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番外一
這世間的光不常有,大都與我無關。
——題記。
我想,我也不是一個從小就是這樣冰冷無情的。我媽媽也曾經教過我,做人要善良。
只是,在我目睹了她對自己和我所作所為以後,我便覺得,善良無用,
我從小就討厭那些傭人對我一副同情的表情。
我媽爸確實不恩愛,我也確實不受父親的喜愛,但是我媽媽依舊對我溫柔。
六歲前的我,一直是這樣想的。
我媽和我爸是商業聯姻,在這種毫無感情基礎的結合之下,我的誕生似乎就是用來搪塞長輩的物品。
我爸……相比於叫他爸爸,我更願意叫他許智鑫。他在與我媽媽完成了傳宗接代的工作以後,基本上就在也沒有正眼瞧過她一眼。
他的眼中似乎一直只有事業,對我要求也如此,只是為了打造一個優秀的接班人,而從來沒把我當成他的兒子。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無論媽媽如何百般討好他,他仍舊像一塊不會動心的頑石。在這樣長期愛而不得的壓抑下,我媽的精神開始出現問題。
在某個下午,她坐在書房監督我讀書,她接到了一個電話,我後來才知道那是私家偵探的來電。
掛斷電話以後,她躲在房間哭了很久,甚至在吃晚飯的時候也在擦眼淚。
那一年我12歲。
我不知道媽媽為什麼會哭,也不知道爸爸為什麼會這樣不喜歡我們。
我甚至在媽媽的要求下儘力地討好過他,但是收效甚微。
我媽開始在許智鑫面前鬧,在他們爭吵的對話當中,我猜到許智鑫在外面可能另外有一個家了。
見死纏爛打沒有奏效,我媽嘗試用死亡威脅許智鑫,企圖讓他回心轉意。
但是她換來的只有無盡的厭惡。
說實話,在這種長久的拉鋸中,我對我媽也沒了小時候的依賴和愛戴,剛上初中,我就選擇了寄宿學校,母子見面的時候,我除了感到對她的可憐以外,就再也沒有更多的情感了。
在我14歲生日那天,我媽一改往常悲戚戚的形象,大清早地說要幫我慶祝生日。
許智鑫依舊在忙他的事業,畢竟我這個接班人的生日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
我那天以為我媽是振作過來了,沒想到,一切都只是她為了解脫準備的陰謀。
她在我的牛奶里下毒了,自己喝的那杯茶水更是下了兩倍的毒。
她死了,我在搶救了一個晚上以後,勉強活了過來。
照顧我的傭人依舊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我。
許智鑫來看我的時候,手上還提著公文包,跟醫生了解情況以後,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忍著沒有叫他,儘管我全身上下都痛極了。
他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頭看了我一眼,語重心長地說:「既然活下來了,就好好地活著。」
我媽葬禮那天,他全程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過我沒有怪他,畢竟我也沒有哭。
哭是懦弱者的發泄方式,而我跟我媽不一樣。
我媽去世一年左右,許智鑫便帶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住進了許家。
大家都以為我會鬧,會拒絕,但是我什麼都沒說,平靜地看著這個孩子跟我打招呼,看著他走回房間。
他的房間,是整個許家採光最好的一個房間,明亮通透。
我沒有鬧的理由,畢竟這屋子也不是我的。
他住進來以後,每次叫到我都會喊我一聲哥。
他長得有些可愛,是任何人看見了都會喜歡的那種可愛,有些胖,眼睛很亮。
許家那群傭人,把過去用來同情我的時間,全部花到照顧這個可愛的小子身上。
他叫許熠亭,他總是不厭其煩地在我面前介紹他自己。這樣天真爛漫又單純的樣子,我心裡有些動搖,甚至覺得他也有些可愛。
我發現了,他的媽媽,也是一個懦弱的人,她害怕許智鑫,也害怕我,一個當時只有15歲的孩子。
我也看出來了,她根本就不喜歡在這個金碧輝煌的牢籠里當金絲雀,卻也無力反抗。
許智鑫把以往對我的要求用在了許熠亭身上。
我有些幸災樂禍,起碼,就算他們母子倆搬了進來又怎樣,他該吃的苦,一點不比我少。
但我漸漸發現,許智鑫花在他身上的時間比我多了,甚至在他才只有九歲的年紀,就帶他參觀許氏,將他抱在腿上處理公務。
我對這小孩的恨開始滋生了,我見不得這麼多人將他捧在手掌心的樣子。
而我自始至終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我提出換房間的要求,將他塞到了房子的背光面,在那裡,陰暗潮濕是常態,即使傭人打掃得再勤快。
我開始討厭他碰到什麼事情都笑嘻嘻的樣子,甚至是對著所有比他年紀大的人撒嬌。
既然這屋子裡誰都不喜歡我,那也不可以喜歡他。
我想將他變成另一個我。
讓所有人都討厭他,就像討厭我一樣。
我開始嚴厲地要求他的衣食住行。
他喜歡吃糖?我偏不讓他吃。
他害怕黑暗,我就常常將他房間的燈管弄壞。
他喜歡看星星,我就把上屋頂的直梯拆了。
在他十歲那年,我借著出國旅遊的借口,帶他去了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我在那裡關了他整整三天,用盡我能想到的殘忍方法對待這個小孩,並且警告他,如果他不乖乖聽我的話,我就用同樣的手段對待他的媽媽。
我知道我很殘忍,但我就是不想成為一個善良的人。
既然不能被每一個人喜歡,我就要每一個人憎惡我,但卻無法排斥我。
回到許家以後,我的這個弟弟瘋了。
我把我對他做的所有事情都賴在了一個不存在的劫匪身上,也沒人敢追究我。
再往後的七八年裡,每當他忤逆我,我就一遍遍如法炮製地折磨他,並且拍下照片。
許熠亭已經瘋了,許氏的接班人這個位子又重新回到了我的手裡。
但我不甘於此,我總覺得那點股份是許智鑫對我的施捨。
我自己創辦了一個外貿公司,漸漸擴大產業,變成一個集團。
雖然不足以與許氏抗衡,但是也在業界有了點名氣。
外人也不再用看淡許智鑫的兒子的眼光看著我,我只是我自己,不是誰的附屬品。
而這些人懼怕我,也只是因為我,不是因為許智鑫。
在許熠亭18歲那年,許智鑫給他找了個妻子,美名其曰照顧他,實際上,不過是為了許家的那點薄弱的香火。
我一開始以為這個女人只是為了錢才來的許家,到後來才發現,她對許熠亭居然是真情實感了,甚至讓許熠亭多次擋過了我對他的懲罰。
婚後第二年,他們借著治療的借口出國了,在追蹤調查之下,我才發現這麼多年我都被許熠亭騙了,他根本就沒有病。
氣急敗壞的我找到了他們,也如願拆散了他們。
幸好,這個弟弟在我的「教導」下,已經變得跟我一樣無情,根本沒有施捨一個正眼給這個照顧了他兩年的女人身上。
但我也嚴重低估他了。
他借著想要學習的借口,脫離我的掌控,在國外生活了三年。
而這些年,我找了一個跟他長得很像的人在我身邊呆著。我要他的眉眼像許熠亭,頭髮絲像許熠亭,到後來,甚至要求他眼神、說話的語氣都要跟他一樣。
但他始終不是。
出乎我意料的是,許熠亭再回國的時候,已經有與我抗衡的底氣和能耐。
我不知道他的實力到了什麼水平,因為他一直在掩飾自己。
見許熠亭身體健康無礙,許智鑫開始用成家立業的幌子讓他結婚生子。
我開始後悔為什麼當初放過了唐星寧,要是三年前我對她趕盡殺絕,可能她就不會再出現在許熠亭的身邊。
我要讓許熠亭成為一個孤獨的人,一個人人厭惡的角色,和我一樣。
但是無論我用什麼方法,都似乎沒辦法將這兩個人分開。
孟楚柔也好、岑以珍也好,他們兩個人始終牢牢地貼合在一起。
在唐星寧的影響下,許熠亭開始變了,不受我控制了,看人的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他的朋友也越來越多了,所有的事情都因為這個女人,偏離了我的計劃。
到最後,我的所有棋子都下完了,我只能拿著那些照片當籌碼,去找那個女人談判。
她的表現跟我預想的一樣,憤怒且害怕,我心滿意足地等待他們分開的消息,最後卻發現這個女人寧可毀了許熠亭,也不要跟他分開。
我已經提前雇好了殺手,一共五個,在殺她之前,我還要他們狠狠地羞辱這個女人一番。
只要雲照把她送到我指定的那個地方。
但是他背叛了我,帶著這個女人衝進了一片森林裡。
他自己死了,唐星寧卻得救了。
我才後知後覺,雲照太容易心軟了,根本不適合做這件事情。
我懊惱了一個晚上,同時也憤怒著。
唐星寧不僅沒死,還把我培養了這麼多年的雲照害死了,我把許熠亭的照片公布了,我要讓他們承擔我憤怒的後果。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許熠亭失蹤的消息。
我派人去找他,勢必要在唐星寧找到他之前就將他重新掌握在我手中。
同時,我收購了他辛辛苦苦創辦的集團,將他重新打回原地。
我沒想到雲照沒死,把網上的照片都認了下來,甚至還找了唐星寧給他撐腰,控告我。
不僅如此,還把偷偷錄下的音頻提供給了唐星寧。
但是我無暇於此,我現在只想找到許熠亭,在他面前炫耀,讓他重新屈服跪倒在我的面前。
在法院宣布我敗訴的時候,我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產生起伏,甚至還在想許熠亭的下落。
可是當他出現在我身後的時候,著實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他和唐星寧在我面前擁抱,在我面前炫耀他們的幸福,那時候,我恨不得扔下我的所有形象,只為將這兩個人分開,讓他們痛苦。
但我什麼都做不到。
在接下來的一周,我被宣告破產,上訴被駁回,各條罪狀落在我的身上,我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鬆。
站在至高無上的角度睥睨眾人自然有無限的快感,但是跌落谷底無人問津對我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
沒有了過多注視的目光,讓這麼多人恨我討厭我的最大收益就是在這種時刻,我再也不會被同情。
只有從始至終的恨與厭惡。
我已經做好打算,不會有任何人來探望我,就在牢里孤獨地過完這幾十年。
但是才半個多月,我的這個預設就被推翻了。
聽獄警說有人探監的時候,我想過拒絕。
無非是許熠亭或者唐星寧來嘲笑我,又或者是許智鑫來可憐我,我不想接受他們的這種感情。
但聽說來者只是我的朋友的時候,心底的好奇驅使我跟著獄警往探視間走。
朋友?
我很好奇這世上還會有誰會自稱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