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秋毫無犯
歌台暖響,舞殿冷袖。百轉春風柳絮綺,狂風敗落卻鶯蹄。翩翩百里琢玄玉,浣女也著錦繡衣。杏葉花雨春懂意,滿園翠色月星稀。玲瓏乍暖人覺醉,料峭江山百日熙。
果然如意料,東疆城府大清早就排滿了各家的小廝,手中握著不少華美布絹與稀世珍寶等著楚凌然與何祁宇出府微巡之時遞給他們,馬甫隆死後,他們沒有了官場的依靠若是下一個官員清正廉潔些,他們日後行商事事都會受阻,但眼前兩位朝中最有話語權的大人就在他們身邊,這是他們擺脫商賈身份,甚至更上一層樓的絕好機會,他們必然不會錯過。
楚凌然一早便去了城外的校場練兵,那五千原本城中駐守的士兵聽說被楚凌然網開一面,可跪足了十多個時辰,雙腿早已站不起來了。聽百姓們傳,清風清晨讓他們回各自府上歇息數日,再與楚凌然上陣殺敵也不遲,誰料這五千人就跟鐵打的魂一樣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等著楚凌然來到校場,隨大軍開始新一輪的練兵。這不僅激起了原本數十萬大軍的將魂,連東疆的百姓都不由得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將軍能帶出如此不折的士兵,所以校場周圍擠滿了百姓們,想看看楚凌然演練士兵時的英姿。
何祁宇也起了個大早,自他們離開京城后,何祁宇就再也不藏著自己的才華與本領,他的智謀絲毫不遜色於楚凌然,雖說武功不及楚凌然,但也算得上人中龍鳳,他每日清晨也會起身,尋一片無人的靜謐地方,開始操練自己的劍術。只有穆若穎樂得清閑,終於不用隨大軍東討西伐,昨日睡了個安穩的覺,今日也起的頗晚。一起身,就望見正堂中已坐了一個練完劍的男子在那兒安靜的煮茶,茶香似能飄到這條街的最盡頭,讓俗世浮躁的生靈尋得一分解脫。
「早啊,穎兒,可願來一盞茶?」
何祁宇望見穆若穎終於起了身,此時也是日上三竿,算算時辰,楚凌然差不多也該回府了,去應付那些外面一早便排著長隊的小廝們,接受著虛偽的笑臉與奉承。而他,樂得清閑,在這兒煮了盞茶,準備看一場原本自己參與其中,但如今置身事外的好戲。
「好啊,祁王殿下若是不當王爺,做個茶農必也能名揚天下。」
穆若穎一起身就聽泠兒說外面那些來自東疆各個富商的小廝,早已在外面排著轟隆的長隊,趕也趕不走,手裡握著數不盡的珍寶,想要邀請何祁宇與楚凌然去一次他們主人的府上。可他們最多在這兒逗留不過五日,算算門外至少來了五十個人,東疆城裡稍微有些名望的商人都集結在這兒,甚有些還把自己的女兒帶到了城主府外。
「穎兒其實可與喚我祁宇,你可是在諷我樂得清閑,讓凌然去面對這些名利浮華?」
何祁宇的性子一直如此,自他們成為盟友后雖不算得上掏心掏肺,但也絕對是同生共死的朋友,可是何祁宇卻越發讓自己有距離感,又或者說…穆若穎覺得那份距離感是何祁宇主動帶給她的。
「我聽泠兒說,外面站了三四個姑娘,都是城裡頂尖的美人,你當真沒興趣看一眼?」
穆若穎心想著若是楚凌然回來敢照單全收,她就要那三四個姑娘全算在何祁宇的頭上,讓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清高模樣。
「呵呵…我雖未有家室,好歹也算是個皇子,自小浮華美顏望盡了,這些庸脂,穎兒可是小瞧我了。」
何祁宇自小在這王宮裡長大,每年都有一大批的年齡只比自己長四五歲的清秀佳人入宮,做了宮裡的娘娘,而那些如今想來不過是年華正盛的女人們,卻在深宮中自怨自艾歲月蹉跎,容顏已逝了。所以他從來未對美人有過任何的驚詫,不過是百種花態罷了。唯有…她一人,初見其人,雖不見容顏,卻映襯著月色下如美玉一般讓人難以忘卻,盛世浮華唯她一人孑孑獨立,可當真心附上,卻又立刻清醒,那個人不屬於自己,所以他收回了所有心思,不願去靠近,生怕自己沒有足夠的自制力去與他最好的兄弟搶一個高低,他極力抑制內心的慾望與對心上那個人的貪婪。哪怕是如今…只是趁楚凌然不在的時間裡,與她坐下喝一盞茶,也是一晌貪歡,足以品茗。
楚凌然沒過多久便回來了,讓下人收了所有的禮物,卻不說今晚會去何處會宴,他要的絕不是單一家的財寶,他要那些從百姓身上刮下的油脂,一分不動的還給百姓。至於那幾個富家小姐,好似是被清風扔了出去,不留絲毫的情面…如此想來,當初清風對泠兒確實留了分憐憫之心的。
「你為何……?」
何祁宇與穆若穎都沒想過楚凌然會將那些富商送的禮物全部收下,他們以為只是晚上宴會上足以用來威脅他們吐出自己的家當而已。
「你有怎知,他悉數交出的是否真是悉數?你們可知,這些遠在京城百里之外的商賈,送出手的禮物多少分量?穎兒,這匹綢緞,我記得當初穆驚鴻似是扣在了自己的府中給何熙尤最後做了身衣裳,連皇宮裡都未有過一匹,可此處我收到了三匹一摸一樣的綢緞,看來這天高皇帝遠,我們不知道的錦繡繁華到底是何等模樣。」
穆若穎做了榮安國主雖時間不算長,但她也學會了分辨天下所有財寶的本事,粗略翻了翻這些富商送來籠絡楚凌然與何祁宇的禮物,他們究竟是要怎樣刮下百姓最後一層皮,才能收藏這些稀世珍寶啊,一個小小的東疆,人口不過萬餘,百姓們連一份不參水的熱飯都吃不上,卻有人在這行賄受賂到如此地步,這天下的人心著實黑成了這般鬼訣模樣?
「晚上的宴會,你打算怎麼做?」
「就讓下人們去備馬車,說我與祁王殿下晚上去花榭台擺宴,招待那些個前來送禮的賓客們。你便混在侍從里,是時出來檢舉我一個護國將軍與何朝七皇子的受賂行為就好。」
晚間,楚凌然與何祁宇共坐一輛馬車到了花榭台,而此地的富商們早已恭候多時,準備迎接這兩位達官貴胄的到來,穆若穎在擁擠的人群中充當一個不被注意到的角色,雖人流一同進入了花榭台。穆若穎聽著那些商人們醜惡的嘴臉下說出那些虛偽的誇讚之詞,而楚凌然與何祁宇還要裝作被他們哄騙的十分高興知足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昔日里清高的王爺、不可一世的將軍如今陪著笑臉,因為一句「王爺果真人中龍鳳,可當大業。」而笑的開懷貪婪。
「諸位,就坐吧。今日承蒙各位厚愛,今日我與祁王在這兒,收到了諸位不少的關心,今後各位去往京城行商,我與祁王能幫的,也絕不會找託詞。」
果然,那些人一聽到楚凌然有意讓他們行個方便,眼底便閃過了更加貪婪的目光,人都是如此,既然有了能夠換取的利益,就想要得到更多…比如進入仕途,拜託自己平民的身份,從此飛黃騰達。為此,他們願意將自己全部身家獻出,換取一個能夠一躍龍門的機會。
「將軍…我等實則還有一個請求……」
穆若穎躲在宴席的陰暗處,等待著時機,出現將這場戲推向最**的部分,她望著每個人眼底閃爍的光芒是如此的清晰,一如楚凌然安排的那樣,是他們自己的慾望將他們送入無間地獄,本來…興許他們可以擁有個富足的生活與美滿的家庭。楚凌然絕不會放過那些利用百姓的人,何況…他之後絕對會用那五十人的命,換取東疆百姓的憧憬與感恩。
「哦?諸位今日來此赴宴,便都是我與祁王殿下的朋友…如今太子之事全國盡知,陛下又未曙意於別的皇子,祁王殿下在京城擁有不少的權勢,若真有什麼難處,我們必當幫上一幫。」
「我等想要個官職,不用在京城,地方就好。今日能與祁王殿下與大將軍見上一面,已是三生有幸,自知若是他日再見,殿下也必當認不出我等凡夫俗子了。我等願用一切代價換取一個能更靠近殿下的機會,希望殿下能看見我們的忠心。」
果真,他們要的是一個官職,在這個亂世,一個官職代表著敬仰,那馬甫隆便是如此,修著祖上的福在這東疆做了這麼多年的清閑官員,兩耳不聞窗外事,可就是如此,還是有他們這些人巴結著他,一年所賺盡一半都留在了馬甫隆的手裡,只為了能將來行個方便。他們畏懼著、卻又憎惡著。可就算是如此,他們做夢也想有朝一日能將自己的背脊與膝骨伸直些,不用再如此卑微的做一個苟延殘喘的馬甫隆的脫線木偶。
「可是…歷代為官之人都是朝廷上篩下選,沒有祖上的福怎能橫生出這麼多的官職來呢?這件事若被父皇知曉了,你我都難以脫罪,不可。凌然,切莫為了些財物,就失了父皇的龍心。」
何祁宇一副猶疑卻擔驚的樣子,當真像個怕皇上責罰的懦弱皇子的模樣。他的擔心,無非是拋給了富商一個出口,若是沒有那麼多的官職,那一兩個還是能安排出的,如此,就看誰的誠心更能打動他們兩個京城而來見慣了世面的貴人了。
「我府上有一連城璧,色白無暇,可值千金。」
「玉器怎如得了將軍與王爺的眼?我有一上古制的琴,聽聞數百年前伏羲娘娘曾親手拂過,聽聞殿下是一愛琴之人。」
「我府上有一玄鐵寶劍,是當年的洪將軍東征西討送給西域一農戶的,我行商之時花重金購下,就等著有一天要獻給將軍呢!」
「……」
看來這一座小小的東疆城,倒著實讓穆若穎開了眼界,伏羲古琴,洪將軍的寶劍,市上無價,卻都能賣千金,他們備下這些無非是為了將來換取一個新的身份,聽到這些,若不是穆若穎足夠了解楚凌然與何祁宇絕非常人,利欲熏心也不非是一念之間而已吧。
「我本以為楚將軍與祁王殿下是擁愛百姓的好將領,好君主,如今望來,倒真是寒了陛下的心。」
時機差不多到了,穆若穎也就從人群中站到了顯眼之處,這齣戲有了穆若穎的加入,才更加的驚險,而那些個商賈本以為萬無一失,聽到穆若穎突兀的聲音,才發覺此事絕非如此簡單。
「你是……?」
何祁宇與楚凌然裝作不認識穆若穎的樣子,有些惱怒的望向穆若穎,在怪罪穆若穎壞了他們的好事。楚凌然從席坐上站起,拍案驚動了在場所有的賓客,他們方知此事絕非楚凌然一人掌控,那個不速之客如今方掌握著全局。
「陛下派微臣來一路跟隨著殿下與楚將軍,順道觀察沿路百姓的生活有未收到地方欺壓,殿下將重任托於二位身上,可是要而為官官相護,將百姓置於水火之中,而二位卻不聞不顧的?」
穆若穎作出要上奏給皇上處決了那些個富商,並下罪與祁王殿下的意思。而楚凌然自然配合的擒住欲將離開的穆若穎,表現出一臉恐慌無措的模樣。示意那些個富商們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必須要連穆若穎都買通方為救命之道。
「大人留步!此事我們可以從長計議,何必鬧到問斬的地步。」
「什麼?要問斬?」
那些個富商皆嚇破了膽,本以為今日一過,自己便能脫胎換骨,開啟一段擁有尊嚴的人生,從被人欺壓的階級抽離而出,卻未曾想到此時嚴重至若皇帝之道,會將自己問斬的地步,才慌了手腳,立刻下跪求饒,希望楚凌然與何祁宇救自己一命。
「自然,賄賂朝廷官員,我不會像楚將軍一般,置百姓於如此境地。秋毫不犯才是一個為官者,為將者,為君者該有的品德。」
「求求將軍、王爺救我等一命啊!我等願意拿所有的身家換取!」
楚凌然裝作為難的樣子,過了良久,嘆了聲息,表現出自己的無奈與不忍見他們身首異處的憐憫。
「大人可否通融?」
穆若穎見時機已到,便再也不抓著不放,裝出鬆動的神情,表現出對於那些個商賈們的同情,一臉忿恨,不知想了多久時間。
「今夜之內,各位最好將自己的身家悉數送到城主府供我欽點,若是我查出私藏了些什麼…與皇上的密函,我會寫的清清楚楚,京城的執法官員很快會造訪各位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