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求醫

第5章 求醫

三日之後,劉太醫前來複診,調換了幾味葯,又過了幾日,老太爺的身體漸愈了。但終是老人了,所以還需長期調養。只是遵照劉太醫的囑咐,不再讓老太爺飲酒了,惹得老太爺發了幾次脾氣,但全府上下這次都嚇壞了,即使老太爺怒斥請求,無論敬修兄弟還是張福張馳,都不敢再讓老太爺喝酒了,這樣幾次之後,老太爺也只能無奈接受現實了。

而這樣的老太爺讓張懋修又多了幾分親近,探視的更勤了。見他無聊的樣子,便拿來圍棋,教老太爺下起了五子棋。老太爺生性豪爽,本對圍棋是不感冒的,但簡便易學、容易上手的五子棋,卻對了他的胃口,不一時便學會了,之後便和懋修時常對弈起來。

懋修有事時,就讓張福等院中的僕從和他下棋。因為大家從來沒有接觸過,所以需要先講授規則,這倒滿足了老太爺好為人師的虛榮心,因此教得有模有樣,玩得不亦樂乎。

或許是心情舒暢的緣故,老太爺的臉色很快又紅潤起來。敬修見了,直誇三弟的功勞,並在給父親的信中提起此事,大加讚賞,讓身居京城的張居正,訝異號稱「書痴」的老三,竟有這般奇巧之處。看來少年人多經些挫折,倒也是好事了,對於懋修科舉不第的惱怒,便也就散了許多。

隨著老太爺身體的康復,張府中又恢復了往日的喜樂、富足、奢華的生活。張敬修每天忙於迎來送往的應酬,打理著張家在江陵的田產生意,而張懋修也恢復了讀書試貼的生活。

對於讀書,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自己的興趣所在,倒也並不排斥,反倒是心嚮往之。只是讀書之餘,總有一種緊迫感,讓張懋修無法寧心靜氣的應對眼前的變化,這就是先知的悲哀呀。而這種悲哀卻只能一人承受,無人分擔,即使親如大哥,張懋修也是不會吐露自己二世為人的秘密的。

想到張居正身故之後,張家遭遇到的背叛,清洗,殺戮,凌辱,張懋修不寒而慄,總有一種時不我待的緊迫,如果是古人,或許會認命,但作為一個長在紅旗下的無神論者,儘管有神無神,現在自己也無從評判了,張懋修卻絕不會坐以待斃,只會奮起反擊。

「我命由我不由天!」張懋修輕輕的,卻又堅定無比的說道。

那就從延長老太爺的壽命開始吧,且看是人定勝天,還是螳臂當車?而要做到這一點,還是得去找劉太醫。

張懋修對劉太醫並不了解,便詢問張馳,張馳告訴他,劉太醫確實是宮中太醫,只是聽說得罪了宮中貴人,本是要被流放的,幸好和老爺是同鄉,才改流放為免職,回到江陵已五六年了。聽到劉太醫與家中還有這般淵源,張懋修對心中的打算又多了幾分信心。

劉太醫離京之時,所以家產盡沒,但他醫術高超,又得張府照應,幾年下來,也買了一處五進的大宅子,家業重新興旺起來,聽說張家三少爺到訪,劉太醫趕忙帶著自己兩個兒子前來迎接。

落座之後,張懋修讓張馳送上禮物,劉太醫急忙婉拒道:「三公子,老朽何德何能,敢讓公子如此厚待?真是愧煞人也。」

張懋修微微一笑,「老太醫何必如此自謙,正是您的妙手回春之術,才讓家祖父轉危為安,這種大恩,如何是區區財禮所能報答的?」

「救死扶傷乃醫者本分,又何敢藉此謀財?何況之前來貴府時,大公子已送上了豐厚診金,如今再接受公子饋贈,實在有違醫者本心啊!」劉太醫正色道。

張懋修拍手讚歎道:「劉太醫不愧是杏林前輩,醫德醫風,無不令人起敬,我早就聽聞太醫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今日我送給先生的,可不是黃金白銀這樣的阿堵之物,至於何物,還請先生不妨打開看看可好?」

劉太醫倒是有了一絲好奇之心,便接過張馳手中的禮盒,打開一看,一本古籍映入眼帘,上書《黃帝內經》,劉太醫急忙拿起來,小心翻閱,與如今市面上的版本有所不同,卻是宋版,現已不多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見張懋修笑望著他,不覺臉上有些赫然,趕忙道「讓三公子見笑了」。

「不打緊,我偶見家中書房藏有此書,卻與我無緣,俗話說,寶馬贈英雄,紅粉配佳人,這本《黃帝內經》,今天可是得遇真正的主人了。」

劉太醫連忙謙讓不敢當,不敢當,將手中的書卷,珍而重之的放入盒中,似乎擔心手一重,便會對其有所損傷似的。

張懋修見劉太醫收下禮物,不覺鬆了口氣。劉太醫人老成精,此時反應過來,知張懋修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便開口問道:「三公子此次前來,可還有何事吩咐,但凡劉某所能做到的必不推辭。」

張懋修放下茶杯,端坐正色道:「小生確有一事需麻煩太醫。」千軍萬馬www.qjwm.com

劉太醫見此,心中一驚,不知何事讓張懋修如此嚴肅,但現下卻推脫不得,便說公子請講。

「太醫醫術精湛,妙手回春,與家祖父也是多年舊識,但不知對家祖父的身體狀況有何見教?」

劉太醫心下一沉,頗覺為難,此事關乎他人隱私,言重言輕真不好說,沉吟之間,見張懋修眉眼間滿是關心焦灼之情,心下一動便直言道:「三公子對令祖父一片赤誠之心,令人感動,既然三公子今日相問,老夫也就直言相告,令祖父今次雖無大礙,但身體虧損已久,加之年事已高,此後若再有類似病症,恐不好醫治了。」

張懋修心裡暗嘆,果然如此,但又不甘心隨波逐流,起身向劉太醫行了大禮:「請劉太醫設法教我,但能保得祖父春秋長壽,懋修必有回報。」

劉太醫擺手道:「醫者父母心,但能讓病患康復,夫復何求?奈何人力有時盡,令祖父的情況,我也只能儘力調養,可是也只能維持一年半載罷了。」

聽到此,張懋修心下一算,劉太醫的診斷竟與史書所載張居正奪情時間如此吻合。不禁感嘆中醫的博大精深,可是如此華夏神術,在現代卻已沒落了。西醫大行其道,中醫艱難求存,可嘆!可悲!

不知是為命運的強勢,還是為中醫的沒落,張懋修的臉上一片黯然,劉太醫見此,不覺心下一嘆,罷了罷了,此子如此重情,我也不是涼薄之人,卻讓我再做一次無信之徒吧。

「三公子,我雖無法,但有一人或許會讓令祖父多延壽幾載。」

張懋修本來心若死灰,聽聞此言,如溺水之人得遇纜繩,一下子抓住劉太醫的胳膊,急問道:「太醫所說何人,懋修一定厚禮相請,雖有萬難也在所不惜。」

劉太醫拍拍張懋修的手,懋修這才發現激動之下的自己用力過猛,竟然讓劉太醫強忍疼痛吸著冷氣,忙訕訕的鬆開手。

劉太醫倒是不見怪,搖了搖胳膊,繼續說道:「我所說之人正是我的師弟,當年我們師兄弟二人隨從江左名師崔老先生學習醫術,常常徹夜長談,時時相互切磋,醫術突飛猛進,本立志不為良相,便為良醫,只是後來我違背師傅教誨,進入太醫院當值,被師傅逐出門外,並言明斷絕師徒關係,讓我在外不得對人說起師承來歷,而師弟性情淡泊,敬遵師訓,一生精研醫術藥物,所以雖無名聲卻活人無數,我雖被師傅逐出門外,多年愧見師傅,但關於他們的消息卻是時時派人打聽。十年前師傅辭世之後,師弟繼承師傅衣缽,隱居鄉野,現在醫術高深到何種地步,我是不敢想象。若是尋到師弟,我想必是有辦法的,只是我這師弟常常深入名山大澤,蹤跡不定,恐難於尋訪。」

張懋修見劉太醫說的涕淚交加,真情流露,便知他所言非虛,而作為現代人,也很能理解劉太醫當初的選擇,便說:「太醫不必如此傷悲,令師的決斷想必另有苦衷,現在斯人已逝,我等後人不便評判,但聖人云,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太醫的選擇無非是前者罷了,這種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孰高孰低,難有定論,太醫不必過於憂心傷懷了。」

劉太醫聽到這裡心下快慰,多年的心結似乎也解開了些許,不覺向張懋修拱手道:「多謝三公子良言相勸,讓我解開了多年的心結。」

張懋修連忙回禮,問道不知令師弟姓甚名誰,現居何處?

劉太醫道,我師弟姓李名時珍,字東璧。還沒說完,就被張懋修一聲驚問「誰?」打斷了。

劉太醫疑惑的看著張懋修,「難道三公子認得我師弟李時珍嗎?」

張懋修這下聽清了,就是那個自己知道的李時珍。如果之前心若死灰,那麼現在便是欣喜若狂,如同買彩票中了頭獎一般。

看著興奮的張懋修,劉太醫只好反問是否識得師弟李時珍?張懋修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擺擺手說不認得不認得,但心下卻想,如此大名鼎鼎之人,我聞名已久,只是前生無緣得識,想不到一場魂穿大明,有幸得聞其名,更可能得見其人,這無異於中了頭獎,不,比中了頭獎還瘋狂。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看著屋中目瞪口呆的眾人,張懋修不好意思起來,幸虧劉太醫不好深究,張馳不敢深交,便矇混了過去。

之後向劉太醫細細打聽來李時珍的診所,便急忙告辭而去,出得門來才放聲大笑,有高歌起來:「好嗨吆,人生已經到達了高潮-----」引得路人側目,張馳掩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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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萬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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