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溫迪努力回憶著白羅嵐的話,突然捋出了一個恐怖故事。
她忍不住張口確認了一下:「你的母親……受傷時,在你出生之前?」
「嗯。」白羅嵐仍舊沉浸在被母親拒絕的場景里痛苦得無法自拔。
看到白羅嵐這麼痛苦,剩下的話溫迪就不敢直接說出口了。可是她依舊在心裡震撼不已,在白羅嵐出生前,她母親就已經失去了眼睛,失去了聽力?總不會是懷著孩子的時候受到這些折磨吧?否則以一個孕婦的身體,肯定會「動胎氣」,根本不可能熬過來,還生下白羅嵐這麼健康的孩子。
她不由得渾身戰慄,白先生到底是在什麼情況下跟那位不幸的傷者做了會生白羅嵐的事?
不管從什麼情況來考慮,她都覺得,白先生的精神力真是異於常人。
接下來溫迪沒有再說話,因為她已經被衝擊到無話可說了。等汽車駛入白旗公館,溫迪先下車,在旁邊等著白羅嵐,跟她會合后再一起走向白先生。白先生從汽車裡走出來后沒有回頭等她們,而是直接朝城堡一般的大宅走去,到了門前,僕人們將大門拉開,恭敬地彎腰迎接著三人入場。
白先生繼續往前走,白羅嵐不說話,於是溫迪也乖乖閉嘴跟在後面。
他帶著兩人走樓梯到了頂樓。在這裡,從樓梯入口處就建起了一堵牆,門只能從外面打開。白先生將門打開后,溫迪馬上聞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裡面很黑,開了燈后也很暗,因為沒有窗戶。頂樓居然沒有窗戶,怪不得雖然溫迪看到地板被打掃得非常乾淨,卻依舊能夠聞到淡淡的怪味,因為難聞的氣息很難排出去。
又通過一道門以後,白羅嵐的腳步變慢了。
溫迪本來還想要繼續跟在白羅嵐身後,但是白羅嵐真的太慢了,於是溫迪嘗試超越她,沒想到白羅嵐沒意見,反而指了下前面讓他跟上白先生,因此三人順序就突然換成了白先生在前,溫迪在中間,白羅嵐拖在最後面,慢吞吞地跟著。白先生再次打開一道門,按開關,房間里亮了起來。
這時可以看到房間里有一張床,一個女人躺在床上,雙手雙腳被鎖鏈拴在床上。
溫迪不免露出驚訝的表情,回頭看了一眼。
和她對上眼睛后,白羅嵐慚愧地低下頭,沒有說話。
白先生回頭正好看到這一幕,也看到了溫迪驚訝的表情。他語氣和緩地解釋道:「她現在看不見也聽不見,膽子很小,不信任任何人,我一直沒辦法讓她知道她已經安全了。而且我又擔心她亂跑,如果撞到哪裡會受傷,所以乾脆讓她躺在床上,她不肯配合,我只好這樣了……」說這句話時,他還挺委屈。
「可是一直躺在床上,對身體也不好吧?」溫迪小心翼翼地說,「頂樓沒有窗戶,她曬不到太陽。」
「我擔心一旦開了窗戶,她要是亂跑時不小心摔下去就糟了。」白先生說。
他總是有理由。
溫迪沒話說了,只好走到床邊,先看了看這位不幸的女士的身體狀況。果然,正如溫迪所預料的那樣,白羅嵐的母親兩條腿已經萎縮了,大腿小腿的肉都變得極度柔軟,掛在骨頭上只剩一點點,輕輕搖晃起來像是兩張薄薄的皮。凡是照顧過重症病人的人應該都知道這種手感,人一旦躺在床上很久不動,兩條腿就會萎縮,飽滿的肉消失,但皮還是那麼寬,看起來就像是活著的怪物一樣。
這可不是什麼瘦身好手段。
她伸手拉高了病人的褲子,果然發現了底下的肉。
白羅嵐似乎是第一次看到,驚訝地叫了一聲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
「幫我看看她的眼睛吧。」白先生很平靜,眼睛里的情緒說不出是疑惑還是埋怨。
總之他對病人的雙腿倒是不害怕,應該見過很多次了。
溫迪點點頭,放下了病人的睡褲,去看她的眼睛。在溫迪做檢查時,將沉睡的病人驚醒,她開始掙扎,但因為沒有力氣,所以掙扎的樣子比起妨礙,倒是嚇人和引人憐憫居多。溫迪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白羅嵐——此刻她不僅捂住了自己的嘴,連自己的眼睛也捂住了,乾脆捂住了她自己的臉,還背過身,不願意看。
「你總是這個樣子,是把你的母親當成怪物嗎?」白先生嚴厲地說,「羅嵐,放下手!」
遭到白先生呵斥后,白羅嵐幾乎是瞬間就做出反應,馬上放下手轉身,咬著牙硬挺著看向床上的女人。溫迪都覺得這樣做對白羅嵐而言太殘忍了,白羅嵐的年紀不大,可能才十幾歲,也不是經常看到母親,卻要她直視這一幕對她而言既恐懼又難過。可是白先生並不是其他病人家屬,溫迪自知沒有說話的資格,乖乖檢查著病人的眼睛,爭取早點結束早點讓白羅嵐離開。
她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后,揭開了病人臉上的眼罩。
「……咳,咳咳!」溫迪猛地扭頭,對著空氣乾咳了幾聲。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她揭開眼罩看到眼罩底下空洞的眼眶時還是忍不住嚇得一激靈。不過考慮到剛剛白羅嵐才剛挨罵過,她連一丁點害怕的情緒都不敢露出,咳嗽兩聲后冷靜下來,扭頭對白先生道歉:「不好意思,咳嗽了兩聲……不過我覺得,為了病人的身體健康,最好還是給她開個窗戶,通風透氣,這樣也有利於她的身體健康,這是有醫學根據的。」
她扯開話題,將自己剛剛突發性咳嗽的事情一語帶過。
然後她重新「看」向病人。
其實她沒有看,反正她治療這位病人的眼睛並不需要真的檢查病人的眼睛受傷害情況,她只需要把金葉子貼上去就行了。至於挖掉眼鏡以後能不能治好,溫迪倒是很樂觀,一是有格奈亞前車之鑒;二是佩琪的存在證明童話世界的道具在這裡也能用。不過話說回來,嚴格來說這位不幸的女士並不應該稱為「病人」而應該稱為「傷者」。
雖然她的傷勢已經不可救已經結疤甚至可以說結束了,但她確實仍然是「傷者」。
等到溫迪收回手以後,白先生才開口問道:「你認為她的眼睛還有救嗎?」
「有。」溫迪馬上回答道,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給我準備點東西,我有辦法救她。」
「真的?」白羅嵐震驚地睜大眼睛。
雖然她知道佩琪是溫迪救回來的,但她畢竟不是親眼所見,雖然佩琪曾經在她的面前失明,但很快就被凱倫老爺接回家,白羅嵐只知道她是中毒,並不知道佩琪的傷情究竟算有多嚴重。也許溫迪恰好會解毒呢?但是白羅嵐的母親的情況不一樣,她連眼睛都被挖掉了,兩隻眼眶空空蕩蕩——
就算溫迪真的敢於嘗試,但她最起碼也該凝重地說:「我、試試……」
可她卻果斷地說:「有,給我準備點東西,我有辦法救她。」
一點餘地都不給自己留。
不光是白羅嵐震驚,連白先生都感到震驚。
他的臉上頭次出現了起伏較大的情緒:「你確定?不是試試,而是肯定能救她?」
「我能。」溫迪知道想說服白先生給自己機會一定要夠自信,看到傷者的身體情況這麼糟糕后,她相信如果自己說只是能試試,白先生很可能會把她趕走。如果白先生真的喜歡白羅嵐的母親,就不應該敢讓她冒險。從頂樓的各種布置來看,白先生一直都是很穩妥的,連開窗戶都不敢,只怕有一丁點危險……足見他是用什麼態度來對待白羅嵐的母親。
珍視、在意。
不能說白羅嵐的母親一定就是這位白先生的真愛,但他絕對是用謹慎的態度對待著傷者。
所以溫迪不說她要冒險,她說自己有100%的把握。
溫迪確信,白先生一定從未聽過有醫生敢在他面前說自己的把握是十成十。
她的自信讓白先生刮目相看。
但同時,他也露出了兇狠的表情:「你知道這種回答會有什麼後果嗎?如果你對我承諾一定能夠治好她的眼睛,最後卻沒做到,我保證你會馬上死在這裡……你已經答應我,所以你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明白嗎?」最後三個字,他是用呵斥的聲音吼出來的。就像剛剛吼白羅嵐一樣。
溫迪表情卻更平靜了,她輕輕一點頭,然後說:「明白,我當然能做到。」
她直到此刻也無所畏懼。
光是這份從容就足夠令白先生敬佩了,他點點頭:「很好,你的態度我很喜歡。」
「謝謝你。」溫迪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最後白先生說:「你不會以為我剛剛的話只是為了嚇你的威脅吧?」
「不,我知道如果我做不到,我真的會死。」溫迪平靜地回答道。
白先生就是整個紅樹林鎮的死神,生殺大權被他掌握在手中,誰也不能違逆。給死神的承諾是絕對不能說謊的,做不到就不可以給承諾,否則就是戲耍死神,那個後果絕對不堪設想。溫迪剛來,但溫迪動動腦子就知道了,絕不會拿這個事情開玩笑。她的態度已經被白先生標註了滿分。
他滿意地點點頭,揮揮手,於是從陰影里赫然走出了兩個黑影,是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