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種子(2)

換句話來說，人的一生都被天道看著，一生的所作所為里，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也都是天道來定義。天道既然允許了鬼族的出現，那是不是它也想要讓鬼族做些什麼？

天道如此定義善惡、人鬼的條件是什麼？

無人能給出答案。

人不過是活在天道制定的規則里生出的存在罷了。

他們總以為自己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可是到頭來，他們也不過還是逃不開天道的規則。

那這樣的善惡評判真的是公平的嗎？那些受盡了懲罰的人真的應該毫無怨言地承擔這一切，那些被定為善的人就可以享受榮華富貴了嗎？

如果每個人都堅信會有來生，那他們今生把所有的善事都做了，只為了下輩子的榮華富貴，那他們就能稱之為真的是善的嗎？

天道制定了規則，當一群人的不斷輪迴，他們的出生都變得不一樣，而因為這些不一樣，讓整個人間都變得不一樣。

人真的是這個世界的掌控者嗎？

還是說，是因為天道想讓人做掌控者罷了呢？

浮夢細細想著，覺得自己的背脊一涼。

判官自然也察覺到了閻王和浮夢的沉默，他笑道：「我不過是隨口說說，既然都是些閑聊，那便不過都是些胡言亂語罷了，你們這般當真做什麼？」

浮夢和閻王一言難盡的看向他，判官剛剛說的那般情真意切，實在不像是隨口說說罷了。

判官揉了揉浮夢的頭，將她放下，站起身道：「人人常說天道不可猜，天道自由天道意，我們就算想破了腦袋，恐怕也揣測不出天道的意圖。既然想不出來，那還不如什麼都不想。」

判官似乎給了自己一個台階，讓閻王和浮夢覺得這些真的不過是他的胡思亂想，讓他們都不再繼續追究。

可是，種子一旦埋下了，就一定會發芽開花。

浮夢想起了那個留在現世的判官，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就是讓人擺脫天道。

而閻王最終將那生死簿交給了判官，是贊同了判官的想法了嗎？

浮夢想不通，也尋不得答案，她只能坐在忘川邊，趴在地上，看著滾滾的河流。

現在無人能給她答案。

浮夢這樣一發獃就發獃了好久。

現在她身在回憶中，這裡的時間和外面的時間流逝並不一樣。浮夢以為自己發獃了許久，在這裡便是發獃了好幾天。

直到判官出現在她身邊。

判官伸手將浮夢抱起，揉了揉她的頭，微笑道：「小傢伙怎麼一直呆在這，傻乎乎的。」

浮夢伸出蹄子，撓了撓自己的頭。

判官笑道：「你不會也還在想那個問題吧。」

浮夢點點頭。

判官看著浮夢問道：「你想也想問，生死簿的存在，到底是不是公平的？還是想問，天道是不是公平的？」

浮夢並不能說話，只是胡亂地點著頭。

判官收攏了笑意，他認真道：「這個問題我給不了你答案。這世間沒有人能給你答案。」判官看著遠處來往的魂魄，出神了許久，突然笑了一聲道，「如果將來我能見到天道，我一定會問它這個問題，到時候再告訴你，好不好？」

浮夢第一次看到判官這般的神色，認真且鄭重，像是許諾了一個重大的約定。

浮夢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判官抱著浮夢，像哄小孩子似的道：「那現在我們先回去吧。你這般情緒不振了好幾天，就連閻王都有些擔心了。」

浮夢心中自然不信，閻王怎麼會擔心她。

判官看出了浮夢心中的小情緒，笑著安撫道：「大人吶，最是嘴硬心軟，平日里的那些做派，不過是因為在乎，又不想被人看出來罷了。說起來他倒是和你有些像。」

浮夢心中不服氣地吐槽道，哪裡像了！

判官卻低頭看著她，眼中一抹深意：「外表都如赤子般單純直接，可是把什麼事都藏在了內心。恐怕啊……那心思比這忘川的黑夜都還要深不少。」

判官這一席話差點把浮夢的冷汗給說了下來。

一旦有人在夢境中識破了浮夢的身份，本身就會排斥浮夢的存在。

食夢貘永遠都是夢魘的天敵。

浮夢現在能力有限，加上這又是鬼族的回憶，說不定還是閻王的夢境，若是驚醒了這中間的夢魘，浮夢可不一定能確保自己還能活著回去。

浮夢一動不動，心裡轉過了無數的念頭，還在等著判官會不會還有下一句。

沒想到判官說完這話，又恢復了尋常的模樣，嘴角掛著笑意：「你看，我就說了這麼一句話，你這小腦袋裡就裝了不少東西了吧！放心，這件事啊，我是不會告訴閻王的！」說著他還做了個「噓」的動作。若是尋常人，指不定說出這些話是為了哄著浮夢，但是這人是判官。

判官從不騙自己。

這個認知實在是太過根深蒂固了，浮夢不由得悲哀地想，自己居然還是這麼願意相信判官說的話。

正當判官還在和浮夢說話的時候，另一個人風風火火地沖了過來。

閻王看到判官懷裡抱著浮夢，神色一瞬間有些古怪。

判官看著閻王的神色，頓時明白了怎麼一回事，便把浮夢遞到了閻王的面前道：「閻王是來找這個小傢伙的吧。我剛剛和它說了，大人很是擔心它，讓它莫要發獃了。現在看起來是沒事了。」

閻王沒接過，嘴硬道：「誰擔心它了！一個沒什麼靈力的小妖罷了！也值得本王擔心嗎？」

此地無銀三百兩，閻王的正反話，反而是坐實了自己的想法。

判官沖著浮夢眨了眨眼睛，輕聲道：「看吧，我剛剛說什麼來著。」

浮夢心道，好吧，這樣的閻王當真不壞。

浮夢接著判官的手臂一個用力，直接撲向閻王的臉。閻王全然沒想到浮夢會做出這番舉動，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用手接住。

浮夢在閻王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趴下不動了。

閻王看著浮夢這般懶懶的樣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他伸手戳了戳浮夢的頭，有些無奈道：「真是無法無天的小妖。」

判官問道：「大人這麼著急過來，只是單純來找它的？」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判官已經很了解閻王，剛剛那般著急，必定是有別的事。

閻王從懷裡拿出一粒紅色的石子，遞給判官道：「我是來找你看看這個的。」

判官接過，細細看了看。浮夢也好奇探出頭看了看，也沒看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閻王好奇地問判官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判官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不曾見過。大人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的呢？」

閻王道：「說起來有個奇事，」浮夢一聽有故事，立刻豎起了耳朵。閻王見有人好奇，自然也說得更起勁了，他款款而談：「之前有一對夫妻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來到忘川之後，都想留在地府，可是誰也不想在見到誰，都希望另外一個人去轉世投胎。看起來，明明是一對怨侶，他們看向對方的眼中都有明顯的恨意，生死簿上的記載卻是殉情。若說他們是真的不想再見對方，全然可以轉世而去，反正紅線也已經斷了。轉世輪迴，他們也都不會再見到另一人了。可也不是，他們心中都很愛對方，只是已經不想和這個人在一起了。他們留在忘川的原因是想著，若是那個人死了，自己還能遠遠看上一眼，便已心滿意足。可若是讓他們常常相見，又會覺得很難受，實在無法和對方再次相處，無論是說話還是相見都會讓他們痛苦萬分。我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他們到底是愛還是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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