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完敗

我從安切洛蒂身旁走過，帶著愧意，不敢看他。

他卻沒縱容我的沉默，「說好了過人只能試一次的。」

一對一過掉對方的後衛，我目睹了教練要我親眼目睹的情形――尤文圖斯快速回防，層層設卡的防守體系。然而當我和舍瓦的連續傳接滲透、皮爾洛的長傳反擊都無功而返時，我又用上了最自我的方式。

「對不起，教練。」我在他背後道歉，說完壓低腦袋走進替補席。

替換我的是因扎吉，我們以擊掌完成交接。他突破般快地擦肩而過，我從他擊掌的力度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出戰**。進場后，他在一小塊區域內劇烈地跑著折線，看來場外的熱身還沒能讓他的動力完全運轉起來。弗里奧大叔曾說過，因扎吉是個對競爭敏感到神經質的球員，從德比開始逐漸失去主力位置的他一定明確地把跟尤文圖斯的較量視為跟我的較量。對手的勝敗竟然和我個人的勝敗捆綁在一起，那麼我究竟希望皮波進球為米蘭至少拿到一分，還是希望尤文的防守像封死我一樣封死他呢？

我沒有任何希望，只看著。

第69分鐘，皮爾洛后場長傳，因扎吉從越位位置回撤拿球。我向邊裁望去，他傾著身子緊盯那條虛擬的直線，小旗按在腿邊不動，反越位成功了！單刀突進的因扎吉身後通常會跟著幾名一邊舉手投訴一邊回追的後衛，但尤文竟無一人分心於裁判，果斷地轉身應對險情。回接球也需要轉身，這一點點時間讓對方彌補了落後的節拍，蒙特羅跟上，牢牢貼住皮波的內側，消磨他的射門角度。快到底線了，因扎吉只能勉強起腳，打在邊網上。

換做是我，會怎麼處理？我在替補席上假想著。急停晃開蒙特羅，內切射門，嗯，我準會這樣。然而附加一些實況信息進去就知道是不行的。當蒙特羅緊貼因扎吉時，萊羅塔列還跟在左後方，距離保持在一步以內，一旦急停，他就會立即上搶，即使不能斷下，也可以爭取足夠的時間讓蒙特羅恢復平衡。原本在場上一次次覺得不可能的事，只因我的視野是局限的，退到場外才能看清全貌，那環環相扣無懈可擊的防守。

庫迪奇尼球門球開向左路，佩索托前傳，德爾皮埃羅接到球又和卡福對上了，他往右偏一些，側身護球前進。卡福沒有一次性斷球的把握，選擇讓出通道，跟在對手身邊，等他進入內斯塔的防區可以包夾。我們這位曾和羅馬里奧並肩作戰的巴西右閘已33歲，整場承受對方重點衝擊令他大耗體力，與皮埃羅的競速漸漸落後。「別讓他進去！」卡福在後面喊著，要內斯塔提前迎戰。

「進去」指的正是進入「皮埃羅區域」，當「斑馬王子」踩上禁區線，就是他最可怕的時候。內斯塔及時封鎖皮埃羅的右前方，他被迫放棄射門，改為左腳挑傳。皮球落向點球點，特雷澤蓋帶著跑動的衝勁跳起來爭頂，馬爾蒂尼和安布羅西尼合力干擾，球從法國人頭頂將將擦過。

「遠點！」加圖索的聲音，只見他正追趕內德維德。還是差半步，球剛落地，捷克人一腳低射。一秒鐘前還在防著高點頭槌的布馮頃刻間又得卧倒身體去撲救貼地的射門，一隻手擋住球卻沒辦法拿住，球又彈向沖得更近的內德維德。糟了！帽子戲法就此誕生？所有人呼吸停滯的一刻，布馮的右手竟以超越皮球反彈的速度伸出，在內德維德的腳尖按住球，身體緊跟著撲上去。內德維德即將掄射的腳本能地提起，整個人從布馮身上跳了過去。

不愧是世界第一門將，慘淡的形勢下，布馮用神勇的表現不斷給全隊回血回氣。內德維德摸摸老隊友的後腦勺，布馮仍雙手把球緊緊攏在胸口。

第75分鐘，安切洛蒂第二次要求換人，塞爾吉尼奧換下加圖索。里諾走進替補席時腦袋比我壓得更低，在我邊上重重地坐下，把椅子壓得吱吱響。這次換人是放手一搏的信號，安帥打算依靠塞爾吉尼奧的速度和體能殺出一個缺口，同時中場防守的重任也要由安布羅西尼一人承擔了。

換人後不久，米蘭獲得自由球。皮爾洛傳向禁區，塞爾吉尼奧禁區線上頭槌擺渡右邊的因扎吉，被圖拉姆頂出。內斯塔外圍得球分給右路的卡福，卡福晃開塔齊納蒂傳中，皮埃羅頭蹭了一下，落點偏移，因扎吉和舍甫琴科沒頂到，塞爾吉尼奧卻在禁區邊緣接著。他沿禁區線向左移動，尤文兩個中後衛還在盯防皮波和舍瓦，戴維斯隔著兩米防他往裡突破或傳球。快要帶到禁區角時，塞爾吉尼奧突然起左腳射門，被庫迪奇尼撲中。

第78分鐘，尤文圖斯首次換人，特雷澤蓋下，米科利上。米科利並不是第一替補，他們的9號還坐在替補席上，那是夏天剛剛花1900萬歐元買來的瑞典前鋒伊布拉希莫維奇，他在阿賈克斯左扣右扣戲耍對方五六人的經典進球畫面早已傳遍世界。里皮勝券在握，似乎認為沒有使用新武器的必要了。

米科利也不容小覷，他是一名技術上乘的球員，能勝任前場多個位置，入選過國家隊，托蒂和德爾皮埃羅缺席的時候還曾身披10號球衣。他上場5分鐘就做到了尤文一直想做的事。

皮球從科科到皮爾洛再到塞爾吉尼奧傳遞著，後者停球不穩，被卡莫拉內西斷下，長傳德爾皮埃羅。一次很有威脅的反擊，米蘭的球員大都壓在前面，只有內斯塔還能跟上，但他夠不著球，無法阻止皮埃羅橫敲右邊的米科利。球傳到中途，馬爾蒂尼滑鏟，球路僅稍稍折向，仍奔著米科利的前方。小個子前鋒就勢提速，追到禁區內拿球，布馮還要防他傳中路包抄的皮埃羅，不敢貿然出擊。米科利獲得寬裕的角度，起腳射門，一記低平球擦過布馮的手指，滾進網中。第81分鐘，尤文圖斯終於攻入了劃分「勝」與「大勝」的第三球。

看台上陸續有米蘭球迷離開，從稀稀拉拉到排成隊走向出口。聖西羅如同一個破裂的容器，無可奈何地任由其中的水漸漸流失。場上隊友們的鬥志隨之流失，剩下的力氣也都在不知所謂的躁動中毫無意義地消耗著。

第82分鐘，舍甫琴科反搶萊羅塔列時對他小腿狠踹了一腳，吃到黃牌，隨即被安切洛蒂換下，里瓦爾多替補出場。接下來里皮先後用阿皮亞和馬雷斯卡換下卡莫拉內西和德爾皮埃羅，變4－4－2為4－5－1，深溝高壘地消遣僅存的時間。

替補席寂靜得不像在室外，大家一個個面無表情，目光獃滯，偶爾看看大屏幕上的計時，像領先者那樣盼著比賽結束。傷停補時有3分鐘，科利納人性化地提前半分鐘吹響終場哨。

米蘭完敗，比分0－3，射門3－15，傳球成功率66%－75%，控球時間42%－58%，黃牌2－1……各項數據的落後，創造了俱樂部歷史上罕見的主場敗績。上次在聖西羅大比分蒙羞要追溯到1997年，1－6告負，對手同樣是尤文圖斯。

這也是我的完敗。自入隊以來我8次出戰，除了歐洲超級盃垃圾時間上場沒有建樹，其餘7場都有進球或者助攻，或者造成點球。到了這第9場，別說進球和助攻，連一腳射門都沒有。

2003.11.2（周日）義大利?米蘭?聖西羅球場意甲聯賽第8輪

米蘭0－3負尤文圖斯

第9次出場，第7次聯賽出場

米蘭：

尤文圖斯：內德維德2』24』米科利81』

米蘭陣容（4－3－1－2）：布馮/卡福、內斯塔、馬爾蒂尼、科科/加圖索（塞爾吉尼奧）、皮爾洛、安布羅西尼/卡卡/亞特蘭蒂尼（因扎吉）、舍甫琴科（里瓦爾多）。

尤文圖斯陣容（4－4－2）：庫迪奇尼/圖拉姆、萊羅塔列、蒙特羅、佩索托/卡莫拉內西（阿皮亞）、塔齊納蒂、戴維斯、內德維德/特雷澤蓋（米科利）、德爾皮埃羅（馬雷斯卡）。

我跟著隊伍快速走進球員通道，迎面撞上4頻道的採訪人員匆忙地往球場里去。「快點！都快點！」瑪拉的聲音頗具穿透力。唐尼在後面，被瑪拉催促得沒顧得上我。我也不和他打招呼，米蘭沒人願意說話，內德維德和德爾皮埃羅才是他們的目標。

「亞特蘭蒂尼。」剛要進更衣室，一個低沉的聲音叫住我，我掉過臉來，心頭頓時一緊。那人頭髮雪白，梳成整齊的二八開，眉毛和眼睛掛成八字，戴著巨大金屬邊框的眼鏡，樸素的黑風衣胸口綉著黑白間條的徽章。尤文圖斯主帥，「銀狐」里皮站在我面前。

時有隊友從我們身邊經過，里皮並不避諱，只是領著我讓開更衣室的門口。他對我說：「今天你的表現不錯。」

客套話說得也太假了吧？我心裡暗暗鄙視他，嘴上卻和氣地說：「不行，不行，今天踢得不好。」

里皮態度很認真，接著說：「我建議你不要因為輸了場球就去改變什麼，你從第一場比賽到現在做得都很對，包括今天。今天是必修課，經歷失敗才會知道下面該做什麼。」

「那我該做什麼？教練。」我請教他。

「呵呵，這個安切洛蒂會跟你說的，畢竟我還不是你的教練。」里皮說，「不過作為朋友我可以告訴你不要做什麼。」

「嗯。」我表示洗耳恭聽。

「不要怕個人突破，不要以為那是錯的。」他說，「大多數時候，它是你最有用的武器。」

「謝謝您，教練。」我向他欠下身子。

里皮一隻手扶住我，說：「不用謝，我給你建議是因為以後我們有可能合作嘛。」

其實他一出現我就想到了尤文聯繫我轉會的事，據多尼說，那正是里皮授意的。此時他話裡有話地透出來，令我下意識地往旁邊避了幾步。

「我不想離開米蘭。」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他。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說破，愣了片刻，然後笑著說：「哦，別緊張，我不是指那個，那件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我只是預感我們以後會合作的。踢足球得相信預感，對吧？」

「嗯，那我相信。」我說。

意甲第8輪至此全部結束，帕爾瑪、羅馬、拉齊奧佔據前三，米蘭則被尤文圖斯和國際超越降到第六，與榜首相差5分。

積分被超越不算什麼，重要的是經此一役，尤文圖斯賽季初的陰霾完全消散，從第二天開始，他們就將帶著最強的陣容和最堅定的信心所向披靡。《米蘭體育報》精準地點出了我們敗北的影響：「昨晚的比賽很可能成為本賽季的轉折點，米蘭喚醒了意甲各隊共同的勁敵，讓尤文圖斯重新闖進了冠軍爭奪者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