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神耳

第95章 神耳

明時的城池每日寅時三刻(凌晨4點左右)開城門,戌時五刻(晚上8點30分)敲響暮鼓,之後關閉城門,城內開始宵禁。

宵禁之後,為了城裡治安著想,官府會派人沿街巡邏,只要是宵禁期間,若有人在街上行走會被重打三十大板,但是疾病、葬禮、生孩子不在此列。

只是大明王朝到如今已有兩百餘年,天下承平日久,蘇州又是江南少有的大城,街市繁榮,百姓富足,所謂的宵禁制度也就成了一紙空文。若無突發事件,官府也是不管的,畢竟能在晚上還出門溜達的小老百姓能有幾個,往往非富即貴,你讓那些官衙公差如何去管,怎麼敢管?

所以,懋修三人在董有財的帶領下,堪堪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入城,入城之後便所行無阻,直奔長洲縣學旁邊的秀才巷,董有財當時便是在這裡撞見那個貌似謝姨娘的女子的。

到了之後,董有財指著一處靠近巷口的院子說:「那女子就是進了這裡。」此時已是亥時(21~23時)夜色已深,這裡又是居民區,人們大多已睡下了,周圍一片黑暗,然而透過門縫還能看到這院中一間屋子透出的燭光,看來還有人沒有休息。

董有財正想上前敲門,張懋修忙拉住他,然後示意幾個人來到巷口,悄聲說:「如果那女人真是謝姨娘,若竇山也在裡面,此時敲門恐怕會打草驚蛇,讓這竇山趁機跑了可就不好了。」

董有財這才覺察自己確實有些魯莽,差點又做了錯事,好在天色黑暗,也無人看到他通紅的臉龐,但他心裡還是很感激懋修的阻攔的。

景賢一想確實如此,便道:「那三哥你們守在外面,我悄悄潛入,先去看看,然後再從長計議。」

懋修點頭,他和阿岩守在前門,讓董有財轉去後門守著。

景賢身輕如燕,跳上牆頭,四下看了看,就朝著亮燈的屋子潛行過去。靠近屋子,從屋中隱隱傳出了說話聲,但聲音太小聽不真切,景賢便在窗紙上戳出一個小洞來,抬眼看去,卻見一個女子斜卧於床上,另一個女子在給她捶腿,看地上那女子的穿著顯然是個丫鬟。

景賢便把注意力都放在床上的女子身上,可燭光過於昏暗,再加上床紗遮掩,只能影影綽綽的看出那是個年青女子,面容卻看不清楚。

景賢有些著急,想要把洞再戳大一些,看得更仔細些,又怕被裡面的人察覺,想要聽得更真些,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一時間也聽不出什麼來。

他只好先去查看了旁的屋子,結果裡面不是沒人,就是堆放著雜物,整個小院里竟只有這主僕二人,無奈之下他便出了院子,對懋修說明情況。正說著,董有財聽到動靜也走了回來。

阿岩小聲責備道:「兩個弱女子就難倒了你崔二當家,你不會闖進去直接逼問呀!」

景賢雖是江湖人,但也是讀書之人,哪會做出這般沒品的事來,何況屋中之人是否是那謝姨娘還未可知,景賢苦笑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解釋。

懋修忙說:「阿岩,休得胡言,我們又不是賊,怎麼能做這等事?」

阿岩哼了一聲道:「那你說怎麼辦?闖不能闖,看又看不清楚,難道你還能讓她們告訴你自己是誰嗎?」

這句話倒是讓懋修心中一動,自己現在五感超人,那聽力更是驚人,不妨試試看能不能聽見裡面人的談話。

他便讓眾人稍安勿躁,自己則靠近院門凝神細聽,這一刻彷彿有什麼屏蔽了其他的聲音,萬籟俱寂,唯有院內的女聲順著夜風悠悠地傳來。

「姨娘,老爺去哪了?這麼大的院子就剩我們兩個,奴婢有些害怕。」

「怕什麼?你這個死妮子,這是在蘇州城裡,又不是在荒郊野外。」聲音尖刻,懋修卻聽出了一絲慌亂。

「可是,老爺下午出去到現在也沒回來,奴婢這不是有些擔心嗎?」

看來這個丫鬟在謝姨娘這兒還是有些地位的,竟敢這般說。

「老爺的事也是你能操心的,莫不是動了春心,想爬上老爺的床。」想不到謝姨娘竟調侃起自己的丫鬟來,看來這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

「姨娘,我們搬到這兒都已經十來天了,老爺也不說什麼事,也不讓我們隨便出門,廚房裡可沒什麼菜了,明天吃什麼呀?」

謝姨娘沒有說話,只是嘆了口氣,那個丫鬟又道「也不知道大奶奶他們怎麼樣了?」

「春妮呀,你是關心大奶奶呢?還是關心大奶奶的遠房侄兒劉喜呀?」

「姨娘,看你說的。」

兩人又是一番笑鬧。

聽到劉喜這個名字懋修同樣一喜,急忙問董有財那竇山的身邊可有一個叫劉喜的人。

董有財一愣,馬上答道「有,有,劉喜是竇山最信任的人,做什麼事都帶在身邊,對了,他也有好幾天不見人影了。」

「那就對了,院里的女人必是謝姨娘,不會錯了,」懋修肯定的說。

眾人雖不知懋修為何如此肯定,但景賢、阿岩不會懷疑,董有財不敢懷疑,一時間都等著懋修吩咐。

懋修見景賢、阿岩不說話,只是熱切的盯著自己,馬上明白過來,這是等著自己拿主意呢。

「院里只有兩個女人,竇山下午出去後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現在有兩個辦法,說出來大家參詳一下。一個是現在進去直接逼問那謝姨娘,弄清竇山的去處,再做打算;二是在此守株待兔,等那竇山回來一舉拿下。」

懋修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又繼續分析道:「這兩個辦法各有利弊,逼問謝姨娘,壞處是一不知其人是否配合,二是不知她是否知曉竇山的去處,好處則是若能得知消息我們可從容布局。守株待兔的好處是出其不意,也不用四處打探惹人注意,壞處則是處於被動局面,若是竇山一夜不歸我們則就白等了。」

語聲一頓,對著董有財說道:「我對那謝姨娘和竇山都不了解老董在蘇州多年,與竇山和謝姨娘也都有過接觸,你且說說這兩個方法哪個更可取。」

董有財雖然不知「老董」是何種稱呼,但那種親近的意味卻很真切,又見大家都盯著自己,頓時有些耳熱心跳——這等大事現在竟取決於他的意見了,激動、惶恐,一起湧上心頭。

董有財人雖軟弱卻不是憨傻,反倒有些精明,若不然怎會被鄭天浩提拔起來。現在機會就擺在眼前,怎能放過?

他狠勁的吞了口唾沫,又在心裡迅速的回想了一下,這才說道:「謝姨娘我沒見過幾面,只是在竇山接她進門的時候去喝過喜酒,席上聽人說她出身商戶,本也算嬌養的千金,只是他的父親做生意虧了大錢,被債主逼上門索要,馬上就要破家,沒得辦法他父親求到竇山門上,竇山先前沒有答應,後來見了謝姨娘,不知怎麼的才主動出頭幫其父平了事情,謝姨娘這才給竇山做了小。這謝姨娘出身商戶,自幼耳濡目染,頗會經營記賬,兩年下來就成了竇山府里的大管家,頗得竇山的信任,連那竇山的夫人都得避讓三分,我想竇山的事情她應該是知情的。」

說到這兒,董有財便不再言語了。但懋修聽其話語,觀其神色必是傾向於逼問謝姨娘的。

懋修琢磨了一會兒,若說當下誰最有發言權,不是景賢,也不是自己,更不是阿岩,恰恰是這個看似軟弱實則狡猾的地頭蛇董有財。他不直言哪個辦法好,但話中之意卻傾向於前者,可正是這樣,此後若是出了紕漏便不用擔責了。

懋修一邊暗嘆,每個成功者都不是沒有道理的啊,一邊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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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萬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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