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郭琇鬧宴參權臣 明珠被抄訪智囊

第五十一回 郭琇鬧宴參權臣 明珠被抄訪智囊

明珠像挨了一悶棍,即刻面色灰敗,冷汗淋漓,但他畢竟閱歷廣,見得多了,居然咬牙挺住,沒有一下子跌坐回去,只用一隻手扶著桌面,竭力鎮定著狂跳的心。漸漸地,他冷靜了下來,在郭琇抑揚頓挫的朗誦聲中,回頭看了看首座上的幾個大臣。

索額圖也被郭琇的突然襲擊嚇呆了,郭琇初進來寒暄時掛在臉上的笑容還凝固著沒有消失。彈劾明珠是他巴不得的事,過去曾幾次試探著和郭琇談,郭琇總是王顧左右而言他,不知為什麼突如其來弄了這一手?而且今日在這個場合,又該怎樣維持呢?高士奇心裡卻想,郭琇此舉來頭不小,如無後援,他怎敢豁出命來連一點後路都不留?想到自己還保藏著于成龍的密折,印證郭琇的奏摺,恍然之間已經明白,但不知康熙何以連自己也蒙在鼓裡,心中不禁七上八下,摸不清這個擰勁兒的御史會不會連自己也一鍋燴了?正想著,郭琇詞氣一變,念道:

……非但明珠一己也,其黨羽高士奇、余國柱、王鴻緒之流,一經援引,表裡為奸。高士奇出身微賤,其始徒步來京,窮途末路潦倒不堪。皇上因其字學頗工,不拘一格,令入南書房供奉,而士奇遂肆無忌憚,日思結納,諂附大臣,攬事招權以圖分肥。僅受督、撫、藩、臬、道、府、州、縣及其內廷大小卿員之賄銀,即有成千累萬。以一文不名之窮儒,忽為數百萬之富翁,試問金從何來?此明珠之罪七也……總之,明珠、高士奇等,豺狼其性、蛇蠍其心、鬼蜮其形。畏勢者既觀望而不敢言,趨勢者復擁戴而不肯言。臣若不言,有負聖恩。故不避嫌怨,請立賜罷斥,明正典刑,則天下幸甚!

高士奇的心猛地一縮,到底還是饒不過我去!他的臉色立時也蒼白如紙,心裡卻明白,得學明珠的宰相器量,當著上千的人倒了架子,立時就會招來一窩蜂的彈劾奏章,那就完了!急切中,他偷眼望了望熊賜履,見熊賜履也是一臉茫然,兩隻手都緊張地攥著,心下不免狐疑:難道真是郭琇不滿明珠於太皇太后病中操辦大壽,獨自發難唱這齣戲么?

這場戲確是熊賜履安排的,他安排的是他的門生御史白明經,沒想到白明經臨場下了軟蛋。倒自動跳出了一個郭琇,不按章法,連高士奇也裹了進來,而且煌煌宣言,請旨「立賜罷斥,明正典刑」!鬧到如此地步,皇上會怎麼想呢?

眾人各懷鬼胎胡亂思量,郭琇朗朗數千言的彈章已經讀完,將摺子一合,笑道:「郭某方才已經說過,君子愛人以德。不知明相此刻怎樣想?」

「我佩服你的好膽量,真正大丈夫氣概。」明珠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他的臉仍很蒼白,手卻不顫抖了,回身斟了一杯酒,微笑道,「敬請滿飲此杯?」高士奇也自斟了酒,起身一擎說道:「妙哉斯文,《漢書》可以下酒,我奉陪一杯!」

「郭琇本來膽量不小!」郭琇眯著眼似笑不笑地舉杯聞了聞,和高士奇酒杯「咣」地一碰,隨手一摔,早摔得粉碎!哂道,「果然好酒,只是民間膏血,未免帶點血腥味!」雙手一拱道,「郭琇無禮!」徑自從目瞪口呆的人群中揚長而去。

壽酒是吃不成了,上千的客人都被郭琇此舉嚇得手足無措。郭琇去了好久,大家才從驚怔中醒過來,有的過來寬慰明珠,有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議,起身紛紛告辭。索額圖等幾個上書房大臣也如坐針氈。熊賜履勉強笑道:「與其坐在這裡心神不定地吃苦酒,還不如進裡頭,聽聽皇上的聖意。明賢弟,你保重,要拿穩了。回頭真有事,我們自然要說話的。」

「保重?」明珠突然失神地狂笑道,「受此奇恥大辱,我生死已置之度外,還保重個什麼?走,我和你們一起面聖,領罪!」

四個人至西華門,恰逢素倫站值,遞牌子進去,不一時就有旨:「明珠事假三日,回去好生歇息著,其餘三人進來。」

明珠立在西華門外,眼看著三人迤邐而入,一霎間,他領受到了咫尺之間如隔山河和天威不測這兩層含意,平日見康熙有時多達三四次,忙極了時就在大內度宿,遞牌子不過是例行手續,一聲旨意,說不能見就不能見,也許從此永不能見,這多麼可怕!一陣秋風過來,吹得西華門外枯草寒樹亂響,金黃的、燦紅的楊樹葉子紛紛落下。明珠突然一陣寒意,低頭看時,自己原來忘了神,連朝衣冠帶也沒穿戴,真要進去了那才叫荒唐呢!一時間,他的心裡空白一片,什麼事也想不成,連轎也忘了叫,一腳高一腳低像踩在棉花垛上似的踽踽獨行回到府邸。

家裡變得像古廟一樣荒寂,幾十個長隨苦著臉默不言聲地收拾著殘席。夫人帶著一大群姬妾守在後堂,一個個心神恍惚,呆著臉想心事,見明珠回來,忙都站起身來,卻都無話可說。明珠振作了一下,忽然想到這樣無異於坐守待斃,因道:「用不著一個個死了老子娘似的,我未必就叫郭琇治倒了!現在不能坐著,夫人進宮去見咱們家娘娘,若能見老佛爺一面更好。揆敘和性德也該去和朋友們見見,像徐乾學他們。只記住一條,無論見誰,不能罵郭琇一個字兒,只說我這些年做事不謹,不免得罪人,如今上了歲數想起來就懊悔不迭,也該到泉林中去享清閑了——懂么?」

「徐乾學那裡免了吧?」八姨太太素日是極能幹會說的,聽明珠吩咐下來,便道:「真不是個玩藝兒!上千的客,只他一個跑到賬房,說叫把他禮單上的名字勾掉。素日老爺怎樣待他,竟是個沒良心的王八羔子!」

明珠額上青筋急速暴了兩暴,卻沒發火,頹然向椅上一坐,招手兒叫過若芷,嘆道:「從前只說洪經略如何如何,不想我明珠也是如此!只可憐了孩子你,竄來竄去跳不出苦命。你放寬了心,如今聖上沒旨意,興許是不知道。真的有事,我必另具摺子,不叫你跟著我明家吃掛落……」說至此,心一酸淚已潸然而下。

「老爺說的什麼話!」若芷倒似並不怎樣難過,「戰國時平原君家也出過事,不也是興之則趨,衰之則去,就是八姨娘也不必計較徐乾學。我雖小,這事經過了,大不了討飯,還要怎樣?老爺說到這兒,我若芷也有一句駁回,我生是明家人,死是明家鬼,明家老墳得有我的地方兒!」

她說得十分平靜,明珠夫人撐不住頭一個放聲大哭,幾個妾室跟著放了聲,後堂竟如死了人似的一片嚎啕。

「都住聲,嫌我死得慢么?」明珠斷喝一聲,「都滾!照我說的分頭去辦!」

於是一家子紛紛起身,打起精神,坐了小轎,分別從王府西北小角門出去訪親拜友,打探消息——因怕招惹眼目,一窩蜂兒都出去,立即便又是一條新聞。明珠急得熱鍋螞蟻似的在家只兜圈子,待申牌時分,見大公子揆敘急匆匆進來,一腳踏進門便道:「老爺,熊中堂從裡頭退出來了,我是剛從他府里回來的!」

「有什麼信兒?」

「兒子遵命沒敢問。」揆敘不與性德一樣每日在詞章上下工夫,外頭朋友極多,人情世路趟得開,因知索額圖是政敵,高士奇是案中人,便直奔熊府,這也是他的精明處。見明珠相問,臉上帶著惶急,忙道:「熊大人說皇上已經接到了郭琇的摺子,笑了笑就撂了一邊,卻把高士奇罵了個狗血淋頭……」

明珠轉著眼聽著,心裡掂著分量,他太熟悉康熙了。罵,未必就是壞事,想著,問道:「熊東園沒說高士奇得什麼處分?」「沒有處分。」揆敘道,「倒是後來還說了高相幾句好話,說『朕得了士奇,才知道學問門徑。初時見高士奇讀古人詩文,一到手就知道時代,此刻朕也做得到,高士奇不是無用的人。他雖無戰功,朕待他也不薄,就這補益聖學也算功勞,不可一概抹倒……』別的還說了許多,大約都是庇護高相的。」明珠聽了略覺放心。高士奇沒事,出於洗雪自己,不能不出手拉自己一把,因又問:「熊相說到我了么?他有什麼話?」

「聖上沒有說到父親,熊大人倒有幾句話。」揆敘忙道,「只說這個壽辦得不是時候,老佛爺如今水米不進,皇上急得顧不上臨朝,日夜在榻前侍候,這時候操辦,難免就激惱了郭琇這些人,想來不久就有旨意,勸老爺別急,不要為無益之舉。」

明珠聽著這些話,深感不得要領。今日被擋,就是極壞的兆頭,叫人怎麼「別急」,又是什麼「無益之舉」?但此刻再急也無用,親自出去等於自討沒臉,只好和衣卧倒,靜等后音。掌燈時分,出去的家人陸續回來,自然是五花八門的消息,俱都不疼不癢,只夫人進宮算是見了惠妃納蘭氏。但納蘭氏處不但沒消息,連娘家出了事都不知道。明珠聽著又好氣又好笑,咬著牙想了半日,起身道:「備轎,到槐樹斜街!」

高士奇剛剛從朝中退出來,挨一頓好罵,總算過關,他心中暗自慶幸。聽說明珠夤夜來訪,只將手一擺吩咐道:「就說我身上不適,已經睡了,明日親自過府拜訪!」倒是夫人芳蘭叫住了家人,勸道:「照你方才說的,明珠就要倒大霉了。可是站乾岸兒看河漲,這種事叫人家知道了,怎麼想你這個人呢?好歹同朝為官,不能連點煙火情都沒有!」高士奇笑道:「我沒顧著細想,你這一說又是一番道理。這明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就沒想想這時候來見我,不等於授人以柄?」

一語提醒了芳蘭,自己丈夫也在案中,一見面就等於承認是一黨,授人口實那還了得?正躊躇間,高士奇已變了主意,吩咐道:「請!」一邊束了腰帶,只穿一件絳紅團花夾袍迎出外廳。見明珠吃著茶在坐等,忙拱手道:「身子不適,已經睡了,原說明日去府上來著,不想勞動大駕,有罪有罪!」一撩后擺便坐了。

明珠聽他絕口不提「明相」,心知大事不妙。心一橫,竟爽朗一笑,說道:「今日我來,怕要給你招怨。不過話說在前,明珠也是頂天立地一男子,自作自當,高相也用不著害怕!」高士奇聽著,心裡泛起一陣慚愧,想不到明珠還有這等氣概,平日真的小看他了,口裡卻說道:「我和你一樣,你不害怕,我怕什麼?不過……」

「唔?」明珠眼皮一翻,說道,「有什麼話,你盡情說就是!」

「這事體來得不善,」高士奇沉吟道,「你得心裡有數。」

儘管已有準備,一旦真的證實,明珠腦子還是轟然一響,他不安地欠了一下身子,說道:「是……聖意么?」高士奇默默點點頭,說道:「聖上絕口不提你,這就是大不吉祥。大約你還不知道,于成龍今天也有參折遞進來,還有李光地、徐乾學、陳元龍、何楷,大概此刻都在寫摺子。翰林院、都察院和六部里的人都躍躍欲試。于成龍的摺子除了參你,連靳輔、陳潢一干人都牽連在內,皇上雖沒說什麼,已發到六部著九卿議處。明公,山雨欲來呀!」明珠愈聽愈緊張,手心裡濕乎乎全是冷汗,臉上已是變色,強按著心頭的驚慌,問道:「多謝關照,但據老弟看,有無挽回餘地呢?或者我該引咎辭職?」

「若能辭職還有什麼事?」高士奇搖搖頭,喟然嘆道,「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明珠渾身的血都在倒涌,立起身來說道:「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千古一轍,我已經明白了,回去領死就是,告辭了!」

「慢!」高士奇一擺手止住了,明珠此時豪邁氣概深深打動了他,「聽我說句話!」

明珠站住了。

「你讀過《晉書》么?」高士奇問道。

「沒有。」

「西晉有一石崇,是百萬富豪。」

「石崇我知道。」

「你不知道。」高士奇冷冰冰說道,「他赴刑場,仰天長嘆說:『小人們想奪我家財!』劊子手說:『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早早散了?』——你知道么?」

明珠默思良久,說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除了這,我這回是因為索老三不肯放過,設計坑陷的!」高士奇道:「你真是個角色,我接著就要說這件事,這次卻不是索相策劃,乃是聖上自視獨斷!不過索額圖或可救你一命也未可知!」明珠看了看高士奇,這個素來詼諧的人一臉正色,不像是在開玩笑,便道:「哪有這樣的事?」說著已詫異地坐回了原處。

「你的朋友里有沒有明面兒上和索相好,骨子裡跟你好的?」高士奇問道。

「有!」明珠毫不猶豫地答道,但卻不說出名字來。「那就行!」高士奇格格一笑,「設如這朋友趁熱打鐵,狠參你一本,不說貪賄的事,只說你網羅私人,危害太子,妄圖動搖國本。這就救了你!」

明珠大吃一驚,失聲說道:「斬罪變成剮罪,一人變成滿門,你不是在胡說吧!」高士奇漫不經心地啜一口茶,深沉的目光閃爍不定,良久方道:「你到底不讀書,參不透上乘奧理。當今聖上實是千古雄傑之主,這不是虛譽。主上豁達大度、博學多識、能謀善斷,但心機靈動,就未免多疑。如今朝野參你,不過因收受賄賂,任用私人。你朋友本章一上,立即就變成索三黨攻訐明珠黨,以主上聖明,豈容朝中一黨得勢滅掉另一黨?」說罷不禁微笑。明珠聽著,真如醍醐灌頂,怔了半日,說道:「罷罷,我真的服你了!若有一線之明,脫得此難,我從此歸隱林下,永不參政了!」說罷匆匆告辭,自去安排。

但高士奇讓明珠散家財的主意是遲了。第二天,明珠繳納家產的本章還在打著腹稿,便見門上進來回道:「老爺,外頭有客來拜。」

「是誰?」明珠起身問道。

「熊大人,內務府何桂柱大人。還有兩個不認識。」

「快請!」明珠急忙往外走,卻見太子居中,四阿哥胤禛和熊賜履相陪,何桂柱在前頭導引,已經進了儀門。明珠緊走幾步,將馬蹄袖向後一甩,就石甬道上跪了,叩頭說道:「奴才明珠,恭請太子殿下金安,給四爺請安!」

四阿哥還是頭一次辦差,顯得很靦腆,有點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太子。太子這幾年凡康熙不在京,常主持朝務,辦事已老練多了。見明珠行禮,微笑著瞥了一眼熊賜履,說道:「總歸是師傅的事,我和老四隻是坐纛兒的,該怎麼辦,師傅就說吧!」明珠張皇地左右看看,既不「叫起」,也不吩咐,這是做什麼?熊賜履與明珠雖說不上什麼深交,畢竟共事二十年,一個精明伶俐、極修邊幅的人,只二日工夫,彷彿老了十年。熊賜履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憐憫之情,卻上前一步,口內緩緩說道:

「有旨,著太子胤礽、貝勒胤禛、上書房大臣熊賜履前往查看明珠家產!」

明珠像被抽了筋似的,身子一軟,幾乎癱倒了,但片刻之間又撐起了身子,叩了頭顫身說道:「臣……領旨,叩謝……天恩!」

此刻,內務府從善捕營調來的兵丁已將大門封住,刑部筆帖式來了十幾個,連同慎刑司的人,都拿眼望著何桂柱,只等一旦發話,立即動手查抄。何桂柱也是感慨萬端,自康熙元年到如今,他和這個陰詐奸險的明珠結識已二十六年,要不是自己當初灌明珠一碗老黃酒,眼前這人早就被送左家莊化人場燒成灰了。二十多年,眼見明珠發跡,眼見他入閣,眼見伍次友、周培公、李光地一個個被他整得落花流水,誰料竟有今日!這真是造化報應絲毫不爽,立竿見影!何桂柱呆笑著,上前給明珠打個千兒道:「明相,奉旨差遣身不由己,柱兒今兒個先給您請罪!」因起身回頭道,「來人!」

「喳!」幾個筆帖式齊聲答道。

「先封了賬房,」何桂柱心雖不忍,也只好按規矩吩咐,「騰出幾間空房,請內眷暫避,按房分號清點財物,你們幾個好生辦差,事後太子自然有賞,要有私帶財物的,醜話說到前頭,慎刑司的人就在這守著呢——可明白了?」

「喳!」

「慢!」胤禛將手一擺,躬身上前微笑著扶起明珠,說道,「明相起來,奉旨查看家產,並沒有別的處分,你不必驚慌。但有一層意思,不知你與揆敘、性德是在一道,還是已經分房另居?」

明珠衰憊不堪地站起身來,獃滯地嚅動了一下嘴唇,說道:「回四爺的話,奴才大兒子揆敘,前年已分出去,二兒子性德,去年才行合巹之禮,暫未分居……」

熊賜履和兩個阿哥對視一眼,說道:「揆敘和性德都是侍衛,有職分的人,皇上旨意只叫查看明珠財物,似乎應當有所區分。這件事我看太子和四爺商量一下就能定,萬歲再沒有不依的。」四阿哥胤禛素日與性德極要好,卻厭揆敘為人刁猾,聽熊賜履這一說,眨著黑豆似的眼想了想,微笑對太子說道:「臣弟以為師傅的話有理,是否請哥哥划個道兒,性德也免查了罷?」太子卻素來對明珠一家全無好感,但弟弟和師傅的面子又不能不買賬,因笑道:「就以居處劃線,能將就的,就將就吧。」

何桂柱見無別的話,將手一擺,上百的人立時動起手來,有的攆人,有的貼封條,有的開箱翻櫃,此刻,偌大的明珠府亂得雞飛狗跳,早已隱隱傳出家眷們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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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亂起蕭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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