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她的下場

第三百六十二章 她的下場

烈火焚身的感覺,是人間至痛。

被火燒著的那一刻,她感覺每個細胞都被撕裂了。

攫欝攫。她竭盡全力地嘶喊,但是因為耳朵聽不見,所以不知道自己叫出來的是什麼樣的聲音。

她堅持著想要不昏過去,但是人的身體,就是這樣,當你承受極大痛苦的時候,就會幫你關掉一切感受,她就失去了知覺。

這就是死亡是嗎?

她看見了許多過往,馬賊、山寨、白衣的公子、他如何像放風箏一樣殺死馬賊,闖進那個老巢,把刀遞到她的手裡,讓她復仇。

她手起刀落,殺死那兩個看守自己的馬賊,公子是怎樣點燃了那座土圍子,抱她上馬,浪跡天涯。

她看見了師父和師娘,師娘告訴她應該換一身男裝,師父教她關於藥物和醫道的知識。

她看見了道爺來教自己和公子劍術。

她在塔樓上和山居的老闆娘交換心事,眼看著公子走向險境。

她看見林泉鎮被屠殺、燃燒,看見師父和師娘死在法場。

她看見李煜,看見周娥皇,周娥皇問她:「你照顧好我的兒子了嗎?」

她挺起胸膛說:「我有,他平安長大了。」

周娥皇又問她:「那你照顧好我們的夫君了嗎?」

她低下了頭:「沒有……」

「那就跟我去見他,好好說說清楚。」周娥皇拉著她就走。

「等等,我的夫君?我的夫君?我的夫君……」

「我的夫君不是李煜。」她對周娥皇說。

「你是南唐的貴妃呀。」

「我不是!」她突然明白了點什麼,拚命甩開周娥皇的手。

「那你是誰?」周娥皇問。

她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腳尖:「我是徐矜徐詠之的妻子,我叫做夏小貴。」

「啊,那你照顧好我們的夫君了嗎?」

這聲音!

她抬起頭,對面站著的,是段美美。

「美美姐!」她抓住段美美的手,「你去了哪裡?你還好嗎?」

「你照顧好我們的夫君了嗎?」段美美說。

「我儘力了。」她覺得萬分沮喪。

「儘力了不行啊,你答應過我,要用生命來保衛他。」段美美說。

「我已經付出生命了啊。」她有點不服不忿。

「這句話的要點,不是付出生命,而是保衛他。」段美美說。

她明白段美美說得對。

「如果沒有保護好他,那就不要多廢話,現在去找他,還來得及,他還需要你,還需要你。」段美美說著,慢慢離她遠了。

「美美姐,你等等我,你跟我一起……」

她腳下絆了一跤,一陣劇痛。

劇痛,是最初始的感覺。

巘戅追喲文學ZHuiY.cm戅。這種劇痛和之前的火燒不一樣。

她覺得整個人都在冰窖里一樣,濕淋淋、冷冰冰的,真是難受。

身體的每個毛孔都被冰雪霰雹之類的結晶所刺痛。

她的眼睛不能睜開,但是很意外,耳朵能聽見了。

「這是到了地府了嗎?」

「是死了?還是活著?」

她不知道,似乎只有躺著不動,才能讓自己舒服一點。

有人在解她的衣服。

「喂!什麼人!」

她想斥退對方,但是沒法開口。

感覺那手很軟,也不大,像是一個女子。

她覺得心下稍安。

那手在她胸口上摸了摸。

她突然覺得有些異樣。

胸口多了些什麼,這不對啊!

「有心跳。」

這聲音聽見過,但是不熟悉。

她正要想這個聲音是誰,但只覺得腦海中一陣激蕩,又暈了過去。

卻說打敗了李連翹,小朵試著打開傳送門,卻發現自己已經全無法力了。

「我的咒不靈了。」小朵說。

「嗯,走回華山去吧。」陳摶點了點頭。

「老仙長和各位親戚,請到山下的桃源鎮我家去住幾天,養好傷再走。」陳楷模說。

「如此就叨擾你了。」陳摶點點頭。

「祖師爺,為什麼會這樣?」小朵問陳摶,沒了巫術之後,她突然有點悵然若失。

「山鬼的力量消失之後,巫師的巫術都會失靈,你們都會變成凡人,也許還會年輕一些、長壽一些,但是再也沒有了諸如傳送、火球之類的能力了。」陳摶說。

陳摶才說完這句話,大家就發現躺在地下的李連翹動了一下。

「嗯?」小朵走過去,蹲下身來。

她摸了摸李連翹的脖子。

拿不太准,索性就解開了李連翹的衣服,探進了她的胸口。

「有心跳。」

徐小朵看了看徐詠之,等他的命令。

徐詠之往前走了兩步,但並不走過去,因為小朵解開了對方的衣服,他不願意趁著對方昏迷的時候看見對方的身體。

「還活著嗎?」

「哥,給爹媽報仇吧。」

小朵把自己的短劍遞到徐詠之的手裡。

「殺了她,一切就都結束了。」

徐詠之拿起了劍,看了看陳摶老祖。

「她怎麼可能還活著?她被冰雪暴和五雷咒都擊中過了。」徐詠之說。

「冰雪暴封肉體,五雷咒是消滅她的神魂的,山鬼死了,這個身體還活著。」陳摶老祖想了想。

他也從來沒有殺過一尊神祇,所以也是推測著來。

「這麼說,她已經是一個凡人了。」徐詠之說。

「沒錯。」陳摶老祖說。

徐詠之猶豫了。

殺死李連翹固然是他的願望,但在這種昏迷的狀態之下動手,他覺得不對。

「你果然還是對她有情誼。」小朵嘆了口氣。

「不是這樣的,」徐詠之說,「我要喚醒她,在她清楚的狀況之下下手。」

「你不是巫師,不用守這種規則。」小朵說。

「不是巫師不巫師的問題,男子漢大丈夫,殺一個人也要殺得明明白白。」徐詠之說。

「你索性說你不打女人,然後放了她算了。」小朵說。

「你這是什麼話?」徐詠之說。

「就是你這樣一再地心軟,爹和娘才會慘死的!」小朵忍不住了。

「你!」攫欝攫

小朵轉身衝下了山。

徐詠之看看陳摶:「祖師爺,前因後果你很清楚,怎麼也不替我叫住她?」

「叫住她什麼?你要抱這女人下山,就是現在,你把她叫回來,又僵在這裡了!」陳摶也懶得理他,這時陳楷模桃源鎮老宅中的僕人逐漸趕上山來,抬著蔻蔻、張道爺和各位死者下山。

在最後,只剩下了李連翹。

徐詠之看著她,拿起劍來,想了想,又放下了。

他把李連翹抱起來,向山下走去。

走到陳家門口,陳楷模伸手擋住了他:巘戅追文z&#戅

「表哥,這個女人是我們家的仇人,我的岳父岳母就被她所害,我沒法容忍她住在我的家裡,請你另外找地方安置他吧。」

徐詠之想了想,過去的聖堂還有一塊廢墟,可以遮風擋雨。

他往那邊走去。

把老木桌擦了擦,他把李連翹放在上面。

「等到她醒了,就動手殺了她。」

他剛剛把她放下,就覺得自己被這個女人緊緊抱住了。

「鬆手!」他的聲音里夾雜著驚恐、厭惡和一切複雜的情感。

「不要!」李連翹用微弱的聲音說。

「少廢話,鬆手!」徐詠之說。

她貼住了徐詠之的耳朵:

「公子,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你!」

徐詠之只覺得李連翹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荷包里,那個荷包里一般裝的就是碎銀子和銅錢。

「怎麼還要偷我嗎?」

李連翹輕輕了嘆息了一聲,把手收回來的時候,指縫裡已經夾上了六個銅錢。

她把銅錢對準對面的牆壁扔了過去。

六個銅錢整整齊齊地在對面打出了一個梅花形狀,五個錢是瓣兒,一個錢,是花蕊。

徐詠之呆住了。

這是龍虎山的暗器手法,而這個圖案,只有夏小貴這麼打,這是他們兒時練暗器的時候,小貴經常打出來的手法,三個指縫打出六個錢鏢,還能出花兒。

徐詠之還記得張歡連連搖頭的樣子:

「這除了好看,好像沒有什麼用處。」

「不會呀,可以打出來,給公子留一個記號。」

「小貴?」徐詠之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連翹點了點頭。

那確實不是李連翹的眼神,而是小貴的眼神。

「相公……」

小貴的眼神里都是凄涼的神色:「對不起……」

聲音是小貴的聲音,她逐漸適應了這個身體之後,終於能夠發聲說話了。

「發生了什麼?」徐詠之問。

小貴真的不知道。

在李連翹的身體里,李連翹和山鬼娘娘在爭奪這個身體,但是她們誰也沒法逃出,都被冰雪暴封印住,陳摶的五雷咒,則在摧毀她們。

在最後的關頭,李連翹在拚命地想一些辦法,讓自己活下去,哪怕不像過去那麼風光。

最終她想到了那個永遠沒人會用的咒。

獻舍咒。

她昔日學咒的時候,覺得這個咒簡直愚蠢至極。

「把自己的軀體送給別的將死之人?這是多麼愚蠢的念頭。」

但是在這一刻,她突然就覺得,讓自己的肉體活下去,也許是一個很好的折磨徐矜的辦法。

「讓我的身體里住著一個無辜之人,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辦法!」

她最後的念頭充滿了惡作劇氣質,但是也存了一分僥倖。

有些怨念極重的獻舍之人,可能在偶爾回來一刻兩刻,和身體的新主人爭奪身體,或者至少折磨一下身體的新主人,讓對方迷惑難受。

她把咒完整念完的那一刻,正好是夏小貴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她知道進入自己的身體是夏小貴了。

「嘿,好冤家!」她心裡暗暗地想。

「成全了你,到也無妨,讓徐矜這人,也好好被折騰一下。」

這是她的最後一個念頭,想到這裡,李連翹覺得自己緩緩地沉入了深海之中。

小貴有意識之後,第一個感覺,就是被小朵解開了衣服檢查了心跳。

那時她就知道事情不對了。

之前我們解釋過,小貴雖然美麗,但身體畢竟是個男身,現在突然有了一個完整的女子身體,她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哦,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啊。

等到小朵和徐詠之發生了爭吵,說要報仇,她就大概猜出來了。

她如今在小朵的眼裡,一定是李連翹的樣子。

著急,想要解釋,但是身體卻不聽使喚,還說不出話。

眼看著徐詠之呆了半晌,又來抱自己下山,小貴心裡覺得又可氣又好笑。

可氣是覺得徐詠之真的猶豫不決,居然對李連翹如此手軟;好笑是倘若徐詠之真的快刀斬亂麻把李連翹宰了,自己也就當場沒命了。

等到徐詠之把自己抱進了聖堂的廢墟的時候,她覺得逐漸控制了這副軀體,終於抱住了徐詠之,和他相認。

她是聰明人,知道任何語言都沒法讓徐詠之相信自己,所以拿過來銅錢打出了一個梅花圖案,就像他們少年時候一樣,這是「給公子的印記」。

徐詠之現在可能是天下最糾結的人了。

他顫抖著捧起「李連翹」的臉:「你,叫什麼名字?想好了再回答。」

對方開口說道:「小櫃,柜子的櫃。」

確實是小貴,徐詠之確認了。

這是李連翹永遠都不可能知道的私房話,因為這話是徐詠之救下小貴那天問的,那天的小貴,就是這麼答的。

「哈呀,這是什麼名字,我給你改一個吧,你叫小貴,珍貴的貴,從今天起,世界上再也不許別人欺負你了。」

徐詠之說出了當年的話,一字不差。

他緊緊地把那個身軀抱在了自己的懷裡,放聲地哭了出來。

小貴也不在乎自己到底在誰的身體里了,她用嘴去探索徐詠之的嘴唇。

肉體重要還是心靈重要?

靈魂是愛人,肉體是仇人,那你還能愛這個人么?

你還敢愛這個人么?

你還會愛這個人么?

徐詠之吻住了她的嘴唇。

失而復得的心上人,死去活來的多年恩怨糾葛。

他們忘情地親吻在一起。

徐詠之盡量避開她的面龐;這也讓他沒有看到一些讓他不安的景象。

比如小貴在緊緊抱住徐詠之時候,眼角邊閃出的那一星狡黠的、有點像李連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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