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若無量福無量 心似凌波入北溟

()岳不平抬頭看去，西北角上一條大瀑布，從高崖上直瀉下來，日光下流光耀眼，燦如銀鍛，亮麗無倫，瀑布之右有一片石壁，光潤如明鏡一般，心知這就是無量玉壁了。左右探查，杳無人跡，這才手腳並用，攀登而下。

這處斜坡上面一段甚是難爬，危崖筆立，以岳不平如此武功，也覺有些吃力。好在林木深密，往下間或生有古松，也不知有多少年頭，長得很是粗大，使他可以短暫休息。

下到近二百丈，崖勢漸緩，更有一條逢隙，讓他得以提高速度。就是如此，前後也用了近兩個時辰，方才下到谷底，抬頭看去，好一處所在。

只見左邊山崖上一條大瀑布如玉龍懸空，滾滾而下，傾入一座清澈異常的大湖之中。大瀑布不斷注入，湖水卻不滿溢，想來另有泄水之處。瀑布注入處湖水翻滾，只離得瀑布十餘丈，湖水便一平如鏡。

這湖作橢圓之形，大半都隱在花樹叢中，湖上幻出一條長虹，七彩如夢，艷麗無倫。岳不平不及觀賞美景，走到湖邊，大喝幾口，只覺冰涼甘甜，在現代還從來沒喝過這麼純美的泉水。洗了手臉，站起身後轉身四看，除了下來的這面山坡，其它各面都是懸崖峭壁，崖頂上白霧輕晃，宛若人間仙境。

「這裡真真是個隱居修行的好地方。」岳不平心下讚歎，沿湖尋找。他腳速快捷，又是目標明確，很快就在東邊崖壁旁，看到一大叢生滿了青紅色果實的小樹，樹叢后光禿禿地一大片石壁，爬滿了藤蔓。這片石壁平整異常，有如一面銅鏡，比之湖西的山壁小了很多。

「應該就是這裡了。」岳不平以這塊石壁為起點，對崖上的岩石逐一力推，推到一塊齊胸高的大岩石時，一掌下去，蔓草葛藤斷裂之聲大作，岩石轟然打開，露出一個三尺來高的洞穴。

岳不平一聲歡呼，反而不著急進去。種種跡象表明洞內無人，封閉了不知多少年的洞穴，氣味如何，不用試都猜得到。大事成功了一半，可以稍作休息了。

過了一陣，估計氣味散得差不多了，岳不平從背上包袱里拿出蠟燭，點燃了走進洞中。一路漸漸向下，打開二張銅門，進了一座圓形石室，石室左邊鑲著一塊大水晶，室中有石桌石凳，桌上有鏡子梳子等物，他也不去細看，四處一掃眼，在西南角有一道門戶。

推開石門，走了十幾級石階后，又是一扇門，伸手推開，饒是岳不平心中早有準備，還是被立在門口的玉像驚了一下，實在是這玉像離得太近。

蓋因人身源於洪荒草莽，先人於獸群里掙得一片生存天空，自我感知里，身周一段距離內乃是警戒區域。把毫無殺意的刀刃放到普通人脖子上的那一剎那，無論如何，都會有汗毛豎起，這種對於危險的感知，已成為本能。

武功高手修到極至處，這種本能被無限強化，僅僅目光中帶著些不善，就能引發靈機一動的感知察覺，從而預做提防，歷劫不沒。而神魔傳說中，這種靈覺感知被拔高到不可思議的層次，實有通天徹地之能，只要有人心懷惡意，縱然在千萬里之外說出口，或是著手準備，也能感知到其中玄機，實是匪夷所思。

岳不平站在劍尖之前，靜靜感悟，隱隱有所得。這其中隱藏的人身奧秘，實有大玄機，理應長探深求，不可輕易放過。只是現在不是參悟的時候，有此根基，日後自有所悟。當下蹲下身去，拿起玉像腳底的小蒲團，繞過玉像，只見室中壁上多處鑲有玉石水晶，東面壁上寫著許多字句。室旁有一條石級斜向上引，另一面又有一個月洞門，裡面又是一間石室。

岳不平走入進去，看其陳設，當是寢室。石床之外，還有一張石几。他將蠟燭放到石几上，又去玉像腳邊拿了一個大蒲團，就著燭光，拆開蒲團，裡面是一個一尺來長的綢包。

打開綢包，就是帛卷。打開帛卷，看了幾眼，確定逍遙派兩大絕技終於到手。岳不平長呼一口氣，幾有落淚之感，深呼吸幾次，等心神平定，才發現就算參悟天人之道將有一個月，剛才還是前所未有地緊張，實在有些心神失守，犯了武者大忌。

自成為南海鱷神第一天起，岳不平憑著幼時讀過小說的記憶，便知道自己最大的希望，就在這無量山谷之中。這洞里的兩大絕技，代表這個時代最頂尖的武道巔峰，得之即可立於不敗之地。

就算他於海上悟得海天一色，紅日高懸的天人合一之法，也無法改變心中這種想法，這念頭一定下來，就如心魔一般，一定要有個結果才能了結。

現在正是時候。

「觀我生，進退。艮其背，不獲其人；行其庭，不見其人。鼎耳革，其行塞。剝，不利有修往。羝羊觸藩，不能退，不能遂。」

有了這段時間的臨時惡補，又勤參天人合一之道，凌波微步的修習，出乎意料地順利。岳不平現在內力也算深厚，《易經》六十四卦方位爛熟於胸，照著圖譜試走幾遍，帶動內力運轉，無不如意。

岳不平出到洞外，趁著月色，沿湖走圈，幾個時辰下來，就將幾千個足印方位，初步化入身體感覺之中。又凝神聚氣，將文字背誦無誤，這才稍事休息。只因他自悟的天人合一之法，與逍遙派道家武功的意境相通，凌波微步彷彿就是天人合一在步法上的詮釋，雖然不盡合題，卻也距離較近。如果岳不平不能創出另一種步法，則凌波微步就是最高成就。

但在「北冥神功」的修習上，遇到了難題。這門功夫需要化盡本身原有內力，空谷方能積水，岳不平也不是捨不得這一身內力，反正將來可以再練回來。但問題是，他與大多數武林人士一樣，從來都是竭力增長修為，不知道如何才能化盡自身內力。

他在想著兩大絕技之時，因年月太久，早已忘了還有這一層礙難，現在左右為難，莫非只修習凌波微步就算了？憑他自悟的天人合一之法，有朝一日也能衝到絕頂高手的高度，但是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卻不是他所能忍受得了。

「唉，人生啊，有所求，則有所憂，若能去聖棄智，抱拙守一，何來煩惱。」岳不平隨口感嘆，聊作發泄。放下帛卷，在山谷中走了一圈又一圈，心神猶猶豫豫，似想非想，實則想無可想。

「怎麼辦？」踏出一步。再踏出一步，「要怎麼做才行？」嘴上稀里糊塗，心神鬱郁悶悶，腳下越來越快，自然而然踏出了凌波微步。一時間谷中黃影飄晃，月色下形如鬼魅，哪裡還有半點逍遙於江湖的意味。

他內力雖高，凌波微步卻是初練，再怎樣進步神速，也還沒到一邊走步，一邊可以胡思亂想的境界，也不知走了多少圈，突然經脈間二力相衝，一下身體凝滯，收不住腳，撲通一聲衝進了湖中。

原來他走著凌波微步，高速行進中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原有的輕功心法，引得真氣糾纏衝突，他又神不守舍，未能及時調節，等到發現，人已沒到了水中。

岳不平被冰涼的湖水一浸，猛地清醒過來，立時察覺到體內的異況。他也不著急，就這麼沉到水下，盤膝坐在湖底，依舊沉思。他水性上佳，內力深厚，在水中呆上幾個時辰絕無問題。

湖水甚是清澈，大瀑布的水流在遠處落到湖中，轟隆的聲音在水中傳入耳里，如漫天雷震，綿綿不絕。岳不平索性不再去想，意守入耳「雷聲」，漸漸物我兩忘，剛才真氣衝突造成的傷勢不解而自解，真氣走入正軌，自行運轉。一切皆因妄為，如今重歸清靜，自然返本還源。

岳不平突然衝天而起，落到岸上，仰天一聲哈哈，已經想到辦法。異種真氣的衝突，皆源於修鍊心法的差異，導致各自性質不同，相對如水火，自然兩不相容，要起撕殺。就如他剛才同運兩種心法，互相之間搶奪同一處經脈，成了狹路相逢之勢，真氣本性排外，立時引發生死敵對，造成傷勢，即是此理。

但若是同源而異的心法與真氣，則不存在這個問題，就如兄弟友邦，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生死可以同擔，禍福一同共享，只會互幫互助，并力向前，乃是同利同理同心之故。

「北冥神功」以水自喻，三十六種法門，儘是開掘水道深挖海底之法。若無得水入，則不成江河，因無法自生其水。心法本身產生的真氣，與水毫無干係，是將河道海底掘得更深更闊更堅固而已。而水之比喻，是他人真氣，又何嘗不可為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所以北冥神功心法，要跳出吸人真氣內力的層次，向吸天納地的高度提煉升華，才是其大成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