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棋子
徐氏守院的幾個下人瞠目結舌的看完這場鬧劇,都不由腹誹,往日里悶不做聲逆來順受的四小姐,有一日竟然能出口諷刺徐姨娘,當真不是被老爺那兩巴掌打壞了腦子么?
本來忙碌的下人都不由停下了手中的事,看著空蕩蕩的院門口回不過神來。徐氏還站在原地,險些失了這些年來培養起來的大家姿態,嘴裡喃喃罵著市井渾話,聽得施煥眉頭緊皺。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她了!還真以為三小姐向著她嗎!居然還敢諷刺我,春日!隨我一起去找大夫人,我倒要瞧瞧她還能得意到什麼時候!」徐氏氣勢洶洶就要去追施輕羅。
施煥滿心無語,急忙拉住了徐氏,好言勸道:「姨娘千萬別衝動,難道姨娘忘了,老太君為何緣由將她接回府嗎?」
徐氏迷茫道:「不是因為那個做皇商的丁家,通敵叛國,無人照料才將她接回來的嗎?」
施煥嘆了口氣,「當然不止,我那一日去給老太君請安,聽見老太君和桂嬤嬤說了,四姐在回來時遇到了山匪,是攝政王派人護送,四姐才撿回了一條命,老太君是看在攝政王的面子上,親自讓大夫人去驛館接人的!」
「攝政王?」徐氏身軀一震,「攝政王怎會……!」
「聽聞攝政王在丁卯府上喬裝打扮借住過一段日子,姨娘細細想想,若只是一面之緣,攝政王為何派人護送?書信是攝政王派人呈給皇上的,這其中,怎會沒有四姐的事呢?」施煥分析的頭頭是道,頓時把徐氏唬住了。
「這四丫頭要真是入了攝政王的眼,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徐氏心裡打起了算盤,縱然是做不成攝政王妃,在王府里做個侍妾通房,也是天大的恩賜了呀!
徐氏歇了要繼續找施輕羅麻煩的心思,畢竟現在看來,這丫頭還有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可能,倒不如細細觀察一些日子,若是攝政王沒那個由頭,在這府上,自己有的是時間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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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輕羅對徐氏的心思一無所知,順著記憶中的小徑,施輕羅回到了位於尚書府西邊的小院。
尚書府的每一個院子都十分精緻,縱然是下人房也是旁的府上比不上的。庶出的院子也僅僅比嫡出偏了些而已。
院門前冷冷清清,從大敞的院門往裡看,也只能看見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嬤嬤正在掃雪。
施輕羅扶著門檻踏進小院,那邊幾個掃雪的嬤嬤擱了手裡的活,紛紛站在院中見禮,「恭迎四小姐。」
施輕羅掃了一眼她們,顰眉問道:「院子里別的人呢?怎麼只有你們?」
「別的丫鬟下人,在四小姐走了以後,都分送到別的院子里去了。」穿著褐色褙子的老嬤嬤開口說,「老奴們只是每日來四小姐的院子打掃,不過昨個兒老太君已經吩咐了,今天新的下人們就能來了。」
施輕羅點了點頭,示意她們繼續,便領著合宜穿過環廊來到了後頭的閨房。
屋內安置的十分簡單,擺放在圓桌上的青瓷瓶里插了幾隻開的正盛的紅梅,一旁的香爐冒著纏綿的細煙,屋內濃重的熏香混合著淡淡的霉氣,施輕羅捂了捂鼻尖,不悅的壓了壓嘴角。
「看來那幾個嬤嬤說了謊。」合宜將手裡的包袱在桌上放下,四處瞧了瞧說道:「這屋裡的熏香熏的也忒刻意了些,屋裡的霉味還沒散呢,這麼冷的天都能生了霉氣,想必從小姐離開以後,這屋子就沒人打掃了。」
合宜扶著施輕羅在桌邊坐下,桌上也沒個茶水,合宜心裡更不痛快,「大夫人不將小姐放在心上也就罷了,怎麼姨娘也不多替小姐考慮些,對半路撿來的半大『兒子』,都比對小姐親昵。」
施輕羅哼笑了聲,「女兒哪有兒子來的重要,你到的時間短,尚且還不了解她,在她的心裡,我就是個來討她的債的,不然,你以為我這一身的病,是怎麼來的。」
施輕羅望了一眼被冷風颳得呼呼亂響的窗子,追憶似的呢喃,「就是這樣的冷風天,她聽說父親在前院的會客堂見客,就打扮的花枝招展前去尋找,怕我年紀小看不見她會哭鬧,就給我熏了迷香。出門時,窗戶還敞開著。府上的人都以為她把我帶了去,沒人知曉我昏迷中被冷風凍得瑟瑟發抖,一下子就落了病根。」
合宜氣得身子發抖,「天底下,怎有這麼狠心的親娘!」
「老太君和施大人,沒有處罰徐姨娘嗎?」
「自然罰了。」施輕羅扶著額,淡淡道:「老太君將我交給了大夫人照顧,禁了徐氏的足。我足足在大夫人那兒待了兩年時間,出來后老太君就撥了個新院子給我,讓我一個人住著。」
當初她大病到大夫人身邊時,還只有八歲。施椒蘭比她大一年,那時候便在跟著宮裡的女夫子學習刺繡寫字和作詩了,施椒蘭玩性大,總是學不好,施輕羅心細,日日偷聽學到的比施椒蘭還要多。
只有一次,她偷偷學著夫子所教的,綉了一幅刺繡,就被照顧她的嬤嬤發現了。那嬤嬤偷偷告訴了大夫人,大夫人本是十分不悅,可施椒蘭卻生了別的心思。
而後施椒蘭在入宮赴宴時,將施輕羅繡的圖當做賀禮送給了宮裡的五公主,那一副綉品被五公主的生母,當今的皇後娘娘大加讚賞,更准許她入宮當了五公主的陪讀,讓尚書府大受褒揚。
自那以後,施椒蘭所有的老師,明面上是教導施椒蘭,暗地裡教的卻都是施輕羅。苦累是施輕羅受著,名聲和賞賜都是施椒蘭拿著,施輕羅無法違抗大夫人的命令,只能日日忍受,做著大夫人給施椒蘭揚名的棋子。
此事大夫人保守的很好,除了施從、老太君和徐姨娘。
幾乎無人知曉,施椒蘭的才女名聲,是施輕羅替她造就的。
施輕羅垂著頭,眸色漸漸昏暗,舌尖抵了抵上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