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張宇淳想起第一次見到琉璃的場景，那是在兩年前，那時琉璃剛進公司一個月，還只是個職場小白。

張宇淳的父親張淮是公司的一位股東，持有的股份很多，擁有一定的話語權，想要空降個財務總監並不是什麼難事。

本來他父親是打算等他畢業就讓他接手財務總監的職位，當時他還要在美國攻讀財管類碩士，還有一年才能畢業，趁著這次張宇淳回國，張淮就跟他說了這件事。

本來說得好好的，可張淮沒想到他兒子一夜之間就反悔了，非要從基層做起，說什麼都不肯改主意，他也是拿張宇淳沒辦法了，只好妥協。

那天晚上，張宇淳開車順路經過公司，然後張淮就讓他幫忙帶一份資料回家，說是開完股東會議后漏在會議室了。

那時是晚上九點半，辦公室一片漆黑，只有一個地方發出柔和的光芒，特別的顯眼。

他望向那個格子間，一盞黑色的圓形金屬檯燈，發著淡藍光的電腦屏幕，電腦桌前坐著一個扎著丸子頭的少女，她穿著淺黃色的毛衣，幾縷調皮的髮絲落在那柔弱的肩膀，如果忽略那噠噠噠的敲擊鍵盤聲，這個場景大概可以稱得上歲月靜好。

「抱歉，打擾一下。」

「啊！」

琉璃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整個人從椅子上蹦了起來，驚恐的看著他。媽呀！這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太嚇人了！她下意識安撫了一下跳躍得歡快的心臟，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遇鬼了。

張宇淳也沒料到她反應會這麼激烈，不自覺的挑眉，好笑的看著她的小動作，還挺可愛。

「你，你是，」她忍住了沒問出是人還是鬼這個問題，強裝鎮定地扯起一絲僵硬的微笑，「抱歉，我剛剛太失禮了，你有什麼事嗎？」

「呵呵，沒事，是我不該突然出聲嚇到你了。」他又看了她一眼，笑著說，「我想問一下會議室在哪呢？我幫人拿個文件。」

「拿文件？請問你是幫誰拿文件呢？」

「我是張淮的親戚，他漏了一份文件在會議室，我剛好順路經過這裡，就過來幫他拿一下。」

「哦，這樣啊，」那時的她還不知道張淮是誰。她想了想，覺得還是要驗證一下比較安全，萬一這人是商業間諜怎麼辦，可是商業間諜會這麼傻還驚動別人的嗎？琉璃有點糾結，最終本著安全第一的理念，還是決定要問清楚才行。

「你有沒有辦法證明一下你的身份呢？因為我是第一次見到你，所以我還是得確認一下，不然我可不能帶你過去。」

「唔，你這麼說也沒錯，那你想要怎麼證明呢？」

「既然你說你是他的親戚，那你應該有他的聯繫方式吧，那你讓他把工號發給你，我可以用系統查證這個人是否存在。」她一臉正經的樣子。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看著她故作正經的模樣，真真是可愛啊，沒想到今晚會有這意外之喜。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裝出不耐煩的神色，說，「這麼麻煩啊，算了，我不幫他拿了，等他自己過來拿吧。」

「啊？可是不是急著要用的文件嗎？」琉璃愣了，這就不去拿了？該不會真是商業間諜吧，所以怕被拆穿？

「不知道呢，可能是吧，哎，我不耽誤你時間了，你忙吧。」張宇淳一副不在意的樣子，甩了甩手，準備轉身離開。

「誒？你就這麼走了？」

「不然你要請我吃夜宵嗎？」他回頭，笑眯眯地看著她，像極了喜歡調戲少女的花心大蘿蔔。

琉璃無語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這人怎麼性格這麼的，額，千變萬化？好像只能這麼來形容了，不停變化的性格，一開始一副溫和君子的模樣，然後說了幾句就好像不耐煩了，然後現在又像是喜歡調戲少女的樣子，到底哪個才是真的他，或許，哪個都不是？

張宇淳盯著琉璃的神色變化，一絲變化都不放過，看到她眼中的疑惑，他就覺得達成了自己的目標了，要想讓一個人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記住某個人，除了一些很深刻的事件發生，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對自己產生好奇心，且心存疑惑。

「我走了，放心，我們還會再見的。」他沒說出口的是，等我畢業回國。

琉璃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身影，一切又歸於平靜，漆黑之中只餘下她身邊的一點光芒，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冷顫，剛剛是真的有人來過吧？恐懼之下，琉璃快速把筆記本收拾好，熄燈回家。自那次以後，琉璃再也沒有晚上在公司加過班了。

思緒回歸，車裡倆人靜默無語，琉璃側頭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或許她只是單純想發下呆。

終於到達警察局，琉璃回過神來，解開安全帶，安靜的下了車，張宇淳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不發一語。

迎面走來一個穿著軍綠色大衣的男人，可能是走的急的原因，衣服已經有些凌亂，內搭的襯衫衣領處皺皺的，給人一種邋遢的感覺。當琉璃看到他的雙目，那裡面充滿了哀傷，雖未曾謀面，但她知道他就是秦月的父親。

「秦叔叔，抱歉，久等了。」

「宮小姐，謝謝你特意趕來，我們邊走邊說吧。」他的聲音變得沙啞，已經聽不出原本的音調，琉璃才注意到他的眼眶變得通紅，像是剛哭過不久，心突然揪了一下，一個父親在面對女兒突然的逝去會是怎樣的痛苦啊。

「好的。秦叔叔，您請說。」

「今天孩子她媽讓我從家裡帶一些土特產過來給她，可是沒想到下午去到小月租的房子的時候還早，想著小月還沒下班，就拿著鑰匙開門先進去了。然後，我就，」秦虎說到這裡，身子輕微的顫抖著。

停頓了好幾秒，調整過呼吸后，繼續把看到的事實說出來，「我看到小月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垂在床邊的手一片鮮紅，床邊、地上都是她的血，她整個人都是白色的，你明白嗎？那已經不是一個人應該有的顏色了，我的小月就這樣沒了，她是個好孩子啊，從小就乖巧懂事，學習又用功，咱們村沒一個孩子比得上她的，可是，她就這樣沒了，突然就沒了。」說到這裡，他的情緒已經無法自控，激動地握住琉璃的手。

「宮小姐，你是小月的好朋友是不是？我求求你，幫幫我，警察說小月是自殺的，可那孩子怎麼會無緣無故自殺呢，這不可能啊！你幫我跟警察說說，他們不相信我的話，可你是大城市的人家，他們肯定會相信你的！宮小姐，求求你了，你就當幫幫小月吧！」

「秦叔叔，你先放開我，我們好好說好不好？」琉璃試圖掙開他的束縛，可無果，張宇淳走了過來，拉住了秦虎的手臂，稍稍用力把他扯開，琉璃鬆了口氣，感激地看了一眼張宇淳。

「秦叔叔，我先去聽聽警察是怎麼說的，我們再討論這個問題好不好？我跟你一樣也不相信小月會無緣無故自殺，所以你先冷靜下來，我們一起找原因好不好？」

「我，對不起，宮小姐，我不是故意要捉住你的，我就是一時，唉。」他稍微冷靜了一些，有些懊悔。

「沒事的，我理解的，這是人之常情。」

「張宇淳，今晚謝謝你送我過來，還有剛剛的幫忙，我先進去錄筆錄了，改天再正式答謝你吧。」此時琉璃已經冷靜了下來，她不能讓自己在別人面前一直失態，這是她的驕傲，而且如果沒有冷靜的大腦，恐怕沒辦法去思考這件事發生的緣由。

他注視著她的雙眼，發現琉璃已經恢復了平日的神采，雖然還有一絲哀傷徘徊不走，但總算讓他放心了不少，至少此時的她是冷靜理智的。

「好，但你要記得處理你的腳傷。」

「嗯，我知道了，那你先回去吧。」。

琉璃拿出手機，給林毅堔發了一條信息，說，阿堔，我的好朋友去世了，我現在在警察局錄筆錄，你過來接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