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她的打算

第105章 她的打算

傍晚,傳來白傲陽墜崖的消息。

這消息最先傳到蕭影耳中,當時他正在練字,方寫好「靜」,聽到鬼魅樂揚說「白傲陽死了」,他筆尖一頓,濃墨滴下,快速在宣紙上洇開。

他擱下筆,若有所思。

「今日是不是有人去過鉤月崖?」

樂揚回:「是,少門主和九奶奶去過。」

蕭影忽而冷笑:「嗯,知道了。」嘆了口氣,重新執筆:「將消息告訴大家,不用隱瞞。」

樂揚抱拳:「屬下這就去辦。」

飛花瀑中,寧姝立在樹花前,看那些花瓣紛紛揚揚。

白傲陽的死她也聽說了,不過沒有人敢把他的死歸咎到她和司燁兩人身上,畢竟所有人都知,白傲陽脾氣古怪,生人勿近,而那傳口信的弟子也有意無意出來透露,是白傲陽身體快不行了,想臨死前見見自己的外甥。心愿已了,索性乘風而去。

寧姝抬手,引了一片花瓣入掌心。

嬌嫩的、脆弱的花瓣啊,多年前也是這樣飄著,飄在她的爹娘身上,見證了一段美好過往。

「爹……娘……」

陌生的字眼從她口中吐出,她的心像燒了一塊炭似的,灼熱的溫度快速瀰漫。

忽而想起白傲陽說,她的母親臨終前最後道:「不在飛花,卻見飛花,更深露重,柔柔她……」

飛花?她仔細打量自己掌心的花瓣。

很溫柔的淺紫色,靠近花蕊的部分有點點金黃,摸上去十分柔軟。

對於花的模樣,她並不陌生,可是為何母親最後要說這樣一句話呢?

更深露重,是要她保重身子?不,母親不是咬文嚼字的人,她那樣說,定然是別有深意。

那到底是指什麼?

正猜測著,淡淡竹香從身後而來,裹挾著熟悉的溫度,將她緊緊擁住。

「怎麼出來了?」司燁輕聲問。

方才沐浴時他想了很多,眼看寧姝還是一臉天真,毫不知情的模樣,他決定將此事就此隱瞞下去。至於蕭影,只要他不對寧姝下手,其餘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恩恩怨怨,用白傲陽的死結束吧。

不過他也有不理解的地方,白傲陽為何會突然邀請,又為何會在同他仔細說明當年之事後,突然墜崖身亡?他隱隱感到這背後或許有什麼牽繫,奈何這次的事關乎他和寧姝,他反倒有些當局者迷。

寧姝對著掌心呼出一口氣,那片花瓣杳杳墜地。

「今夜月色不錯,」寧姝仰頭上看,「雖然映月湖中的月亮同樣皎潔,但我還是更喜歡真的。」她伸出手,纖長的五指在淺白如玉的圓月前晃動。

司燁試探道:「那今夜我們就在這裡好好欣賞月色,如何?」

寧姝噗嗤笑道:「誰要在這裡坐著看半天月亮啊?還是床上躺著更舒服。」側目促狹:「不如現在你抱我回去?」

他唇角揚起淺淺弧度,「嗯」了一聲,將她抱起。

看他如此心不在焉,寧姝緊緊貼住他的心口,悄悄嘆了口氣。

夜半,寧姝突然驚醒。

她夢到司燁站在面前,靜靜看著她,只是眼神萬分冷漠,如十二月的冬風,只消一眼,便將她全身凍住。

那樣的眼神,她很害怕。

側身看向此刻還在熟睡的司燁,她朝他靠近,在他肩上蹭了蹭。

雖然蕭影殺了她雙親,這是與她息息相關的事,但她知道,司燁心裡定然也很難受。她已經想清楚了,這次她要一直一直裝傻下去,直到最後那一天。到時候不管結局如何,至少他們現在還是安穩的。

想到這裡,寧姝抿了抿唇,牽住他的手,探入自己衣襟。

那柔軟的觸感當下喚醒了他,只是他依舊睡意蒙濃,翻過身將她抱住,含糊不清道:「做噩夢了?」

寧姝沒有鬆手,反而更將身子貼過去,湊到他耳畔喃喃:「相公,我想睡你。」

「……」

如今她能給的,也只有這些了。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寧姝都在偷偷煉製解藥。司燁對她這份積極有過懷疑,許是看出他眉宇間的困惑,她主動解釋:「血寒毒可能會跟著血脈傳給孩子的,我必須要早早研製出來才行。」

這樣的解釋合情合理,加之他也希望寧姝早日脫離血寒毒的控制,後面便不再過問。

第一爐葯出爐。

寧姝找來葯人試藥,等藥效發作,她再取血時,卻發現裡面還是殘留著血寒毒。

以為是自己煉藥方式出了問題,她又調整了好幾次。只是第二爐葯、第三爐葯……第六爐葯,她能想到的都做到了,但還是不行。

顧清風看得出她在煉藥,不過與其相同的藥材能煉製出許多其他的,一時也沒往血寒毒解藥上想。看她過來拿藥材,蔫蔫的,如同被霜打過的茄子,他好心提醒:「除了時辰、天氣、地點,煉藥的炭火和水也萬分重要。」

寧姝靈光一現,對顧清風甜甜道:「謝謝三哥!」

血寒毒的解藥,不可能對時辰和天氣挑剔,至於地點,她知道自己雙親只會在飛花瀑煉藥,因此這方面也絕不會有問題。如此,就只剩下煉藥的炭火和水了。

重新取來往生門中用的三種炭火,她分煉三爐,重新試了一次。

而這次,依舊失敗。

「如此,那就只有水的問題了。」寧姝單手托腮,望著窗外的瀑布凝神思索。

飛花瀑的水,也就只有瀑布。而瀑布和映月湖相通,她取湖水也不會有問題。除此之外,便只有看老天爺心情的無根之水。只是這幾日艷陽高照,完全沒有要下雨的樣子。

那就慢慢等吧。她想,反正等來等去,都要中秋了。

司燁路過煉藥房,遠遠看見她側著半張臉,蛾眉緊蹙,便知這次又沒有成功。這段時間為了煉藥她幾乎不眠不休,原本曲線玲瓏的身子,如今摸著卻有幾分硌手,不大的臉更是瘦了很多,他一隻手都能覆住全部。

也難怪靳雲嶠生他的氣,畢竟這段時間寧姝稱身子不適誰也不見,而偶爾出現,又瘦得可怕,在他們眼中,自然是他虧待了她,最不濟也是氣著了她。

「柔柔,該吃飯了。」

寧姝思緒斷掉,扭頭回他:「嗯,我馬上來。」

用卷葉草反反覆復洗了三次手,她才坐到桌旁。剛坐下,司燁將她最愛吃的荷葉燜雞端了上來。

「相公,你的手藝越來越好啦!不愧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男人!」寧姝喜滋滋說著,想用筷子夾雞腿。

司燁先她一步將雞腿擰下,放入她碗中,調侃道:「還得多謝我的小媳婦,娶回來之後也就吃到她七次親手烹,這每天三餐,我想不進步也難。」

寧姝咬住舌尖訕訕笑:「相公你這話說的,等我忙完,以後你想吃什麼我做什麼?」

司燁笑了一聲,搖搖頭,沒有說話。

她這口頭承諾,他可是聽了許多次了,若是相信,那才叫自己傷自己感情。

孰料寧姝見他這般反應,喜歡的雞腿也不吃了,噘嘴撲去他懷中,仰頭開始對他撒嬌。

「我知道這段時間煉藥有些冷落你了,但是你也希望我早些煉出解藥來對不對?等服下解藥,我們就可以放心……」

司燁知道她要提孩子的事,順手拿過那根雞腿,道:「你也不看看你最近瘦了多少?每頓飯吃幾口又要去看葯,夜裡睡了一半驚醒,還是去給葯爐添柴。說著可笑,我竟會吃藥的醋,在你眼裡,它確實比我寶貝幾分。」

寧姝連連否認:「才不會!在我心中,相公是最最最重要的,我最最最愛的也是你了!沒有你,我食不知味,寢不能眠,活著都覺得毫無意義……」

話沒說完,司燁目中已是笑意滿滿。他將雞腿抵上她的唇,低聲:「快吃。」另一隻手想扶她起來。

寧姝乖乖咬了一口,眼珠子轉了轉,突然起身,把雞腿肉送到他跟前。

那雙清眸里星辰點點,滿是期待。

司燁略是挑眉,目色幾分寵溺,傾身將雞腿肉含在口中。剛咽下,那亮蹭蹭的粉唇再次湊近,卻是吻住了他。

這一晚上,寧姝破例沒有去煉藥房。

她緊緊貼在司燁溫熱的胸膛上,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身上划來划去,他趕緊一把抓住她的小手,不讓再動作。

「柔柔,你別……」他的聲音還帶著幾分沙啞。

寧姝咬唇輕笑,對他眨眨眼睛:「什麼別?」

司燁面紅耳赤,壓低聲音:「你是故意?」

她坦然承認:「對呀。」像只粘人的小貓咪似的,撲去他懷中,用雙臂環住他緊實的腰身,貼著自己不放鬆。

其實有些時候,這樣靜靜靠在一起,也很不錯。

天地間彷彿就只有他們兩人,身邊一切都在不停淡卻,什麼仇恨、恩怨,什麼喜怒、哀樂……一切一切,統統都消失了。

她再也不用去管,不用在意,不用絞盡腦汁去琢磨應付。

察覺到身上的小人兒漸漸沒了動靜,司燁以為她是累得睡著了,幾分心疼地輕輕抱住她。

她腰背上的骨頭幾處突起,讓他更加難受。

可惜煉藥的事他一竅不通,而此事私密,他們還不能讓顧清風知曉。如此,煉藥途中辛苦掙扎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半晌過後,司燁小心翼翼將她抱放去身側,剛想牽來被子給她蓋好,低頭的瞬間發現她正看著自己,目不轉睛,便停下動作問:「是不是有心事?」

寧姝點頭。

「能告訴我嗎?」

她清眸中浮起淡淡苦惱,咬著指尖,一本正經:「說來我們成親也有半年了,除卻最初我昏迷的那月不提,其他時間,我們時不時也都在做夫妻該做的事情,可為何這麼久了,我還是沒有動靜?是我們不夠努力,還是我身子有問題?」

司燁噎了一噎,險些翻了個白眼出來。

「……又在胡思亂想,」他用力揉她的小腦袋,「你身子怎會有問題?」頓了頓,補充,「咳,當然,我也沒有問題。」

「那就是還不夠努力咯?」她當即道。

司燁怔住。

怎麼感覺這丫頭是在給他下套?

側目望去,她的眼睛亮得彷彿世間最璀璨的寶石,滿滿是她毫不隱藏的情緒。

那樣的眼神輕而易舉撩起他方才壓制下去的情愫,見她仍舊不怯地望著自己,期待中又不停暗示,他瞬間淪陷。

「不哭?」他挑眉。

「不哭。」

「明早會怪我嗎?」

「不怪,堅決不怪。」

「那也不能亂踹……很危險。」

「好好好!」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司燁薄唇微抿。

思索片刻,將她重新裹入懷中。

再醒來時,寧姝已分不清這是早上還是傍晚。頭昏沉沉的,渾身都乏,但心情倒格外愉悅。

習慣地伸手朝旁邊摸去,沒摸到司燁,倒是還殘留著他的一點溫度。於是她笑著翻身,趴在了他的溫度上面。

司燁帶著她的衣服進來,本想讓她再多睡一陣,卻看到她慵懶地趴著,捏著被角正對他咬唇輕笑。窗外的陽光灑在她那雙白皙修長的腿上,讓她看上去仿若一個精緻的雪瓷人兒。幾根髮絲在她唇畔流連,她清眸含水,雙頰融融,紅唇微啟,眉宇間的媚意仿若妖孽,但又美得驚心動魄,讓他難以自持。

只是心神漾漾之後,他很快鎮定下來。

柔柔很不對勁。

說不清是從什麼時候起,她突然就大膽了很多,時常纏著他往床上去。而在他懷中,她又極力迎合討好,彷彿快要失去他一般,費盡心思要抓住些什麼。

想到這一點,司燁臉色漸漸沉下。

寧姝將他的變化盡收眸底,被他這情緒帶得莫名緊張。她幾分慌亂地拿過他手上的衣服,趕快穿好,又疊好被子放去一旁,打算去煉藥房。

「柔柔,」他叫住她,「你有事瞞著我。」

很肯定的語氣。

寧姝心裡咯噔一聲,強裝鎮靜,狡辯道:「沒有啊,我怎麼會瞞著你什麼事情?你想想,我們形影不離,吃飯睡覺……就連沐浴也差不多都是在一塊的。」

司燁驟然斂目,朝她走近:「你顧左右而言其他,更說明你藏了事。」

「……」

「告訴我。」司燁抓住她的手腕,那纖細脆弱的感覺令他萬分難受,一時不察,竟微有哽咽。「……你看看,你最近瘦了多少?你到底在琢磨什麼?」

「琢磨……」寧姝抿唇,低頭不敢看他。

「嗯?」他迫近。

她的心一下子就蹦躂到了嗓子眼,此事她是萬萬不能告訴他的,若叫他知道,他阻止不提,還會直接傷了彼此感情,她知道此次行為她十有八九會失去他,但能擁有他的日子能多一天是一天,她每一點每一滴都很珍惜。

絕對不能說……

「我在琢磨解藥,」她仰起小臉,勉強扯了扯唇角,「其實每爐葯都是成功的,方法、步驟、用量……全部一樣,但始終沒有效果。三哥提醒了我,或許是水的問題。可飛花瀑中除了瀑布,只有無根之水。這段時間接連晴朗,不見雨天,所以我才為此煩惱。」片刻後繼續道:「沒告訴你是因為你也不會煉藥,說了只能徒增你的煩惱罷了。」

司燁鬆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

「別太急切,煉藥的事我雖幫不上忙,但也不願看你天天消瘦。此葯我們可以慢慢來,你若是擔心孩子受到影響,那這段時間我們分開睡。等到下雨,我們收集了無根之水,你就可以成功煉藥了。很快白露,天氣轉涼,雨水會增多。當然,你也不能再半夜起來幾次去守葯了,更深露重,更容易患上風寒,得不償失。」

「……嗯?」她蛾眉蹙起,「更深露重?」

司燁撫了撫她的發:「夜半時節,露水增多,寒氣透骨,你常常——」

「不,阿燁!」她從他懷裡探出頭來,有些激動地捏住他的雙臂,「更深露重,露水也是水,那……」

想起那句「不在飛花,卻見飛花」,腦子裡碎掉的片段忽而全部湊齊,她登時歡喜,蹦躂起來大力抱住司燁。

「相公!你真是最最最聰明的相公啦!」說著,還捧起他的臉,大大親了他一口。

看她雀躍地跑去屋外,他哭笑不得,用手背擦了一下臉上殘留的口水,嘆了口氣。

「我的地位當真岌岌可危,不如煉藥。」

……

半個月後,用花露煉製的第一爐葯,成功了。

蟄伏在寧姝身體中的血蠢蠢欲動,像是受到逝去之人的指引,不停催促著她完成這個計劃。她有些疲憊,又有些瘋狂,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司燁並不知道她已經成功,還以為她在不斷嘗試藥材用量,不敢多去打擾她,只能天天想方設法給她做好吃的。

好在寧姝心情一好,胃口也開始恢復,到夜裡更是枕在他懷中,一次又一次同他描述以後有孩子的場景,末了都要強調,她怕疼,生產的時候,他一定要陪著她。

他自然滿口應承。

應承的次數多了,他越發期待,有那樣的小小人兒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

每當寧姝睡去,他都會偷偷在腦子裡構想,要如何教導他們的兒子和女兒。而這次,他也不例外。

只是想著想著,寧姝忽然嘟囔了一句:「還有三天。」

三天。

他默了一瞬日子,發現那是她每月血寒毒發的時間,頓時心裡一疼,把蜷縮的她護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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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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