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yer 12 幽暗後巷 已補完
()眼皮重得好似灌了鉛,頭昏腦脹神志不清,雙手卻還是像上了發條一般自動地在鍵盤上噼里啪啦敲打個不停。
褚弈昨天晚上睡得非常不好,整夜做著匪夷所思的夢,夢的內容直到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讓他感到陣陣惡寒。
比如被那個名叫沈軒宇的當紅樂隊吉他手關在家裡,脖子上栓上粗如麻花的鐵鎖鏈,在他腳下俯首……
比如還是被那個名叫沈軒宇的男人困在他家的床上,雙手雙腳被死死綁住,一.絲.不.掛地躺成個大字型……
再比如還是被那個沈軒宇……靠啊,下面的內容實在是讓他難以啟齒……
怎麼會整晚做著這種令人髮指慘絕人寰的夢!明明最近都沒有看什麼重口味的Video啊……
一定是因為那個男人不知廉恥的發言……
褚弈頭上烏雲罩頂,差點就要打雷下雨,身後的辦公室門忽然「喀啦」一聲打開,脊背立刻條件反射似地綳得直直的。
「褚弈,我要去開會了,這裡就交給你了。」上司雷厲風行地從褚弈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直奔大門。
終於盼來這山中無老虎的時刻了,褚弈軟軟地趴伏到桌子上,摸出手機撥通何遠的電話。
「喂,何遠,拜託你一件事,幫我問問你媽媽哪座廟裡的菩薩比較神……」
「不是要拜財神啦,我最近中邪了,想驅驅邪。」
「不不,請巫婆回家跳大神就不用了……」
「那好,你忙。」
何遠顯然是拿他的話當作玩笑了。
褚弈切斷電話,重重嘆了口氣,瞥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還有半小時就要下班。
忽然想起來昨天晚上那個男人說過今晚會去Eden找他,說是要給他什麼驚喜。
這麼說起來,昨晚他好像只是隨口說了句晚上8點上班……可事實上上班時間卻是8點半。
不自覺地彎起唇角,總算這也是個報復的機會……不過,那個男人真的會那麼守時么,人家畢竟是當紅藝人,未必那麼有閑。
甩了甩頭,重新振作起來繼續殘留的工作,在下班之前總算搞定一切。
回到家裡洗澡換衣服再稍事休息,精神總算恢復了一大半,沒顧得上吃晚飯就匆匆出了門。
趕到Eden的時候還差兩三分鐘就到8點半了,Club裡面雖然已經亮起了燈光,但大門還是緊閉著的。
四處望了望,並沒有發現那個男人的身影。
什麼嘛,果然不可能那麼早就來,說不定驚喜什麼的也只是編來糊弄人的,或者早就忘記了曾經說過的話。
褚弈自嘲地笑了笑,剛才心裡竟然還有那麼一絲期待,真是蠢透了。
那種正當紅的藝人,每天都有應付不完的事情,隨口說出的話哪可能一句句兌現。
轉了個方向往幽暗的後巷走去,那裡有通往Eden的後門。
然而褚弈還沒踏入巷子,忽然就被從另一個方向躥出來的黑影一把拖住,拽進了隱秘的拐角處。
幾乎是被粗暴地用力推到牆壁上,後背重重撞上去,心臟都隨之一顫。
褚弈「啊」的一聲脫口而出,立即被人用力捂住嘴。
面前的人壓迫感十足,一手緊緊扣住他的手腕,一手按得他說不出話來,幾乎整個人都抵壓在他身上,與身後堅硬的牆壁形成一個無法逃脫的牢籠。
架在那張輪廓明晰的臉龐上的墨鏡由於剛才的一系列動作而微微下滑,目光凜冽的雙目透過縫隙直直盯視著他。
「是你遲到了半小時?還是……」男人把左膝頂入他的雙腿之間,進一步桎梏了他的行動,「還是8點上班根本是騙我的?」
沈軒宇……褚弈驀地瞪大了雙眼。
這個男人……真的一早就來Eden等著了?心臟咯噔地震顫了一下,既是因為對方真的信守了諾言,也是因為自己無心的謊言。
「看來答案是後者嘛,因為Eden根本都還沒有開門。」男人唇角浮起帶著惡意的微笑,「你居然騙我,很好。」
緩緩低頭,沈軒宇在褚弈耳邊沉聲道:「知道我為了第一時間給你那個驚喜耽誤了多少事情么?」
男人灼熱的氣息噴洒在耳部最敏感的部位,褚弈下意識地縮起了脖子,然而被對方狠狠捂著嘴,根本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儘力地搖搖頭,也不知對方能否意識到。
「你應該知道我們最近要出新單曲了,本來每天都要忙到半夜的,我作為樂隊Leader卻提前走人了……半小時對你來說或許算不上什麼,可是對我來說……」男人持續壓低聲音,參雜了大半氣聲的嗓音聽起來居然性感到不可思議。
耳畔是灼熱的氣息與磁性的低音,體內忽然有什麼被撩撥著,呼吸無法控制地急促起來……
褚弈竭力向著相反的方向躲避,然而整個身體都被對方牢牢壓制,又處在逼仄的牆角,根本已經躲無可躲,越是掙扎就被鉗製得越緊。
「對我來說半個小時有多重要你知道么?我就為了你,白白在這裡浪費了半個小時。你是不是該給我一些補償?」男人繼續說著,忽然伸出舌頭輕舔了一下對方微微泛紅的耳垂。
「唔……」喉間不受控制地逸出一聲低吟,褚弈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動物一般重新掙動起來。
「該不會是有感覺了?」沈軒宇在他耳邊低聲笑起來,「舒服得說不出話來了?」
舒服你大爺!老子被你這樣壓著怎麼說話?!
褚弈只恨自己少長了兩條腿,不然就能踹得他也說不出話來。
「噢,忘了,還封著你的嘴呢。」男人微笑著,恍然大悟一般把手拿開。
終於重獲說話自由的青年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斷斷續續地總算說了個完整的句子:「我……我靠!」
男人挑眉看他:「難道這個時候你該說的不是『對不起』么?」
喘勻了呼吸,臉上的紅暈也稍微褪去,褚弈直直瞪著對方,雖然很不滿沈軒宇方才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確實是他自己有錯在先,他也很明白沈軒宇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在理。
心裡果然還是過意不去的,尤其當看到他真的信守諾言出現在這裡的時候,在驚訝之外有些感動,感動之後卻是更深的歉意。
「對,對不起……」下意識地別開視線微微低頭,用小到自己都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了歉,重新抬眼的時候卻發現對方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好,讓我吻一下就原諒你。」男人望過來,嘴角帶著惡作劇的微笑。
「哈啊?其實你不原諒我也……」後半句話突然被生生打斷。
沈軒宇沒有耐心等下去,微眯了眼抬起青年瘦削的下巴,對著看起來十分可口的兩片唇瓣,深深地吻了下去。
被對方突如其來的吻震撼到瞪大了雙眼,任憑如何掙扎卻都逃脫不掉。
沈軒宇把褚弈牢牢壓迫在牆角,捧著他的臉頰深吻了許久,直到隱約聽到有腳步聲接近,才鬆開手扶正了墨鏡,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擦,你有沒有搞錯……」一邊喘息著一邊迅速抹掉唇角殘餘的對方的痕迹,褚弈滿腔怒火正要爆發,卻發現沈軒宇將細長的食指擺到了嘴唇的中間。
「噓——有人。」
褚弈頓時噤了聲,比被一個男人強吻更糟糕的事情,就是被其他人發現這件事情,尤其當對方還是公眾人物的時候,那就是糟糕的三次方。
腳步聲漸漸變得清晰,褚弈下意識地往陰影里縮了縮,沈軒宇也就順勢用高大的身軀擋住了他。
「誰在那裡?是褚弈嗎?」來者向這裡慢慢靠近了過來,「我剛才聽到你的聲音了,你不進店裡上班在後巷幹什麼呢?咦,這位是……之前的那位客人?」
是Eden的領班,手裡正提著幾個垃圾袋,看樣子是來後巷丟垃圾的……
褚弈和沈軒宇同時鬆了一口氣。
「噢……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請繼續請繼續……」領班放下垃圾袋,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腦袋,諂笑著道,「不過這要算到包時段的費用里哈。」臨轉身又小聲囑咐了一句「不要玩過火噢。」
褚弈臉上頓時生出幾條黑線,一把推開沈軒宇走出了牆角。
「等等!」——話剛出口卻發現有人和自己異口同聲地說了這個詞,褚弈回頭憤恨地瞥了身後那人一眼。
「領班,我現在就回……」
「他辭職了。」——又是幾乎同時說出的話,可是這內容也相差太多了……
表情僵在臉上,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褚弈不可置信地回過頭,身後那人正一臉淡定地望過來。
「我說,褚弈他辭職了,從今天開始不會再來Eden上班了。」無視當事人輻射線一般的目光,沈軒宇徑自那麼說道。
「……你腦抽了?領班你不要聽他胡說!」回過神來的褚弈急忙辯解著向前走,卻被沈軒宇一把攔在身後。
「從今往後,你的所有權在我手裡。」那把沉穩的聲音聽來竟不容辯駁。
「…………哈啊?!」褚弈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驚愕來形容……對方的發言內容不僅匪夷所思而且毫無邏輯,「你沒事,得了妄想症了?這是病,得治!」
「把手伸出來。」依然是前言不搭后語的回答,沈軒宇的聲音越是平靜,褚弈越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到底……」話到一半忽然又被打斷。
直接無視了褚弈的反抗,在他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沈軒宇就將他的手拉了起來,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微型印泥,把手裡那根掙動的大拇指用力按了下去。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取出一張紙,將某個地方對準了染紅的大拇指按了過去……
那一切僅僅發生在剎那之間。
當一切終結的時候,褚弈是一臉的茫然與愕然,而得逞了的某人則是滿面春風喜氣洋洋。
「債務關係轉移合同書,上面有前債權人和我的親筆簽名,以及你的親手畫押,即刻起產生法律效力。」沈軒宇將合同展開在褚弈面前,在對方反應過來上前搶奪之前,又利落地收起來疊好放進上衣內袋。
「所以我剛才說了,從今往後你的所有權是我的。」微笑著望向青年,忽然感到一陣迎面而來的風,沈軒宇一閃身,順手抓住對方伸向他衣襟的手,「主動是好事,但這裡還有人看著呢。」側頭向著一邊幾乎透明到猶如空氣的領班,沈軒宇眨了眨左眼。
「誰他媽主動了!主動什麼了!你個混蛋……把那個合同還給我!」怒不可遏地再次伸手,對方卻依然輕鬆擋開褚弈的襲擊,別說取回合同,根本連他的身體都碰不到。
矮了沈軒宇大半個頭的褚弈就那樣圍繞著他,前前後後地蹦躂著,上躥下跳地意圖搶回合同……卻屢屢失敗。
「呃,那個……」存在感漸漸變弱的領班顫顫地插話,「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看樣子我不放褚弈走也不行了,不過他是簽了兩年約的,現在還差大半年到期,那違約金……」
「沒問題,反正他已經欠了我131萬4千2百零5塊了,無所謂再多欠一些。」沈軒宇一邊擋開大喊著「我不辭職!」的褚弈,一邊抽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支票。
問過領班具體數額后,十分大方地將支票簽好交給領班,對方也就滿意地離開了。
「別蹦躂了,你不累我都累了。」沈軒宇抱起雙臂,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炸了毛的褚弈。
「你……你怎麼會……」差點氣血攻心背過氣去,褚弈覺得自從遇上眼前這個男人,自己的陽壽就快折光了。
「只是根據你的手機通訊錄簡單調查了一下而已,很容易就找到那個放債的了。我主動提出替你還錢,對方就很爽快地答應了。」沈軒宇無辜地聳了聳肩。
「…………」褚弈重重地扶著額,「我都說了不想欠你人情了,我還不起……而且你把我的工作辭了是想怎樣?我真的沒錢還給你啊大哥……」
「想還錢就重組Elysium努力變紅,你不是笨蛋,能想明白?」有點不耐地蹙起了眉頭,沈軒宇直直地望進褚弈的眼睛。
「可是……」
「你到底還有什麼好可是的?」聲音忽然變得冰涼,目光也驀地凜冽起來,沈軒宇周身陡然散發出一種不同於剛才的壓迫感,「所有阻礙了你音樂夢想的障礙我都已經替你肅清,明明就可以放手去做了,你卻還要困在自己的心結里,說到底你不過是輸給自己了?」
……如雷貫耳的感覺。
周圍似乎一下子變得寂靜無聲,只有對方最後那句話反覆回蕩在耳邊。
說到底……你不過是輸給自己了。
曾經懷揣美好的夢想,卻失足跌落現實的深谷,害怕再一次遭受那種一落千丈的恐懼與失落,因此一再退縮避讓,把自己藏入無形的殼中……
沒錯,他就是輸給了自己。
失神地垂下眼帘,褚弈的表情一下子落寞起來。
一直掛在嘴邊的那個夢想,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黯淡成了黑白兩色,漸漸失去重新實現它的勇氣,如今它的作用也就只是用來假惺惺地緬懷。
曾經的熱情已經被三年的勞碌生活徹底磨滅。
那顆蓬勃跳動的心也已落滿灰塵。
找了那麼多理由逃避夢想,說到底卻只是輸給了自己的懦弱,什麼時候他竟變成了這副不堪的模樣。
心頭一點點揪起來,胸腔里窒悶難受,緊緊咬住牙關,握緊了拳頭,卻忽然被人溫柔地納入了懷抱。
褚弈詫異地抬起臉,恰好可以越過沈軒宇的肩頭從巷口望到遠處繁華的霓虹海洋,濃重夜色下那些微小的星星點點組合在一起卻是一幅如此華美的畫卷。
「這幾年你過得開心么,離開了電吉他,離開了你喜歡的搖滾,離開了舞台,離開了曾經感動著你的東西,你還開心么?」聲音彷彿帶上了治癒的魔力,透過耳膜直達隱隱作痛的心臟。
沈軒宇溫暖的手掌輕輕摩挲著褚弈的頭髮。
懷中的青年微微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說。
「我覺得過去那三年的你一定不是真正的你,因為我所知道的褚弈是屬於搖滾,屬於Elysium的。只有在舞台上你才能發光,只有在搖滾中你才能發熱。所以……請你回來。」驀地加重了擁抱的力道,沈軒宇把褚弈緊緊壓入懷中。
所以……請你回來。
你是屬於搖滾,屬於Elysium的。
不自覺地伸出雙手攀上對方的背,給予那個擁抱熱烈的回應,緊緊貼合在一起的身體互相傳遞著溫暖與力量,似乎心的距離也在一瞬間拉近。
「嗯。」如此細微的聲音,卻充滿堅定的意念。
決定不再害怕什麼,就算前方的道路布滿荊棘,也不後悔走此一遭。
就讓鮮血和傷口成為曾經勇敢過的證明。
「歡迎回來。」沈軒宇揚起唇角露出柔和笑顏,低下頭在懷中青年的頭髮上落下虔誠的一吻——是如獲至寶的真愛,亦是失而復得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