月嬋耳邊響起:他是我的丈夫。梅月嬋不知道這句話有幾分是真,但她覺得瘋女人屢次出現在自己的周圍,絕對不是巧合。她甚至想問一下,公婆對這個來歷不明的瘋女人有什麼看法,又怕稍有不慎節外生枝惹出禍端。想了想,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這時候,門外意外的突然傳來了梅君的聲音。懶人聽書www.lanren9.com

「小翠妹妹,用幫忙嗎?」

接下來,聽到小翠慌亂無措地支吾:「哦,不用,我剛走到這裡,給太太送參湯呢。」接著,門帘被撩起,小翠神色慌亂地抬腳跨進門檻,在幾束疑惑的目光注視下,強作鎮定把手中的參湯放在桌子上。

即然剛才的話有可能已經被小翠聽到,索性直接了當問了。小翠否認自己服用紅花,也不知道誰喝過。說完,匆匆瞥了梅月嬋一眼,低下頭。小翠極不自然的表情讓人不能不懷疑,她在撒謊,但梅月嬋並沒揭穿。

梅月嬋回到自己屋裡,粉條豬肉的包子已經涼了,兩碗雞蛋香菜粥飄著紅嫩的西紅柿絲,半溫半涼正好能喝;一盤肉絲炒芹菜,一盤涼拌藕。

所有的飯菜,梅君一口未動,一直等著她。兩個人趴在一起邊吃邊聊,梅君告訴她,小翠在窗外鬼鬼祟祟的,那邊屋子門口還有一個女人悄悄朝大屋偷看了幾次。梅月嬋知道梅君說的那個女人一定是碧桃。

「小姐,新姑爺呢?」梅君終於忍不住,一臉俏皮眉眼含笑地問。

梅月嬋心裡象有涼風掃過,微微一疼頓時語塞。拿著筷子的手僵在原處,娟秀的笑意像倒映水中的燭焰,單薄的搖曳了一下就無聲熄滅。忍不住雙肩抽搐著哽咽起來,淚水奪眶而出。梅君被她出其不意的狀況弄得手足無措,連忙放下筷子上前扶住她的肩頭,擔心地驚問:「小姐,出什麼事了?」

梅月嬋放下筷子,抱著梅君委屈而無助地哭了起來。只有在梅君面前,她才可以毫無顧及的袒露心扉。

梅君驚愕地張著嘴不知如何是好,手足無措地輕拍她的肩頭給她安慰。在梅君眼裡,這個頑強的女人,如果不是萬般委屈,絕不會輕易在人前落淚。

梅月嬋包在心中的委屈,被戳破流了出來,覺得好受多了。這才把丈夫下落不明和陸家人的態度向梅君一一傾訴。夜已深,夏蟲喃喃,燭光拉長人的影子。想忽略一些事,有時比隱藏自己的影子還難。

「每個人都告訴我,他辦完事很快就會回來,但是究竟什麼時候,從來沒有答案。」梅月嬋吸了吸鼻子,接過梅君遞來的手帕,沾了沾臉上的淚水,喃喃地說:「我總覺得他們在瞞著我什麼。」

「那?那我們怎麼辦?」梅君忍不住擔心地問。

命程就像行路,宿命中的泥沼早晚會出現,沒有人能預測它的位置、出現的時間,當它睜開冰冷的眼睛泛著黑乎乎的泥腥,人只剩下無力而無辜的掙扎。

究竟發生了什麼,梅月嬋一無所知,她只是本能的對這場婚姻抱著希望。那個叫陸晨的素未謀面的人,象星星一樣是她暗夜與泥迢里唯一凝眸。

「能怎麼辦,我只能等他回來。不過陸家人對我還好,雖然是生意人家,公婆叔嫂也都是本份善良的人。唉――!」梅月嬋緩緩來到床邊垂首坐下,垂下眼皮,目光茫然地落在自己的衣服上:「等他回來,一切就好了。」

月靜泊,飄在周圍的雲影象輕薄的棉絮,散亂稀疏。房檐下的燕窩中,小燕子輕輕挪了挪身體。

「小姐,你做什麼我都陪著你,絕不會丟下你。」梅君認真堅定地安慰她。

這一路走來,梅君腳上磨起的水泡,已經破皮。蹙緊眉頭忍著疼,把剪刀放在燭焰上燒過後,剪去那些死皮,才靠在床頭,長長舒了口氣。

李玉來收拾碗筷的時候,梅月嬋細心地詢問,家裡除了老爺二嫂是否有別人喝葯。李玉認真地搖頭,稱自己沒有見過梅月嬋所說的紅花;至於經常用熱水的情況,老太太隔三差五的參湯是她親自所熬,由小翠揣給老太太;二少奶奶每天必喝的蜂蜜水是碧桃親手沖調,其它人不常用熱水。廚房門終日敞著,陸家任何人都可以隨便岀入。

梅月嬋聽后,低低地嘆了口氣,交代李玉:「以後收拾完鎖上門,別人需要用找你才能開,什麼人什麼時間用了什麼,你要做到清楚明白,入口的飯食絕不能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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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絲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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