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蕭雪滿不說話。

他明明知道,幻境會用兩種方法來挑撥，一種是用靈力，這種特殊的致幻的靈力進入呼吸之間,確實會加靈修的情緒波動,會讓人易怒易受感染,一種就是這樣的情景，幻境能夠窺探人心裡最秘密的一個角落，帶人進入各種各樣真實的場景,無所不用其極，試圖讓人迷失在其中。

但即使他明明知道這些，在真實看到秦樓受此折磨又緊接著聽到元樞的那些話,那熟悉的又最討厭的聲音，說著最刺他心窩的語言，蕭雪滿還是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一旦他控制不住,就會走向混淆，他會分不清真假，會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我們小雪,最會利用別人感情了,是嗎？」

元樞在他身邊站著,離得極近，用手輕輕地捏住他的下巴,還在接著說蠱惑人心的話。

「多討人喜歡的一張臉,」他發出嘖嘖的讚歎聲,「很多人喜歡你的,是不是？一見你就覺得喜歡,一點小恩小惠就讓人覺得喜歡,甚至你只要那樣笑一下,就會招人喜歡，天息神樹就是有這樣的能力的。喜歡你的人，總是心甘情願被你利用吧。」

「一開始是暗語樓蘭，後來是我，」元樞接著說，那聲音不像是在自己的哪一邊響起來的，倒像是從四面八方響起來的，直接往他心裡鑽，「然後是秦樓，再然後是其他人，甚至是小晚，你真的有多喜歡這個兒子嗎？」

「你就是覺得他像你而已，」那聲音接著說道，「剛好彌補你對小時候那些苦日子的遺憾，所以你對他好，希望他一點苦都不要吃，等於換個方式對自己好。他又乖又聽話，讓你很滿意，是不是？」

幻境就是這樣的，再怎麼顛倒黑白，都不能被它調動心緒，更不能回應，否則就會陷進去。

但是……

蕭雪滿僅有一點理智，反覆告訴自己不能反駁，不能生氣，他要花所有精力來找破綻。

「你要承認，小雪，你最愛你自己了，暗語樓蘭死的時候，你沒有攔著，秦樓做的那些事情，你也根本沒有主動了解過背後到底是什麼原因，銀鷹也一樣，你沒求證過就定死他，其餘的那些朋友們，從來不會忤逆你的意思，小晚就更聽話了，所以你很滿意，」元樞親親密密地靠在他肩膀上接著說道，「你其實最怕傷害你自己，所以傷害別人也沒什麼，即使是愛你的人。所以你看，小雪，你不愧是我養大的，我們最配了。」

「……不是。」

蕭雪滿回頭猛地推了他一把。

「我和你不一樣！我永遠不會像你！」

「你不準提小晚，又有什麼資格提秦樓！」

但就在他出手的同時，元樞的臉就變了，他獰笑一聲，蕭雪滿覺得腳下一沉，他像是被什麼力量往下拉。

「跟我走吧，」他道，「我的小雪，你走不出去了。」

不好。

幻境如果一時走不出去，永遠不會完結，他開了頭了，只會越陷越深，最後完全忘記自己身處何方。

但就在這時候，蕭雪滿突然看到眼前一點光亮。

是他找了很久的破綻嗎？

不對，那道光越來越亮了。

他眨了眨眼睛，腦子驟然清醒了過來，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手上也有了力量，那道光亮便越來越大，最後，在他面前的元樞被紅色的火光一下子劈了開來，然後消失在空氣中。

「雪滿！」

他聽到秦樓的聲音，像一把尖利的刀，一下劃開了這虛無的一切。

「你沒事吧？」蕭雪滿腳下一軟，剛好被秦樓接住了，抱著他，慢慢撫摸著他的背，輕聲安慰道，「只是幻境，都是假的，現在出來了，別怕，沒事了。」

蕭雪滿也從半真半假的恍惚中脫身出來，眼前也沒有那麼黑了。

雲衡像是也陷進去了，但很快被秦樓拉出來了。

他走出來之後也是一身冷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他們出來之後才發現造成這幻境的像是某種植物，秘境里的靈植千奇百怪什麼都有，每次出來的都不一樣，也沒有人給這種植物起個什麼名字，先前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其實是它製造出來的，那其實是濃重的黑煙。

也難怪他們之前用靈力怎麼也點不亮，那時候估計就已經走入幻境了，靈力其實已經起了作用，但是他們看不到而已。

在幻境裡面很難出來，就算是就蕭雪滿這樣的，只要有一點弱點，都很容易被帶進去，之後再難出來，但是反過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本身卻很弱小，從幻境里掙脫出來之後，已經被秦樓燒地面目全非，先前由它所造成的黑漆漆的環境也散了。

也還好，秦樓醒來地早，都還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麼實際損傷，只是頭疼了些，但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但是雲衡本來精力都跟不上，經歷過這次幻境之後，他就更加無精打采了。

「你帶著東西回去吧，」秦樓扶著蕭雪滿坐下，給他和雲衡都餵了一粒葯，然後對雲融說道，「你想要的東西都采地差不多了，不要在這時候逞強，我也不知道以後會遇見什麼。」

雲衡也知道秦樓不是在小看他，這個幻境的強度是他有生以來遇見最強的，他們確實已經接近了秘境的中心地帶。

雖然雲衡嗅到最中心的地方絕對有寶貝，但是這是融和了須臾和太虛秘境，不是普通的，他可能拖後腿甚至丟命，寶貝什麼時候都有，總沒有命重要，他還有小融在家等著呢。

「你們小心。」

雲衡很快做了決定，把藥丸咽了下去，等恢復地差不多了，就準備離開。

蕭雪滿也緩過勁來了，他之前剛從幻境里出來的時候，腦子是暈的，下意識抓著秦樓的手臂。

秦樓也知道他現在這種狀態不對勁，仍然把他抱在懷裡輕聲哄著。

「那些都是假的，雪滿，是故意要弄出來，叫你生氣的，」秦樓猜也猜的到那幻境會給他看什麼，蕭雪滿的事情少有他不知道的，「小晚在家等你，我也在的，元樞……元樞早就死了。」

蕭雪滿顫抖了一下，小聲回了一句：「我知道。」

頓了一下，他又問：「你看見什麼了？」

秦樓回答地也坦然：「關於你。」

這世界上，也確實只有蕭雪滿最能調動他心緒。

他聽見蕭雪滿嘆了口氣，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我還一直以為，你執念會比我深，倒是沒想到是你先走出來的。」

「我執念是深，但也唯一，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麼。雪滿，你心裡有疑慮，就會被它帶進去，我心裡也有，但是我知道答案。」

「不過也許是只是我運氣好吧，萬世心蓮本來就有些破除迷障的作用，」秦樓接著說道，他換了一種輕鬆的語氣哄著他，「不要多想，走出來就好了。」

萬世心蓮到底有沒有破除迷障作用只有秦樓這個使用者說的清，蕭雪滿默默低下頭，不再提那幻境的事情了。

雲衡休整好了，他走之前留下一句「小心」，除了告訴他們之前他在須臾秘境里的一些經歷作為參考，還把自己目前能感受到的大致方位和他們說了。

不過除了雲衡，秦樓的萬世心蓮也有些感應，算是意外之喜。

秘境里出產的寶貝不全是留在原地等著人發現的，例如萬世心蓮這一種，是突然出世然後讓人爭搶的，蕭雪滿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做好布局搶了它。但是現在兩個秘境融合了，各方面的情況都變了，但不管再怎麼變，中心都是重合的，萬世心蓮是在中心地段出產的，在這種情況下有些冥冥之中的指引，也算有理可依。

揮別雲衡，便只剩下蕭雪滿和秦樓兩個人了。

之前他們還記得欠別人的人情，把那些資源還完也需要些時間，雲衡帶回去的那些寶貝包括走到這路所歷經的艱難，他們已經花了二十來天了。

因為確實與其他人實力斷層的原因，至少沒有其他競爭者的出現，也省了不少事。

雲衡走了之後，兩個人接著往預定的方向走，遇見各式各樣的挑戰的時候倒也有驚無險。

例如腳下的山突然動了起來變成龐大的怪物開始攻擊的時候，它的實力讓蕭雪滿和秦樓都不敢有絲毫鬆懈，一隻石手臂擊打過來，力量近乎毀天滅地。

也只有這時候，蕭雪滿才發現他和秦樓確實是很默契的，長久的戰鬥和相互扶持養成了這種默契，旁人是無可取代的。

他們下一步的通道在那山的腳底下，最後是蕭雪滿趁著機會一道藤蔓把山怪打散，乘著它還沒有立刻聚集的時候綁著秦樓一道從它那腳底下的通道溜了。

石怪碎了一大半，掉下來了許多寶貝，可惜他也沒空撿了。

進入那通道之後，他才發現秦樓受傷了。

大概之前幫他擋了什麼，右手臂上有很明顯的傷口，連靈神階都無法自愈的傷口已經是嚴重到不行了，蕭雪滿都不敢隨意給他吃藥。

即使是再好的丹藥，也要對症才是，不能隨便吃。

「你稍微忍忍，」他道，「我幫你治。」

只可惜他的木系主回復，沒有水系的治療效果好，起到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且那拔地而起的石山主土系攻擊，秦樓那傷口裡面進入了極其堅韌的土系靈力，在裡面糾纏，蕭雪滿努力幫他抽出來了大部分，但還是不行。土系造成的傷口本來就難治癒，不管是他們有丹藥還是真的有個神級水系在旁邊，都不可能一下子治好。

「沒事，」秦樓道，「都走到這裡了，怎麼可能一點傷都不受。」

他甩了甩手臂，只覺得還能用上，就想拉著蕭雪滿往前走。

「休息一下吧，」蕭雪滿不忍心，「也不急在這一時。」

他環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石山腳底下是個山洞，窄小的，大概僅由兩人通行的寬度，邊上有一點發光的晶石照亮了眼前的路，但這個山洞彎彎曲曲的，能照亮的路也僅有眼前這一段而已。

而他們剛進來，在這停下休息的一小段路，看起來非常的……安全？

蕭雪滿在給秦樓治療傷口的時候，就一直在注意四周有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襲來，但是一直沒有，這裡十分安靜，偶爾能聽見滴答滴答的水聲，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什麼了。

對於一個秘境中心地段來說，這確實非常不正常。

蕭雪滿硬按著秦樓休息，但是秦樓明顯也坐不下來，他一樣覺得眼前這情景不太對。

「萬世心蓮有些反應，」這句話他這段時間像是說過許多次，「雪滿，我們也沒有多少時間的，停下來並不是什麼好選擇，我真的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