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個世界,大概本是沒有公道的

第9章 這個世界,大概本是沒有公道的

「你要什麼?」舒德音躲過毛巾,快速出聲。

張老三累得夠嗆,沒反應過來。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滿足你。」

聽懂了舒德音的話,張老三氣笑了,他帶著刻意的羞辱,看看舒德音雞窩樣的頭,再看看她滿是爛肉的手。

舒德音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你知道禮部侍郎林家嗎?」

侍郎?張老三還真不知道這是幾品的官,高不可攀就對了。

「別告訴我,就憑你,能和人家扯上關係?」

「我是林家二房的三小—姐。」

張老三笑出聲來:「大戶人家的小姐你這樣?那我還是皇親國戚呢!」自己也是傻了,聽她個小叫花在這裡扯呢,趕緊把嘴堵上,帶出去脫手是正緊。

「七月七乞巧會,長信街拍花子!」

張老三收回了手,他想起來了。

這事在今年也算個大新聞。禮部侍郎林家的小—姐,在乞巧會上,被拍花子的拍走了,林侍郎怕傳出去壞了名聲,只准家人悄悄地找,誰知二房的太太愛女心切,自作主張報了官,驚動了五城兵馬司,到底沒把人找回來。舒德音在大理寺聽人議論過,說林三小—姐至今沒有音訊,怕是再找不回了。

市井裡的混混們都猜,動靜這麼大,要麼就是鬧起來前,連夜出京了;要麼就是看事情大發了,偷偷把孩子做了,屍體都沒處找去。

這事到這裡為止,張老三也沒這麼快想起來。主要是後續里,林二太太氣恨林家重名節輕人命,要求和離,在京城掀起了好一陣軒然大波,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張老三和那幫狐朋狗友,就沒少議論這事。

舒德音觀察著張老三變幻的神色,往下說道:「那陣子京城守衛太嚴了,拐子根本混不出去,就躲了起來。過了一個多月,才出城的。他們帶著我和其他幾個孩子從通州搭船,我趁著碼頭亂,偷偷跑了,一路乞討回的京城,」加入適當的細節,更能夠取信人,「你把我送回家,我保證,林家會滿足你任何要求。」

張老三大大動心了。

一個價值千金的官家千金!就這麼老天掉餡餅似的掉到自己面前!他在狹窄的屋裡打轉,怎麼弄怎麼弄,貿然上門,誰會信他?

「你拿什麼證明?」

「我身上的東西都被拐子拿走了。你只要找來任何一個林家的人,都能認出我來。」

「說的容易!紅口白牙的,我根本就見不到林家人,怎麼帶他們來見你!」

舒德音看著他,不說話了,一副「那就是你要解決的問題了」的表情。

張老三一陣氣惱,又被她高傲的神情激得鬥志昂揚。把她帶去林家認人是不可能的,這就是頭小母狼,完全掌控不了。只有想個辦法,接觸林家的人。這事兒他一個人干不下來,得找兩個信得過的兄弟商量一下。

張老三停止轉圈,找來一根麻繩,把舒德音連人帶被子捆在炕腳上,這還是他特地掏出來的,用來捆人簡直不能更方便。

周到地往舒德音嘴裡塞上毛巾,張老三急著去找軍師了。

舒德音屏息看著張老三走到門口,手伸向門栓,眼看著就要走出門去。

突然,張老三似乎想起了什麼,手定住了,他轉過身,再看向舒德音的眼神,帶著狐疑。

舒德音覺得自己要呼吸不過來了,張老三快步走回舒德音面前,彎腰剝開被子,粗暴地撕開舒德音的衣襟,盯著她赤—裸的胸口看了片刻,一巴掌印在舒德音臉上。

緊接著,張老三揪著舒德音的頭髮,一巴掌又一巴掌,都印在舒德音左臉上。她的左臉高高腫起,嘴角和毛細血管都破裂了,流出血來,混上張老三手掌上的血,活生生一張濃墨重彩的黑血畫布;右臉倒還是完好的,合在一起,一邊是煉獄惡鬼,一邊是人間碧玉。

舒德音眼前發黑,嗡嗡的耳鳴聲一陣比一陣尖銳。她覺得自己要聾掉了,可張老三的怒罵聲,像一根根針,扎進耳里。

「賤—人!幸好爺爺先驗了貨!看看你這身皮子,都是新傷!要真落到拐子手裡,給他們惹那麼大的麻煩,你身上還能有好肉?賤—人!叫你耍爺爺!叫你耍爺爺!」

被愚弄的憤怒讓他的眼睛都紅了,直打得手刺痛起來,氣喘吁吁坐倒在地上,嘴裡還罵罵咧咧個不休。

舒德音的眼睛腫得完全睜不開了,頭耷拉在胸前,她太累了,太虛弱了,要不是還被綁著,整個人會躺倒在地。

原來人是可以這麼可怕的。舒德音模模糊糊想著,原來世界是真的,有這麼黑暗的。

寫奏摺到雞叫的祖父,他們叫他國鼠,砍頭了;

為查貪腐案,被奸黨刺殺也不改其志的伯父,砍頭了;

一見寒門學子就忍不住掏銀子的父親,砍頭了;

大堂哥,國子監博士的寵兒,滿京城少女的白月光,砍頭了;

人們在歡呼,在叫好,在拍手稱快。

母親余氏,祖父稱讚她,說她「佳婦佳媳」,入妓—院了;

姐姐舒灼華,京城夫人都說「生女當生舒灼華」,入妓—院了;

還有年過七十的祖母,帶著總角之年的堂弟,流徙瓊州了。

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總有個五六年之前吧。被父親打了手板心,躲在假山裡面哭。祖父找到她,把她帶到書房裡,招待她吃點心。

她抽噎著,吃得滿臉都是點心碎,問祖父:「念書太辛苦了,我可以不念嗎?」

祖父笑了:「當然可以啊!」

她眼睛亮晶晶看著祖父,簡直不敢相信幸福來得這麼突然。

祖父把她抱起來,誰都不帶,兩個人偷偷溜出府去玩耍了。

他們吃了甜甜的糖角子,喝了酸酸的山楂汁,手裡舉著幾個糖人兒,跑到河邊看船娘採蓮,祖父還正經地請她去茶樓喝茶。

她好奇地看著形形色色的人,聽他們說的各式各樣的話題。祖父就把糕點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慢慢說道:「呦呦你看,學著做糖角子的人,他就能做出好吃的糖角子;上山采山楂的人,他就能榨出好喝的山楂汁;會熬糖稀會畫畫的人,他就能做出漂亮的糖人兒;還有船娘,還有這茶樓的小二哥、說書先生,都是這樣。

「這是老天給的公道。你的時辰花在哪裡,就能在哪裡得一份收穫,甚至,謀一份生存。

「你也是一樣的,你當然可以不念書啊,你可以像他們,」祖父指著茶樓里來來往往的人,「他們很多人都沒有念過書,也活得很好。

「小呦呦,今天咱們就想一想,你想做個什麼樣的小姑娘,想好了,咱們就知道該把辰光花在哪裡,好不好?」

她迷迷糊糊想了很久,還煞有介事地,偷偷地觀察了認真管家的母親、潑墨作畫的姐姐,還有對著賬本笑眯眯的祖母。第二天,她就乖乖地,自己抱著書本,找父親背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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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童養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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