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問案
杭州距蘇州有三百多里,所以懋修三人第二天下午就來到了漕幫蘇州分舵。這是一處靠近運河碼頭的大院子,分為前後兩進,前面是回字形的倉庫,中間是一個佔地五畝的院子,停放著馬車等運輸工具,後面則是住人的房舍,大小有二十多間。平時分舵的人員除每日值守的以外,一般都住在後進,只有竇山因為帶著家小,所以住在了外面。
看著臉色嚴肅,不見一絲笑容的崔景賢,蘇州分舵的副舵主董有財心中惴惴不安。他不知道二當家會如何處理他們,當竇山昨日突然全家消失的時候,董有財便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大事不妙了,這竇山果然有問題。
董有財是個老好人,不好爭權奪利,但善於處理幫務,是個理財的好手,所以積年下來,因功升至分舵副舵主。年前,他隱隱發現竇山在背著大家私下裡做些事情,他以為對方只是在運糧中夾帶私貨,謀取私利,這種事情在漕幫中雖不顯見,但不是沒有。
而竇山雖然是幫中老人,能力出眾,但為人重於財貸,好於女色,這種事之前也曾做過幾次,也沒出什麼事,董有財又是個副手,怎麼管的了舵主的事,所以便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誰知緊接著就發生了糧船失火的事,他立馬聯繫到竇山之前的不軌舉動。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竇山竟會出賣漕幫,便沒有舉報,現在竇山失蹤,他便知道,自己的知情不報的想法是多麼的愚蠢。
董有財一進來,懋修便在暗中細細觀察,當他看到其慌亂無措又強裝鎮定的樣子時,懋修便知道這人即使不是直接參与者,至少也是個知情人。便向景賢點頭示意,景賢知道必是三哥發現了什麼,心中也自安定下來。
「董副舵主,師傅讓我來便是接手蘇州的事務,但我年輕識淺,又初來乍到,對這蘇州的事可說是兩眼抹黑,茫無頭緒,要想讓師傅滿意,還需您幫襯啊!」
董有財急忙保證道:「二當家能到蘇州來主事,是我們蘇州分舵的榮幸,董某一定全力協助您做好工作,但有聽命絕不推辭。」
事情緊急,景賢也不拐彎抹角,加上也知道這董有財是個軟性子,便直言相問:「那不知董副舵主能否告訴我,竇山究竟是怎麼回事?」
問出這句話后,景賢非常認真地看著董有財,想要從對方臉上找出蛛絲馬跡來。
董有財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他有些慌亂不知如實說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可是作為漕幫的老人,他雖然不喜爭權奪利,但他還是很希望漕幫能一天比一天興盛,更何況他對鄭天浩這個大當家是絕對擁護的。正是鄭天浩才讓他這個只會幾手莊稼把式的漁夫成了副舵主,他不能看著大當家的受難。當時之所以沒有上報竇山的事,一方面是因為他膽小怕事,另一方面也是實在沒想到連竇山這樣的元老也會背叛大當家。
想到這裡他心裡倒沒了患得患失,語氣也逐漸平靜下來。
「竇舵主,噢,不,竇山,那竇山在昨日之前確實沒有絲毫要出逃的跡象,仍然和往常一樣,早晨來舵里轉一轉,給我們幾個安排一下具體事務,中午就到前門外一茶樓聽戲,晚上回府,不見有異於平日的地方。」
懋修聽著生疑,作為糧船失火案的直接責任人,在鄭天浩入獄之後,這竇山卻如沒事人一般,每日按部就班,是他有什麼倚仗,認為沒人能把自己怎樣?還是他心大,渾然沒把這當回事。
很明顯絕非後者,能讓鄭天浩這樣的人傑委以重任的人,又豈是粗疏無能不明形勢之人?那他如此作態屬於前者的成分就居多了。可是他倚仗的又是什麼呢?是什麼人給了他保證,才讓他有恃無恐?
懋修沒有著急發問,只靜觀其變。
這時景賢果然怒道:「在他的治下出這麼大的紕漏,若不是師傅一身擔了,他哪能置身事外,竟還如此逍遙。」
董有財聽此一言想到了什麼,忙道:「二當家,你這麼一說倒讓我想起一件事來。」
「快講!」
「年前糧船出事之後,竇山又急又怒,迅速處理了兩個手下,都是他的親信,負責的恰是失火的糧船。當時我曾提議將這兩個人押到杭州總舵,由大當家親自審問,可竇山當時一意孤行,偏要自己審問,結果他審完后告訴我等,卻是當晚糧船上照明的火把的松油滴到麻袋上,這才引發了大火,而當時除了守夜的船工,其他人都在睡覺,等發現時已來不及救火了。」
「那這三個人現在何處?」景賢忙問道。
董有財尷尬的說道:「這三人當時供述了船隻失火因由之後,便於第二日晚間自殺了,說是有愧於幫中兄弟,自己疏忽鑄成大錯,只能以死謝罪了,還留下了遺書。」
「這麼大的事為何不見你們上報?」景賢忙問道。
董有財驚愕萬分:「不是當即就飛鴿傳書,報於總舵了嗎?」又馬上反應過來,拍著大腿道:「這事是竇山操作的,他說要親自上報,有什麼罪責他一人承擔,要我們不必管,當時大家還很感動,沒想到他竟敢欺上瞞下。」
「運糧船都敢燒,他還有什麼事是不敢做的?董舵主,此人還做過什麼?」聽到這話,懋修已可肯定竇山必是內奸無疑,對這種吃裡扒外的奸賊,懋修是深惡痛絕的,故而說話一點也不客氣。
董有財雖然性格懦弱,卻是做慣生意的人,所以察言觀色的眼力自然是極好的,這位張公子既然能出現在這裡,二當家對此人有份外尊敬,那便也是非常重要的人物,所以對懋修的問話哪敢輕視,忙皺眉細思,倒還真讓他想起個不尋常的事來。
「回稟公子,我前日去城裡辦事,經過一個巷口的時候,偶然瞥見一個身影,很像竇山的小妾謝姨娘,只是當我細看時那人已進入了旁邊的院門。只因竇山平時對其妻妾管得甚嚴,不允許他們拋頭露面,連我們等人都不常見,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認錯了人。我當時事急,便沒有細想,現在想來那女子與謝姨娘,確定非常相像。」
懋修聽得眼睛一亮,這時代的女子可不像後世可以隨意出門,還敢放言「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像妾侍這樣的女子便是依附於男子身上,沒有自由,那竇山平時對妻女管束甚嚴,若無他的允許,這謝姨娘必不敢離家那麼遠,還進入別的院子,看來這不失為一條好線索。
「你還記得那個地方嗎?」
董有財這點自信還是有的,忙點頭應是。
此時雖然已經入夜,但對急於查明的真相的景賢、懋修來說又算得了什麼,便讓董有財以為三人接風的理由,帶著直奔蘇州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