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賣給我家做童養媳吧
公道，她咳出一口黑血，被堵在嘴裡的毛巾一擋，又咽進肚裡。
朝廷沒有給舒家公道，百姓沒有給舒家公道，這個世界，大概本是沒有公道的，本是這麼黑暗的。
是她的家人，一直擋在她前面，所以她看不到，聽不到，想不到。
張老三罵聲終於停了。倒不是罵累了，或者詞窮了。
是有人在拍門，嘭嘭嘭，拍得門扇都快要脫離門框了。
張老三僵住了，這才意識到，剛才的動靜，著實有點大。
警惕地看向舒德音，小賤—人別又出幺蛾子。
舒德音死了樣一動不動，肩膀被他推了推，腦袋向後一晃，眼縫中漏出一瞥灰心得空寂的目光。
張老三莫名有些膽寒，他從來沒有看到這麼小的孩子，能有這樣的目光。
越來越響的拍門聲打斷了張老三一瞬間的失神，他彈跳起來，輕手輕腳拿過一根長木棍，一邊慢慢靠近門邊，一邊若無其事地問：「誰呀？」
嘭，嘭，拍門聲響了兩下。
張老三頓時怒髮衝冠，大步走到門邊：「二啞巴你找死是吧？老子讓你滾，聾了？」
這回，二啞巴沒有被張老三的怒氣嚇退，而是用一陣疾風驟雨的拍門聲做了回應。
張老三跳腳，回頭看看舒德音，索性拉開門栓，就要往門外擠。
二啞巴也在往門內擠，兩人角力半天，張老三到底在整治舒德音時花費了太多力氣，不敵二啞巴，被他擠了進來。
二啞巴進門就看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舒德音，他憤怒地看向張老三，雙手翻飛，做了一串手勢。
張老三把二啞巴的手打下去：「你放什麼屁老子也懶得看，有本事你說啊！」
二啞巴氣得臉都紅了，又是一串讓人眼花繚亂的手勢，看得張老三眼疼，揚起木棍就砍在二啞巴背上，把他抽了個趔趄。
「讓你少管閑事，聽不懂嗎？趕緊給老子滾，耽誤了老子的好事，老子先殺你，再殺你沒用的老娘，最後殺你死鬼老爹，老子要你一家的命！」一個院子住著，又是一起長大的，這死啞巴的命門，他還是摸得準的。
哪曉得，二啞巴跟中了邪似的，指了指舒德音，指了指他，慢慢又做了幾個手勢。
這回，張老三看懂了：「你怕我鬧出人命，被官府砍頭？」
二啞巴點點頭。
張老三冷嗤一聲，蠢貨，這丫頭一看就是個有爹生沒娘養的小叫花，命賤的螞蟻不如，死了就死了，還有人替她討公道不成？
但二啞巴到底是替他著想，他找回點耐心：「老子知道自己的事，不用你操閑心，別擋老子的路就成。」
二啞巴焦急地跺腳，張老三懶得管他了，破罐子破摔，索性慢條斯理把舒德音從炕腳解開，往肩上一甩，早點賣了，入袋為安。
二啞巴攔在他門前，不讓他走。
張老三的臉色冷了下去，透過二啞巴的肩膀，他看到啞巴他爹抖抖索索進了院門，揚聲冷笑道：「二啞巴，你長進了呀，老子的事你管得很起勁嘛。」
啞巴他爹一聽，趕緊跑過來。
「叔，老子心情好了，叫你一聲叔，心情不好，就點你屋，」說著，好似被自己打油詩一樣的話逗笑了，覺得自己挺有才，心裡有點美，狠話也沒忘了放，「管好你家啞巴，閑事管多了，回頭別丟了身上別的部件兒。」
啞巴他爹嚇得就是一哆嗦，上前死死掐住二啞巴的胳膊，就往自家屋裡拽，一邊走，一邊罵：「不想活了你！」
張老三對自己的震懾力十分滿意，有點膨脹，也不怕被人瞧見了，扛著舒德音大搖大擺往外走。
啞巴他爹拉著兒子到了屋門口，壓不住好奇，偷偷扭頭一看，正看著舒德音垂在張老三胸腹邊的一張側臉。
啞巴他爹呀地喊了一聲，全身抖如篩糠。
張老三狐疑地看過來，啞巴他爹下意識地陪笑著，看張老三又往院外去，急急喊了一聲，過來攔住了。
張老三張口就要罵人，啞巴他爹做賊似的看看院門外，沒人經過。
「張老三，你你打哪弄的這個丫頭？」
「管得著嘛你！」
「我哪敢呀，我就我看看這丫頭成嗎？」說著，沒等張老三答應，啞巴他爹抖著雙手，小心地抬起舒德音的腦袋，端詳她唯一完好的半邊臉。舒德音勉強睜眼，就看到啞巴他爹嘴角抽動，一臉的激動難抑。
張老三抬手把啞巴他爹推開，罵道：「老東西，你想幹什麼？」
二啞巴上前扶住了他爹，他爹眼睛一閃，抓住兒子的手：「張老三，你是不是要把這丫頭賣了？」
「關你」
「賣給我吧！」
啞巴他爹脫口而出，二啞巴不解地看著爹，張老三也驚詫地打量著他。
「你你也知道，啞巴他這麼大了，一直娶不上媳婦。我看這這丫頭挺好，賣給我家做童養媳吧。」
二啞巴臉頓時漲紅了，趕緊拉拉爹的衣袖，做手勢：別，我不要童養媳。
屋裡也傳來啞巴他娘無力的喊聲：「養不起童養媳啊！」
啞巴他爹沒理會，只看著張老三。
張老三連連搖頭：「你出不起價錢。」
「你要多少錢？」
「你有多少錢？」
啞巴他爹奔回屋子，屋裡傳來撕扯聲、啞巴他娘的哭聲：「童養媳要養多少年才能圓房啊，划不來啊他爹，咱真的養不起啊！」
啞巴他爹置若罔聞，抓著個破布錢袋奔了出來，捧到張老三面前。
舒德音努力睜開眼睛，看張老三從錢袋裡倒出她的身價錢，小小的一把，一個一個數著，啞巴他爹眼巴巴看著張老三數。
張老三數完，掂了掂，搖頭：「就這幾個？塞牙縫都不夠的。」
啞巴他爹眼暗淡了一瞬，又亮起來：「還差多少，我欠著，慢慢給成嗎？」
張老三猶豫了一下，這丫頭本就爛泥里掏出來似的，身上還有傷，自己下狠手打了一頓，這會兒半死不活的，賣不賣得掉還兩說。
啞巴家要是接手，價錢還不是自己開，就怕真養活了，一個院子里抬頭不見低頭見，這丫頭一股子狠勁，說不準就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張老三還在天人交戰，啞巴他爹一咬牙：「兩百錢！我給你兩百錢！」
值了！張老三把人往啞巴懷裡一扔：「成了！明兒我找你拿欠條。」
啞巴手足無措抱著舒德音，屋裡傳來他娘的哭嚎聲，罵他爹沒成算敗家，他爹呢，像做成了一件大事，全身放鬆后虛脫了。
張老三奇怪地看了啞巴他爹一眼，滿腦子心思都被這筆橫財佔據了，拍拍啞巴的肩：「恭喜你有媳婦了啊。」壞笑著出門找狐朋狗友喝酒去了。
啞巴他爹腳一軟，好容易站穩了，忙吩咐二啞巴：「快，抱屋裡去。」
二啞巴像端了個火盆一樣，把舒德音抱回了屋子。才進門，一個枕頭砸過來，他癱瘓在床的老娘吃人一樣瞪著他爹：「你中了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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