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難
()葉之韻新書上市的發布會還是放在艾文大廈的頂會議廳里舉行,安語童也被通知參加,只是通知她的人不是蕭競航,而是葉之韻。
葉之韻走進她的辦公室時,看到她一個人坐在電腦前,眼神很渙散,顯然思緒並不在電腦里的內容上。她敲了敲門,見安語童抬起頭來,笑著走到她面前,將邀請函放到她桌上。
「我新書發布會,下午兩點,別遲到啊。」
安語童將那個信封推回給她,說:「他沒告訴我,顯然不歡迎我去。」
葉之韻看了她一眼,還是一臉的笑容。
「你們倆個這又是在玩什麼遊戲啊,上一場貓捉老鼠,這一場換成老鼠捉貓了。」
「不是,還是貓捉老鼠,只不過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貓而已,其實我們都是老鼠。」
「你知道就好。」葉之韻這次直接將信封塞到她手上。「是他叫我過來給你的,我還沒見過蕭大作這麼害羞的樣子。你們這次冷戰有多久了?」
「一個多月。」
「都這麼久了。」葉之韻笑的更歡快:「難怪他忍不住了,算我倒霉,發布會趕在了冷戰時期開,被蕭競航抓住當和好契機了。好了,你也別再憋下去了,小心都憋出內傷來。我陪你去SHOPPING,給你挑件小禮服下午發布會上穿。」
安語童勉強笑了笑,說了聲「好」,她剛站起來,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蕭競航,她臉上的笑意立刻停滯下來,這是那次簽約后,他第一次進這個房間。
蕭競航目光下移,在她手上的請柬上停留了一秒,隨即又回到她臉上。
「之韻跟你說了,下午兩點,你和我一起參加她的發布會。」
「她只給了我邀請函,沒說是和你一起參加。」
蕭競航原本緊繃的臉部曲線再次收緊,他把手放在唇邊輕輕咳嗽了兩聲。
「我會主持她的發布會,你去的話,自然就是和我一起參加。」
蕭競航神情依然很冷,可是說話的語氣卻已和緩很多,安語童很順從地說了句:「好的,我會和你一起參加。」
蕭競航唇線輕微地上揚,轉頭對葉之韻說:「之韻,你去下我辦公室,我的助理在那裡等你,關於下午發布會的一些事情要和你再確認一遍。」
葉之韻也學他的樣子,彎起唇角說:「過河拆橋啊,聽見人家說和你一起參加了,立刻就嫌我礙事了。」
葉之韻在「和你一起參加」幾個字上加重了音量,蕭競航又輕咳了兩聲,沒等他再說話,葉之韻已經向門口方向走去,邊走邊說:「語童,那我不陪你SHOPPING了,你另外找人陪啊。」
安語童尷尬地看了蕭競航一眼,見他似乎在等待她的抬眸,觸電般地躲開了他的視線,隨口找了句話說:「你感冒了嗎?有沒有吃藥?」
她沒聽到他回答,但感覺他在向她走來,當她再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已離她很近。
「現在才問,不知道我已經感冒很久了嗎?」
「我有很久沒有見到你了,怎麼會知道?」她並沒有什麼委屈,可是眼睛就是一陣發熱。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他的沉默讓她淚意更濃。
「你不想見我,自然見不到我。」
「是你不想見我。」她的心裡暗示起了作用,剛剛湧起的淚水慢慢退回去,一直退到了心裡,她的眼睛變的很乾燥,所以眸色清明,讓他很容易看清。
「那好,現在就讓我好好看看你。」他一步步向她靠近,她有莫名的心跳,並且越來越強烈,當他的身影完全將她覆蓋時,她的神智像突然被某種力量控制,做出了她在前一秒時根本沒有想到會做的事。
她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擁住他,蕭競航也在同時抱住了她的身體。
他們像被點了穴一般,一直維持著那樣的姿勢,靜立不動,好像這樣的擁抱已足以宣洩各自的情緒,他們的心都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寧靜。
安語童從他懷裡抬起頭,把右手放在他額頭,蕭競航微微地笑起來,拉下她的手。
「沒那麼嚴重,小感冒而已,不過不能吻你。」
「那我吻你。」她動作迅疾而有力,蕭競航似乎很意外,在數秒之後才開始有反應。他在她身後的手慢慢上移,到達她的兩頰,頭左右變換著方向,微微側轉,喉間有輕微的嘆息聲。
安語童踮起腳尖,努力配合著他的動作,心中有妄念一閃而過,她緊緊閉上眼,隨即胸口如翻江倒海,於是她知道,他對她而言,終究是一場劫難,毀滅和重生她都嘗試過,不過如此。
終於他吻累了,推開了她。他的臉頰上有異樣的潮紅,胸口上下起伏著。
「安語童,你真該死。」
他說的聲色俱厲又莫名其妙,而她卻完全聽懂了。
「你不該來這裡的,更不該好好看看我,在你已經決定不要我了之後。」
「我不會不要你。」他煩躁地甩了下手,眼中的迷濛乍然消失,顯得激進而決絕。
「在我說不要你之前,你就還是我的。」
「可是你已經不喜歡我了。」她微笑著,眼裡感覺越來越乾燥。
他憤怒地看著她,他憤怒是因為他是被她激怒的。
「你很高興這樣的結果是嗎?」
「當然高興,」她是真的想笑,像是他真的說了一句最高明的笑話。「不過我告訴你,是我先不喜歡你的。你讓我失去了我最後的親人,我所有以前覺得無能為力的事情,我都不會再無力了。」
「我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原來一切都不會過去。那麼你為什麼要答應我回來?」他對她微笑,溫柔地詢問,她驚訝地看著他,他轉變的太快,讓她很意外。
有恐懼的感覺襲來,她努力掩飾起來。
「這還需要解釋嗎?你知道的,這是我喜歡的遊戲,我玩過第一次,為什麼不能玩第二次?」
蕭競航靜靜地看了她一會,然後很突然地轉身走出去,他轉身的動作很快很堅決,似想以此告訴她,他已沒有一點留戀。
她聽到門在他身後關閉的聲音,眼睛慢慢變的濕潤。
安語童獨自去了市中心的一家百貨商店,她挑了一條黑色的短款禮服裙,黑色可以讓她為自己顯而易見的低落情緒找到借口,她參加過很多次媒體會,她知道每當這種時候,她最需要的就是給自己一個借口。
她進場的時間也是刻意挑選的,不是最早,也不是最晚,進去后就在最後一排的角落位置上坐下來,她相信這個位置沒有什麼人看得見她,包括台上的人。
果然如蕭競航告訴她的,他帶著葉之韻一起走上台,親自主持了這場發布會。蕭競航出人意料地在大屏幕上播放了葉之韻的粉絲祝賀她新書上市自拍的短片,看得葉之韻幾度落淚,蕭競航溫柔地為她擦眼淚,好事的記者高聲怪叫,引起場內陣陣掌聲和笑聲。
發布會最重要的環節便在這裡落下帷幕,之後是十五分鐘的記者提問,在葉之韻回答了若干和新書及新片有關的問題后,忽然有一記者向蕭競航發問道:「蕭總,聽說依依恨也把新書版權簽給了艾文,是不是真的?」
蕭競航笑道:「你消息真快。」
台下記者聽蕭競航這麼說,知道他這算默認了,並且沒有迴避這個話題的意思,便接二連三地提問,基本都在詢問簽約的內幕,牽涉到楚天的財務危機,依依恨,楚千帆和他的恩怨問題等。
蕭競航耐心地站在舞台中央聽著他們說話,目光緩緩地延伸出去,安語童的心剎那停頓。
她看到蕭競航看著前方微笑著說:「依依恨和我之間不存在冤冤相報的問題,她開出了價,我接受了她的開價,所以成交了。至於楚千帆為什麼不做這本書,也許是因為他不看好市場前景。」
台下一陣驚呼,兩三個人同時問:「為什麼楚千帆不看好自己女朋友的書,新書質量很差嗎?」
「是的,當我拿到全稿時也很吃驚,和她的前兩本相比水準差很多,我甚至懷疑不是同一人寫的,目前依依恨正在按我的要求做修改。」
「那今年會上市嗎?」
「不會。」蕭競航收起笑容,聲音清晰而飽滿:「上市時間將無限期延長。」
台下喧嘩聲更大,安語童慢慢站起身,她很慶幸自己選了離出口最近的一個座位,也許是這樣的結果早在她的潛意識裡,她不想,或者是覺得沒有必要去想清楚。
她離開大廳后就去了蕭競航的辦公室,蕭競航在半個小時候才回到那裡,葉之韻和他一起進來,見到安語童,立刻找了個借口先離開。
安語童從老闆椅上站起來,繞到桌子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蕭競航沒有異議地在她原來坐的位置坐下,這樣便很符合兩人現在的身份,也很符合辦公室的談判氛圍。
「蕭總,這本書我就算白寫了,你愛什麼時候出版就什麼時候出版,不需要通知我,就算你通知了我,我也記不住。」
蕭競航對著她彎起唇角,低頭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手腕一抬,扔到她面前。
「請你看清楚,你簽給我的不是這一本書,是你十年內所有的文字創作,另外我買斷的版權包括網路和實體兩部分,實體方面涵蓋了圖書,漫畫,遊戲,廣播,電影,電視劇,有聲讀物等作為載體而出版或開發和銷售玩具等衍生產品。所以,你想讓你的作品公諸於世,等十年後。」
安語童大驚,飛快地翻動著手上的合同,她在某一頁上停下來,來回看了幾遍,然後突然站起來,將整本合同對著蕭競航的臉扔過去,蕭競航微微側身,合同穿過他的肩膀落在椅子上。
蕭競航人靠向椅背,微微一笑。
「不知道你是太急於為楚千帆籌措資金,還是自以為對我的合同條款太熟悉,竟然只看了個稿費金額就簽字了。不過,我付了五千萬,買你十年所有的版權,也不算過份。」
安語童站起來,看著他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是不過份,我用毀了自己寫作前途的代價來挽救楚天,也不過份。」
蕭競航笑容停滯,有怒意在他眼中升騰,安語童滿意地看到他的轉變。
「你說這一次你是真的生氣了,但是還是不想放棄我,你這是在騙我,對不對?」
「沒有。」他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他已不屑於在她面前掩飾自己的憤怒,與此相反,他很急於讓他知道他對她不滿。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放棄你,而是要懲罰你,我要讓你知道什麼叫欺騙,什麼叫心痛。」
安語童連續後退了幾步,她覺得這樣的距離最合適讓她看清他,也讓他看清她,於是她停了下來。
「蕭競航,你給我聽好了,楚千帆比你好一百倍,我就是個白痴現在也看明白了這一點,你賭輸了,我已經不愛你了,那我又怎麼會心痛?」
他緊緊抿著唇,想等待她的淚水落下來,可是她固執地強忍著,他只好放棄。
「那好,語童,我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