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步步為營傾塌
古嫿默了默,沒有去接他的話茬,理了理垂在一旁的衣袍,沉吟良久之後,突然悶悶道:「張毅咎由自取。」
簡玉軒搖扇的動作一頓,興趣盎然的眯起眸子看她。
古嫿撇了撇嘴,雙手枕在脖子上靠在柱子上,似輕蔑又似憐憫:「張毅從前最看不起的便是女子,卻忘了他的主子就是個女的。
皇室中人善忌,就算他從棺材里爬回來,掏心掏肺的跟他主子說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想來大皇女也不會跟他交心交德了。」
簡玉軒搖扇輕笑:「你們女子,這一點上不是如出一轍么?」
古嫿瞪了他一眼,閉上眼睛平復了一下心情,當做眼裡沒這個人,繼續道:「我本與他井水不犯河水,他們主僕二人喜歡怎麼斗就怎麼斗,可惜,偏偏讓他發現了我的秘密。
只能說他活該如此。落到如今這步田地,還有人給他厚葬收屍,已然是我手下留情。否則,我便是讓他死無葬身之地,讓大皇女棄之如弊履又有何不可?」
女子容貌秀麗,身著男裝更顯得清秀出塵,一笑,便覺光風霽月。可口中吐出的,卻是這般狠毒的言語。
簡玉軒搭著胳膊,只笑不語,靜靜地看著這個變化多端的女子,待她說完后,似是而非的笑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越迷人的東西越危險,誠不欺我也。
簡玉軒暗暗慶幸,自己同這個看上去無害天真的女子是友,而非敵。否則落得和那張毅一般,死後都不得好名聲的下場,找誰說理去?
古嫿沒有理會他暗含戲謔的挖苦,目光有些放空的看著空蕩蕩的長廊,莫名一嘴苦澀。
「張毅死,不過是個開始啊,這暗潮洶湧的皇庭,不知道會被張毅一個小嘍啰牽扯出多少渾水來。」
就好比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樹,牽一髮而動全身。
古嫿深知,她能讓一個衝動魯莽的大皇女放棄徹查張毅之事,卻總有些暗中的眼睛不會像她那樣好糊弄。
也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敵手已悄然豎起,步步艱難啊。
皇宮,這世上所有富貴與權勢所在。一處奢華至極不遜帝王寢宮的宮殿中,爐火熏熏,點的卻是佛門檀香。
一華服女子低眉斂目,正凝神抄寫著一卷佛經,細看,女子容顏昳麗,眉眼間卻隱有些許陰翳,即便是佛經也未能使其褪色幾分,襯得那女子周身氣息有些陰冷。
此人正是如今寵冠後宮,卻與景安帝貌合神離的玲貴妃。
一旁侍女紫荷輕聲稟報著什麼,不敢驚擾了玲貴妃抄寫佛經的靜謐。
也不知玲貴妃聽到了沒有,待紫荷說完之後,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不緊不慢的將最後一筆勾畫完。
說來奇怪,俗語說字如其人,這玲貴妃心狠手辣,殺孽無數,卻寫得一手豐肌勁骨,正氣凜然的字,約莫是師承大家。
玲貴妃吹乾紙上墨跡,冷笑一聲,眉目間陰鬱之氣更加明顯,道:「死了?倒不意外,蠢人死的都早。」
可惜旁人自詡大才的一生,在別人眼裡,不過是蠢材一個,生死無關。
紫荷忙手腳利落的替主子將佛經收拾好,笑著說了句:「娘娘筆走龍蛇,字寫的越發好了,菩薩見了心中歡喜,定會護娘娘平安。」
一通馬屁拍的恰到好處,讓玲貴妃笑意微濃,這才接過話頭,有些惋惜道:「只可惜剛買通的一顆棋子,還沒來得及用就廢了。」
玲貴妃好似對那個面都沒見過幾次的棋子毫不關心,還不如自己染了墨的指甲需要操心,便一邊塗抹丹蔻,一邊漫不經心道:「不妨,本來就沒有指望那樣的廢物做什麼,留著不過是為了噁心噁心大皇女,死了也好。」
紫荷臉色一白,心中凄涼,他們這些下人的命,在主子們眼裡,真是連螻蟻都不如啊。
不過這唏噓感慨她並不敢維持太久,強顏歡笑著點頭應是。
玲貴妃撇了她一眼,嘴角譏諷笑意更濃,面上卻沒有露出半分來,問了句毫不相關的話:「這金剛經快抄完了罷?」
紫荷後背已被冷汗打濕,那一眼,卻讓她噤若寒蟬,不敢再有半分雜念。聞言迅速瞄了一眼佛經,點頭道:「只剩一卷了。」
玲貴妃嗯了一聲,似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聲什麼,紫荷沒聽清,玲貴妃便已換了一張上好的宣紙,攤開佛經繼續抄。
紫荷忙在一旁磨墨。便聽玲貴妃道:「張毅的事,恐怕沒那麼簡單。你私底下留意些,找人去查。」
紫荷一愣:「娘娘的意思是?」
玲貴妃頭也沒抬,嗤笑道:「死的東西不相干,背後牽扯的人卻是讓本宮感興趣得很。
張毅是什麼東西?他敢明目張胆的鬧事,本宮不信。這天子腳下,誰敢打死大皇女府上門客,本宮也不信。這種屁話,除了大皇女,還騙得過誰?」
紫荷恍然大悟,恭維道:「娘娘玲瓏心竅,所思甚遠,大皇女殿下自不能及。」
彼時大皇女被氣的頭昏腦漲,又被古嫿三言兩語挑亂了思緒,自然想不了這麼多。
古嫿說的不錯,瞞過了大皇女,卻瞞不過這些躲在暗中的眼睛。
一棵已經腐朽的大樹,暗裡的根系交錯卻讓人心驚。
不知大皇女殿下得知了「看不起女人」的張毅的確對她陽奉陰違,卻是轉頭去效忠了另一個女人時,心裡會作何感想。
玲貴妃停下筆,看著經書。正好抄到了那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往往越是做多了喪盡天良的壞事的人,越是喜歡寄情於神佛,好似這就替自己贖罪了一般。
玲貴妃略顯涼薄的唇扯起一抹譏諷的弧度,眼神冰冷駭人,如厲鬼一般陰狠,緊攥著手中的筆,咬牙切齒道:「沒誰能在本宮眼皮子底下好過!」
紫荷生生的打了個寒戰,深覺主子自從知道了自己不能再生養的消息后,變得更加癲狂可怖了。
不過,在這個皇宮裡,這不是常態么?
玲貴妃倏然想起了什麼一般,緊繃著的情緒又垮了下去。
「我永遠都不能有孕了,總該找幾個人陪葬不是嗎?」玲貴妃語氣晦澀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