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世界與世界之外

章四 世界與世界之外

臨近九點,路暢終於把燭從清吧拽了出來。

真是個任性的小孩子。路暢嘆了口氣,瞥了一眼前面喝多了酒話多了不少,此刻正哼著歌蹦蹦跳跳走著的小女孩。再看看自己,雙手提滿衣服包裝袋,現在又多了兩瓶果味威士忌,裝酒的小袋子還塞了優惠券。

「一定要常來啊。」經理邊諂媚的笑邊把優惠券遞給結賬的燭,後者看也不看就扔進了袋子。

一個沒喝過酒的人,喝掉了兩瓶藍莓果酒…雖說濃度不高,路暢現在怎麼也放心不下。

他緊緊跟隨著燭,生怕她一個跟頭栽在地上。

上一次這麼讓自己在乎,是什麼時候?

路暢模糊記得那段日子。那時候時安和他因為志願調劑不在一個高中,兩人也只會在寒暑假兩家的家庭聚會上碰面。叔叔跟老爹是戰友,維和運動的時候在一個小隊出過任務,關係很鐵,所以自己家和時安家關係一直很好。他倆後來也約定考到同一所大學。甚至,選填宿舍室友還分到了一個宿舍。

那段日子,高中的生活,遠離所有熟悉的人。一切都是未經歷的,一切都銳氣十足。那時候的路暢和現在的路暢一樣不起眼,蘇薔是高一班上耀眼的花朵。怎麼會認識呢?路暢想不明白。可能是因為自己不怎麼說話,默默考到班上期末第一的時候,大家還在左顧右盼心想這是誰啊?這時候蘇薔第一次跟他說話——

「你是路暢嗎?你在普通班考到年級前一百了誒!好厲害!」

路暢想不起來當時如何回應,應該是滿臉通紅,不知怎麼回答吧。本來他對蘇薔只是有些印象,但也覺得是個花瓶罷了,但從那以後,每每見到路暢,蘇薔都會招招手主動跟他打招呼,而且,總是帶著有如早晨第一縷陽光一樣的笑,很真實,很溫暖。

路暢是怎麼喜歡上她的?是從每一次見面的問候嗎?是從寒假補習功課時候蘇薔問他題目嗎?是從聖誕節蘇薔送他的維尼熊,還是路暢生日第一次收到女孩的禮物——一隻小小的駝鹿,上面寫著「路暢,多多笑哦,你笑起來蠻好看的!」?

又怎麼失去她了。

那輛車。

路暢不在現場,沒有見過蘇薔最後一面,不知道她有沒有留給自己一些話。那時候,他們在一起將近半年,本來是為了暑假去廈門旅行做足了功課,蘇薔還給兩人買了配套的防晒服。

那個人,願意把所有分一半給他的人,時時關心他的人,被高高拋起,血流如注。

「路暢,」有聲音喊他,「你有什麼想問的走路上問完。」

好像蘇薔的聲音。路暢苦苦尋覓的聲音。

「喂,喂!」燭拉拉他的頭髮,那是她能夠到的最高高度。此時的女孩滿臉紅暈,生冷從她身上消失,活潑的像只小松鼠。

「哦,哦。」路暢才發覺,他們已經沿著老街走到了江邊。

此時的江岸人格外少。石灰岩雕飾的石柱作為靠江的護欄一字排開,紙燈籠樣的路燈發出朦朧的光,每隔幾步就掛上一盞。路面新鋪過瀝青,人行道則是陳舊的青石板磚。路的另一側是有著幾千年歷史的護城牆,一些磚塊的縫隙間長出許多植物,有些開滿白或藍色的花。順著江邊走一段路,再過兩個馬路,就是路暢和燭的學校。

「算了,我自己說吧。」燭不耐煩地托著臉,在路邊的木質座椅上坐下來,看樣子走得有些累了。

「首先你記住,萬物通靈。」燭頓了頓,似乎在思考這句話需不需要解釋。「就是一切生命都有靈性。」

某個人拚命點頭。

「一般來說,人與其他生命是不同的。按照達爾文的進化論,高級生命有自己的語言系統和表情。我們,天生就有一定靈性,而其他生命,靈性在於後天形成。先天有靈性的人這一生命,其中少數的人有了靈。靈在他們體內類似…一種器官吧,存在形式我也不知道。這段夫人沒跟我講過。」

「總之,有了靈這一器官,在不同人身上就有了不同功能,表現出來就是芥子。就是說,芥子是不同人不同靈的表現。而根據靈力的強弱,芥子的種類,就有了人的強弱。我的芥子是麥芽。」

說著,燭抬起手,許多細小的光粒聚集在她的手裡。

「這些麥芽,算是一種偽靈。麥芽可以給一些微小的物體以生命,但是都得聽我控制,所以算半個活物吧。不過我試過了,稍微大些的東西似乎沒什麼反應。」

路暢第一次聽說這些,那些小小的光聚在燭手裡,如燭火一般搖擺。

「夫人的芥子是青痕。作用你以後會知道。Amy的芥子是禁言之地,你看見那些頭戴兜帽掛著鈴鐺的人了嗎?那是巡邏者,是Amy芥子的具化,作用是在整個巡邏隊所在範圍內,無印記的生物無法使用靈力。」

「sir有些不同。因為他跟你一樣是個普通人。因為sir,我們的規矩也變了一些。」燭看著有些無奈。「不過,你們可以用符籙。符籙的靈力是被我提前灌入,只要會觸發就有效果。」

「最後說一下月初社的社規,還有你要面對的一些現實。」

「月初社成立之初,目的在於等價交換。實話說,我們是生意人。第一任社長很明確地在整個華夏境內找出有靈之人,專做別人做不到的交易。」

「買命也做嗎?」路暢瑟瑟發抖伸手提問。

「不,我們是有社規的。社規第三條規定,無論任何朝代,月初社均不可謀財害命胡作非為,一切以靈力奪取生命的手段均需符合法文戒律。」

「誰定的法文戒律?」

「國家啊!你不守法國家允許非法組織存在嗎?我們也是人,沒實力跟軍隊作戰。」燭伸手從路暢身邊的袋子里拿出一瓶果味威士忌,卻找不到開瓶器,路暢滿臉討好地幫她咬開,卻被燭一臉嫌棄用紙巾在瓶口擦了三遍,才抿了一小口。

「社規最後一條,剿滅所有刀斧組的勢力。」

「刀斧組?」

「一個靈力者建立的組織。很不幸,他們正好乾的事就是你說的殺人越貨,用錢買命。而且他們行蹤不定就罷了,人數眾多,建國以來處理的相關事件的卷宗恐怕有夠一個屋子了。雖然抓了不少,但恐怕還不足十之一二。」

「你們怎麼知道是不是他們乾的。」

「他們自己說的。」燭隨後撿起一個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

「喏,就是這個標誌。他們會留在作案現場。」燭扔掉木棍,翹著腿在座椅上抿著酒。路暢湊到地上,畫的是一個獠牙惡鬼,兩柄長斧交叉在惡鬼下方,很猙獰。

「遇見了就跑,反正你打不過。」燭出聲提醒。

「還有問題嗎?」

「有有有,」路暢順口就說道,「人死了是不是真有魂靈啊?」

「不知道。」

「啊?那冥界…」

「沒去過也沒見過。還有午界,據說是死生之間停留的人的去處,而且沒有盡頭。」

「據說?據誰說?」

「教科書。」

燭揚一揚自己手中的小靈通,跟路暢的小靈通沒有什麼差別。上面寫著——

「燭,今年新社員的入社培訓你順便講了唄,跟當年我給你講的一樣。」署名長樂夫人。

路暢一陣無語。

「我講完了,有不懂的你可以去問夫人,我要回去睡覺。」燭完成了夫人的交代,滿臉得意,顯得紅暈更深了。

「哦哦哦好。」

他們繼續沿著江邊走。兩側粉潤的夾竹桃開的旺盛,披上深夜的陰影,猶如面紗。

「你說規矩變了一些,什麼意思啊?」

「意思是今天這種沒有報酬的案子我們也得管。」燭嘟嘟嘴,瞬間滿臉不開心。

「為什麼會…」

「我們和警方有合作。一些高層知道通過刀斧手我們的存在後,提出了合作。Sir就是他們派來與我們合作的人。本來是,只與刀斧手相關的案子我們介入,現在凡是涉及到靈我們都得幫忙。總之就是他們欺負夫人太好心了。」

「那個sir,我見過他嗎?」

「沒,不過明早拿結果時候就會見到。那個滿臉胡茬的憔悴大叔就是。刀斧手殺了他的未婚妻。」

「所以他是餓狼啊。」燭輕聲說。

檔案室。

一個男人坐在辦公桌前,面前摞起滿滿當當的卷宗,厚厚一疊。

男人手中的卷宗,醒目的圖片,穿著婚紗的女人躺在地上,心臟插著一隻紅玫瑰。

男人低著頭,看不出表情,默默吸著煙。

「又在這裡啊,sir。」阿莫推開門走進來,「大前天的盜竊案指紋對比結果要五到七天,不過昨天那起殺人案的屍體檢測結果剛剛出來了。」

男人抬起頭,嗯了一聲。問道,

「阿莫,特辦組成立幾年了?」

「大概…三到四年了吧。」

「三年零七個月二十二天。這些時間我們入編了靈能力者,聯合了月初社,卻連個罪犯的蹤跡都沒有。」

「您別太自責。」阿莫安慰道。

「我早已經不在乎了。」男人把煙狠狠按滅。

「我要再提審那個人。」他向屋外走去,「我必須讓他們,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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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社異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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