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一曲西風問
雪狼國都黑城宮殿內。
一個氣度雍容的女子,正坐在掛著撒金紗帳的床上傷心抽泣,時不時以絲帕擦拭眼角。她大約三十五歲,櫻粉色的華服上,正面、背面都以金絲綉著繁複精美的芙蓉花,頭上銀制的鏤雕珠花和木蘭金簪輕輕閃動,襯著她溫和婉約的氣質。
「王后,你這不吃不喝的,身子怎麼受得了,寡人很擔心你啊!是不是寡人哪裡做得不合你的心意……」說話的正是雪狼王劉元海,他一臉擔憂,一隻手輕拍女子背肩。
「不,當年是大王從胡族手上搭救臣妾,還不計前嫌收留臣妾,這些年一直以禮相待,臣妾一直感念大王的恩德!只是……只是茹兒,我可憐的女兒,自從那場戰火之後一直音信全無,五年前她才十二歲,我常常夢到她……」
「寡人知道了,身為人母最痛心的,自然是和自己的孩子分開。其實,這些年寡人也知道,愛妃你常常會做些糕點,然後對著糕點發獃甚至自言自語……其實是在對著自己女兒愛吃的東西思念她,擔心她吃不好,擔心她睡不好,甚至在想她有沒有心上人,畢竟長大了嘛!」
雪狼王一臉誠摯的保證道,「其實,寡人早已經向順國派出密探打探茹兒的下落!寡人保證,等找到了茹兒,一定接她回來,封她做雪狼國最尊貴的公主,待她比親生女兒還要好……」
原來,這女子正是五年前「永嘉之禍」中大順朝被雪狼王擄走的前皇后羊艷容。
「稟報大王,張宰相有事回稟,是關於順國的。」一個內宮宦官跪拜道。
「啊,可有茹兒消息……」羊皇后立馬起身追問。
「讓他在偏殿等著!」雪狼王抓住羊艷容的手輕拍安撫后對下面答道,宦官應聲出去后,他悉心地扶著她安慰道,「你先急,先坐下吃點東西,好好休息,養好身體要緊,寡人這就去見張孟孫!」
示意幾個婢女好好服侍羊艷容坐到餐桌前,雪狼王立馬趕往偏殿。
「大王,舍弟張孟賓飛鴿回信稱,查明夏侯戰攜麒麟藏寶圖即將潛回江南順國,恐怕他很快會聯絡舊部,等他們挖出寶藏,軍費、糧草充足之時,大軍必然會跨江北伐啊!我們不能放虎歸山……」一臉花白鬍子的張孟孫,年近花甲但一臉不服老的神情,他一隻手背在身後,娓娓說著,「夏侯戰深諳兵法,多年來我雪狼軍也曾在他手上吃過大虧。據傳,夏侯戰有個義子叫馮孚,現在擔任馬洲總兵……」
「寡人料定,夏侯戰此行必然是前往馬洲!」雪狼王篤定的站起來,接著踱步道,「中原兵法雲,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予之,敵必取之。以利動之,以卒待之。故善戰者,求之於勢,不責於人故能擇人而任勢也……寡人就來個將計就計,讓他自尋死路!」
「張宰相,你知道該怎麼做了?」雪狼王塑嚴問道。張孟孫立馬躬身回答,「大王好計策,臣這就去安排,舍弟那邊也會依計行事的。」
「此事不容有失,必要時可與正道教合力,死活不論!但是,麒麟藏寶圖必須要到寡人手中……」一臉陰狠的雪狼王望向宮外霧蒙蒙的天空。「是!」張孟孫應聲將要退下,忽然雪狼王神情緩和補充道,「還有,讓張孟賓打探王后愛女司馬茹的下落!」說完,他疾步走出偏殿向王后寢宮趕去。
青城山山腳下,嚴冬西風呼嘯,山中樹木卻依然青翠茂盛。
白衣劍客站在一塊巨石上,守著青城派下山的必經之路。邊上一家小麵館,應著晚飯時間,所有露天的座位都坐滿了食客,他們都是青城山附近煤礦窯洞的雜役。老闆娘黎寡婦正忙著和粉、煮麵,她五六歲的兒子久不久會幫她給爐灶添加柴火。
「虎子來,把這碗面給他送去,小心燙。」黎寡婦望著不遠處那個提劍而立、沉默寡言、身材高大的白衣男人,將碗交到兒子雙手上。
「叔叔,這是我娘要我給你的……」虎子捧著面碗小心翼翼地舉起,見白衣男子沒有搭理,便把碗放在大石塊上,又加大了音量,「叔叔……叔叔,這是我娘要我給你的!」
白衣男子終於低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又抬眼望向道路的另一頭。
「叔叔,你在這裡幹什麼?」
「等人!」白衣男語氣冷淡。
「你等了好久了,你要等的人怎麼還沒有來……」虎子稚嫩的聲音問著。
「你回去吧!」
「哦」虎子轉身回了麵館。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虎子正坐在堂屋木桌旁念書,忽然看到白衣男出現在門口。
「娘,叔叔來了!」虎子跑到一邊,拉住正在收拾碗筷的黎寡婦的衣袖。
「請問還有面賣嗎?」白衣男轉過臉來,語氣雖然淡淡的,卻透著難得的一絲友善。
「有,有的,你先坐一會,馬上就好」黎寡婦對視一眼,連忙垂眼轉身到牆邊大缸去取麵粉。
「叔叔,你等的人來了沒有?」虎子放下手上那本舊書,稚聲問道,坐在桌子對面的白衣男只是面無表情的搖了一下頭。
「那你的朋友也真是的,等了一整天也沒有來……」
「他不是我朋友,也許已經到了。」
「已經到了,那他怎麼不出來見你啊?」
「他會在我一不留神的時候,突然出現。」
「哦,我明白了……」虎子似懂非懂的點著頭,若有所思的望著那把五尺長劍。
青城山一夜嘩啦大雨。麵館裡屋的床榻上,黎寡婦抱著兒子側卧著,用手給兒子緊了緊被褥,雙眼時不時透過稀鬆的散木門縫,關注著那個端坐堂屋桌前隨著閃電時隱時現的白色身影……
塗中城外五十里一個黃泥斷坡處,夏侯戰四處掃了一眼,拉住馬韁,抬起左手示意一行人停下。
「主公,什麼事?」副將張力策馬上前請示,只見夏侯戰神情嚴峻,示意地往不遠處的泥坡草叢上抬眼望去。
突然斷坡上的草叢裡竄出約五十個手持彎刀,身著絨襟衣、合襠褲,腳穿長皮靴的雪狼兵。
「哈哈哈……終於等到你們了!」一陣囂張的笑聲,一個身材壯實的雪狼兵,身背一根狼牙棒一躍而下,儼然是頭目。緊跟著跳下來的是一個手持長鞭,身著黑長袍,留著山羊鬍的清瘦漢子,中原人打扮。其他兵卒也蜂擁包圍下來。
「沒想到,我們如此機密行進,結果這麼快就被狼族兵發現了行蹤。」夏侯戰一行都躍身下馬。
「主公,那是追魂鞭,是伏牛派的高手!」老將杜凱湊上來指著山羊鬍稟報。
「夏侯將軍,我等奉命在此等候多時了,今天你老老實實跟我們回去,交出麒麟之寶的藏寶圖,即保住了你身後這些人的性命,又可以避免一場生靈塗炭。正所謂觀天之道,執天之行,你可要想想清楚!」山羊鬍上前一步叫陣,一副自視甚高的樣子。
「我夏侯戰此行,目的就是要避免生靈塗炭,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你身為中原漢人,卻奉的狼族之命,前來奪取我漢人的藏寶圖,豈非置大順萬民於水火的敗類之舉嗎?」夏侯戰對其厲聲質問。
「卑鄙無恥之徒,總能說出些冠冕堂皇的歪理!」夏侯莎對著山羊鬍唾棄道。
「主公,不需要您出手,我們幾個替您收拾了這幫雜碎!」老將杜凱高聲請命道。
「既然如此,給我上!」狼牙棒壯漢一聲令下,自己也衝殺過來。
夏侯莎挽著夏侯戰站在原地,餘下九人有一人守護,另八人立馬迎擊上去。雖然是以寡敵眾,但他們個個身經百戰,對付普通兵士也可以一當十。
杜凱、張力率先衝殺。杜凱使的是雙錘,一招天山雪崩將最近前的兩個雪狼兵打得頭眼歪斜,縱身一躍,空中施展一招風霜碎影,迎面合圍上來的三個又被掄錘掃依依飛出去!
「可惡至極……嗨呀呀!」壯漢頭目見手下被杜凱輕易打倒,一個衝鋒舉著狼牙棒猛攻而來,這一棒子勢大力沉。
杜凱身子靈活往邊上一側,讓狼牙棒狠狠揮空砸在地上無法及時收力,然後從壯漢頭目身側一招雙龍出海輕鬆命中,左錘取其腹部軟肋,右錘擊取後腦,「啪啪」壯漢頭目應聲栽倒,腦袋上鮮血直流,沒了動靜。
張力使的是雙鉤,一招劈星摘月放倒兩個雪狼兵后,左右開合直接向山羊鬍衝鋒。
山羊鬍見雙鉤來勢洶洶,知道厲害,立刻后跳兩步,右手同時摔鞭一招遙指星辰回擊緊追不放的雙鉤。張力一個側翻滾,嘿嘿一笑,一招毒蠍擒蛇,直接將長鞭用雙鉤咬住不放。
「啊?不好……啊……」山羊鬍意識到不妙,奮力撥絞,正使勁想奪回追魂鞭之時,杜凱閃身從其身後一招月落星沉擊中其後腦。
「呸,自不量力的狗東西!」山羊鬍重重倒在地上,顯然已經一命嗚呼,但杜凱還是沒有解氣。夏侯莎聞聲睜開眼睛,抬起頭,但依然不忍看見地上的一片片猩紅。
雪狼兵們見兩個領頭的都完蛋了,而對方卻毫髮無損,剩餘二十幾個人竟一哄而逃。
「不必追!天色不早了,我們必須儘快進城。」夏侯戰止住正要追擊而去的幾個家臣,然後示意扶夏侯莎上馬。
酉時,塗中城外十里竹林,夏侯戰一行十一騎快馬進入林中深處。突然,賓士在最前面的兩匹馬被突然彈起的繩索絆倒,那兩個家臣第一反應是高高從馬背躍起,不料周圍同時射來無數鋒利的竹片,空中無從躲避防禦,瞬間渾身中箭而亡!
夏侯戰等人見狀即刻下馬,家臣們將夏侯戰、夏侯莎護在裡層,抽出武器警戒起來。忽然之間,一陣霧氣隨著寒風而來,林中竹葉沙沙作響。難以置信,飄落的紛紛竹葉居然散發著殺氣,幾個家臣身上的衣物竟多出許多劃破的口子,外側幾人甚至臉上還多了好幾條血口,不禁發出忍痛聲,「唔……啊……」
「唔啊——這美妙的痛楚!掙扎——像火爐上的蠕蟲!尖叫——人間最美妙的曲調……哈哈哈……」一個身著柳葉飄飛淡綠色錦紗裙的女子,從十丈之外密林顯身,一張血色紅唇癲狂地笑著,一步步貓踏走來,她的長發只用一條白色絲帶往後纏系,右手叉腰,左手擺弄著前額垂下的一縷髮絲,她的語氣音調像鵝叫像夜梟甚至像蟬嘈,詭異之極!
夏侯莎從未見過如此邪魅的女人,彷彿耳邊那慘戚戚的字句都不是由人發出來的!她咬著抖動的右手雙指,緊貼著自己父親寬厚的背……
「這位姑娘,我家老爺攜帶小姐要到江南經商,途經貴地,未及拜訪,禮數不周,多有得罪,煩請你行個方便,給我等讓一條路,日後必定重謝。」杜凱上前抱拳道。
「哈哈哈……逃不掉的!太平道,道道相依!何況夏侯戰一顆人頭就值五百兩黃金!」那個瘮人的鬼魅聲音再次響起,同時寒風不停,竹林沙沙聲再起。
夏侯莎雙腿開始抖動,把整個臉都藏在了父親身後。
「啊,好大的膽子!」兩個夏侯戰的家臣同聲怒斥,提刀衝殺過去。
那鬼魅女人下巴只微微抬起,兩眼便綠光閃動,一個前空翻騰而起,右手不知何時已多出一把四尺軟劍,「喺瀝瀝」鬼魅女還未落地,那殺將出來的兩名家臣都已被一劍封喉,依次倒下。右腳一點竹樹,鬼魅女凌空加速向人群飛來。
「呀!」人群靠前的兩個家臣連忙同時舉劍向前躍起。又是「喺瀝瀝」的軟劍,這兩名家臣應聲倒下!
「肉體——是你們落魄靈魂的監獄!」鬼魅的聲音響起,她在近前約三丈的地方蹲伏落下,緩緩站起身後,用長長的紅舌舔了舔軟劍上的鮮血。突然,她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夏侯戰,腳下加速,軟劍溪溪作響!
「太平道征貳貳!」夏侯戰回目對視,右手拽回擋在自己身前的杜凱,左手拇指彈出飲魔刀,一個瞬步急射出去。飲魔刀出鞘,一股碾壓的殺氣將滿地落葉席捲而起,當它們再次恢復緩和慢慢飄落時,夏侯戰已經跟鬼魅女擦身而過,沒有刀劍相交的聲響和火花,也沒有了風聲……
「死亡——原來如此輕鬆……」鬼魅女口吐鮮血噗將倒地,嗚咽著她最後的一句台詞……
「爹……」夏侯莎見飲魔刀歸鞘,鬆了一口氣,小跑到自己父親身邊。
「照這樣下去,我們寸步難行。這樣吧,我們五人兵分兩路,杜凱、張力你們兩個先行快馬改走揚州,五天後能到達馬洲見到馮孚;既然他們都在找我,那我就跟莎兒還有孝伯,喬裝打扮步行進入塗中城,直奔新京建康。十天之後你們和馮孚在鐘山戰神祠跟我們匯合,商議進宮面聖的事,到時候再收拾那些無心無骨的敗類,然後找胡族、狼族算算總賬!」夏侯戰看著僅剩的幾人,惋惜而又慷慨激昂。
「可是,主公……」
「怎麼,你還不放心我嗎?」夏侯戰打斷張力說出擔憂的話,想讓他安心出發。
「好的主公,我們兩個這就出發!」杜凱也用手一拉張力,向夏侯戰一抱拳。
看著兩個老將上馬遠去,夏侯戰掃過地上死去家臣的屍體,又看一眼鬼魅女屍身手臂那個特殊刺青,眉頭緊鎖,似有未解疑雲。
次日早晨,塗中城內江北客棧客房中,夏侯莎挽著夏侯戰,一切就緒,準備啟程趕路。
「咳咳咳」王孝伯背著包袱進門,咳嗽不停道,「主公、小姐,咱們出發吧,咳咳咳……」
「你受了傷而且染了風寒啊!」夏侯戰抓起他的左手稍一號脈,關切說道。
「怪我功力不夠,被竹葉割傷幾處,昨晚沒有睡好染了風寒。主公不能因此耽誤了行程,我還撐得住……咳咳咳。」王孝伯一臉虛弱的樣子。
「等你好了再啟程也不遲,」夏侯戰輕拍他的肩膀,「我去買葯,莎兒你照看他一下……」
「爹,還是我去吧。我是女兒身不容易引起殺手注意,」夏侯莎一踏步扯著她父親的袖子,「我順便帶些乾糧回來,也好繼續上路。」
「可是小姐……」
「你放心吧,這裡離新京建康只是一江之隔,我想不會有人認出我來的。」夏侯莎滿懷信心能為父親辦好這件小事。
「嗯,莎兒,那你要小心行事。」知女莫若父,夏侯戰點點頭答應道。
「爹,我會的,那我出去了。」夏侯莎抓起一隻紅衣女孩布娃娃,興沖沖的出門了。
夏侯莎雙手抱住那個布娃娃,走在街上看著熙熙攘攘、熱熱鬧鬧的景象,不由面露笑容,蹦躂著看看泥人偶,又摸摸花燈籠,順便打聽著附近的藥鋪。
「啊!」夏侯莎一下子摔倒在地,右手掌都被地板擦破了,她艱難地爬起來,望著那個從身後竄出來把自己撞倒的人已經拿著布娃娃跑遠,把手放在嘴邊哈著氣,抬眼看到旁邊就有一家藥鋪,便踉踉蹌蹌的走了進去。
原來前一天傍晚進城不久,夏侯戰見她聽到攤販叫賣布娃娃就一直盯著看,才特意買下來的。這麼多年來,這是夏侯莎第一次收到父親的禮物,所以愛不釋手,特意跟店小二拿了針線,連夜趕製,在布娃娃里做了一個錢囊,把自己僅有的幾件飾物和幾張銀票都收藏其中了。
「姑娘,你想買葯嗎?」藥店掌柜見她進門熱情問道。
「我……我……」夏侯莎心裡沒底,支支吾吾。
「你是要跌打葯和金瘡葯吧?」掌柜的看了一眼她擦破的手,詢問道。
「嗯對……對,除此之外,我還想……要點治風寒的葯……」
「有的,有的。」掌柜的點點頭,準備給她抓藥。
「掌柜,我……我身上沒有銀錢,剛剛有個人把我的盤纏都偷了……您能不能先賒給我,我一定會想辦法還給你的……請你一定相信我……」夏侯莎懇求道。
「不行不行,你是生面孔,我們只賒給熟客的,你還是先回去拿錢,或者到其他藥店問問吧!」藥店掌柜一聽她沒帶錢,立馬一副趕蒼蠅的表情,還擺了擺手。
夏侯莎垂頭喪氣地走在街頭,自責自己怎麼這麼沒用,一點小事情也沒能辦好,為何自己不是男兒身,那樣就可以跟父親一起上陣殺敵,做著保家衛國的大事了。
「休洗紅,洗多紅色淡。不惜故縫衣,記得初按茜。人壽百年能幾何?後來新婦今為婆……」
夏侯莎路過一家飯館,剛好有樂器聲和歌聲傳出,她駐足往裡看了看。
「不錯,唱得不錯,來來……來來……這些銀子賞給你了,哎呀,小妮子手可真滑呀……哈哈哈」
「爺爺,這些銀子夠我們好幾天花銷了。」
原來,是一對爺孫在給食客們賣唱,夏侯莎看著他們高興的從自己身前離開后,猶豫了片刻,剛要決定離開。
「這五百兩黃金可不好賺啊……」
「哎,只要拿到那個夏侯戰的藏寶圖,再挖出寶藏那就發財了」
「我怕到時你沒命享受啊,全江湖都會找你算賬!」
「你說那個賣國賊東躲西藏,會不會已經自己把寶藏挖出來了?」
「那種人禍國殃民,就算他得到金山銀山,也是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
「我聽說他的女兒長得可水靈了,如果抓到她,不要那五百兩黃金也罷,哈哈哈……」
……
聽到飯館里食客們茶餘飯後聊的,竟然都是些不辨黑白,辱罵自己父親的話,夏侯莎一抹淚痕,轉身徐步走進館里,她倒想聽聽他們還有什麼更加難聽的話。
「客官,你們想聽個歌嗎?」夏侯莎來到幾張滿座的位子之間,輕聲對周圍食客說道。
「哦?姑娘長得標誌,還會唱歌呀!我出二十兩,你給我唱呂布戲貂婢翻雲覆雨吧哈哈哈……」一個胖食客猥瑣地挑逗道。
「哈哈哈,好啊好啊」眾人起鬨,夏侯莎一陣氣急,咬咬下唇轉身要走。
「哎,姑娘別走,你想唱什麼就唱什麼,我們一定洗耳恭聽。」另一個食客連忙挽留道。
「唱吧唱吧……」猥瑣胖食客介面道,同時把一錠銀子擺在桌上。
夏侯莎回身,左手輕輕握著右手,略一頷首,唱道:
「西風圍城,誰允他攜相思叩門,幾經紅塵,細碎年華微嫌疼,往事紛紛,誓要等一人!時光沒過問,疏漏了我們,何以情深,越千山訪古道轍痕?萬里方寸,輾轉於人世凡塵,過往三千,該如何支撐?葉落難尋根,怕是空餘恨……」
一曲西風問,歌聲清遠出塵,彷彿空谷迴響的天籟之音!所有食客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就連店小二也端著乘菜的托盤定定地聽著這優美曲調。
不僅如此,她的歌聲同時吸引了一個恰好路過的人,一個將要改變她一生的男人,他就是溫太真。就在她剛剛唱起第一句的時候,溫太真就已經深深淪陷,一對濃眉收緊著,屏氣凝神地欣賞著歌聲里的故事,欣賞著這個手上擦傷,卻透著倔強而惹人愛憐的女孩。
「唱得真好啊!」眾人都讚歎著。
「好,這二十兩是你的了!」猥瑣胖食客點頭道。
夏侯莎伸手去拿銀子的同時,猥瑣胖食客瞬間抓住了她的手,「銀子嘛,我有的是,如果你肯跟我洞房花燭的話哈哈哈……」
「別走啊,姑娘哈哈哈」同桌吃飯的三人起鬨,幫著猥瑣胖男堵截收手抽身想要逃離的夏侯莎。
「不要過來,不要……」夏侯莎被逼到牆角,已經退無可退了,她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無力地乞求道。
「住手!」突然一個洪亮有力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誰啊?」猥瑣男等人回頭不耐煩地喊道。
只聽到「吁吁吁」的口哨聲一響,是夏侯莎所唱歌曲的調子。
夏侯莎也好奇地放眼望去,是一個約身高七尺八,濃眉大眼二十齣頭的小夥子正慢步走來。
「是最臭美……呸,最英俊的少俠呀,我們不知道你也這裡……」幾個猥瑣男面露怯色,「是啊,是啊,如果你喜歡,就讓給你了,呵呵,呵呵……」
「好啊。」溫太真濃眉緊索,兩手抱胸,雙目圓瞪掃了幾個人一眼,淡定的答道。
夏侯莎一聽,唯恐再生事端,從角落走出來,低著頭擦過溫太真的左肩,穿過人群向外跑去。
「姑娘,姑娘留步!」溫太真轉身追了上來。
夏侯莎止步回身望著他。溫太真解下圍脖走上前輕輕抓住她的右手,對著擦傷用嘴哈了哈,小心的包紮起來,然後在懷裡摸索,拿出身上唯一的一錠銀子放在她手心,然後輕輕把她的手合上,微笑點點頭,溫柔問道,「姑娘,你唱歌真好聽,那首曲子叫什麼?」
「我娘教我的,叫西風問。」夏侯莎看著圍脖和銀錠,把手慢慢收回胸前,轉過身又回身,鼓足勇氣笑著問道,「少俠,你貴姓?」
「姓溫,他是溫太真啊,哈哈……」旁邊賣菜的大娘豎著大拇指笑道,似乎看穿了一切。
她看著大娘略一點頭,又看一眼表情溫柔的溫太真,轉身飛跑開去,就像快樂的小鳥一般。
午後江北客棧,夏侯莎正在煎藥,她哈了哈右手上的擦傷,又繼續用左手給葯壺輕輕扇著火。
「莎兒,葯煎好了嗎?」夏侯戰似乎察覺了什麼。
「快了……」
「需要爹幫忙嗎?」
「不用了,一會兒我會給孝伯喂葯的!」夏侯莎將右手藏到了身後。
「嗯……」夏侯戰點點頭,看著自己女兒左手扇扇子,臉上隱隱露出一絲憂容。
傍晚,夏侯莎拿來王孝伯的刀,在後院拙拙地武了起來,是他父親以往練刀時的幾個動作。
「哈!嘿!哈……啊……」才耍了兩下,突然刀就從手上脫落了,她忍著痛蹲下拾刀,然後對著傷口哈了哈。不料,就在她抬頭起身時,發現夏侯戰正站在院前關注著自己。
「爹,我先回屋了。」夏侯莎低頭走過來,低聲說道。
「你的手怎麼了?」
「爹……你都知道了……」夏侯莎抬頭望著滿頭灰白的父親,輕輕抽泣了一下。
「你一回來爹就知道了,我只是想等你自己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你在外邊受了什麼委屈。」夏侯戰表情一向嚴肅,但此時卻是緩和、慈愛的語氣。
「爹,都是我自己不好,一出門錢就讓人給偷了,還被人欺負……」夏侯莎無法再抑制,兩眼淚汪汪的,將心裡的委屈都傾訴給自己的父親聽,「幸好,有一位年輕少俠站出來為我解圍,還給了我銀兩,我才能把葯買回來……」
夏侯戰為女兒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小心抓起她受傷的小手查看,然後看著她眼睛,欣慰溫和地說,「女兒,你真的長大了!又懂事又孝順,還能忍辱負重,爹很開心!」
「爹……」夏侯莎瞬間投入父親懷中輕輕抽泣,眼前浮現起五年前為父親出征送別的那個場景:
母親拉著她的手跟在父親身後,走到院門俯身對她,「莎兒,來跟爹說『一切順利』。」父親回身,期盼的看著她,可她卻脫口而出,「我不!爹答應過我要多陪陪我和娘,可是他又要出門了……」說完轉身跑回屋裡,然後從門縫裡偷看著。母親咳嗽的很厲害,父親也很擔憂,「你沒事吧」。「我沒事的,你去做大事,早點回來!」母親為了免除父親後顧之憂,勉強支撐,一直看著他上馬遠去后終於體力不支……
「別哭了,快梳洗梳洗,我聽說今天晚上七里洲河畔有花燈會,爹陪你去逛逛好不好?」夏侯戰安慰道。
「嗯……」夏侯莎用衣袖輕輕擦拭眼角,順從的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