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無懈可擊

下半場換我們開球，我和舍甫琴科站在開球點兩邊。對面的德爾皮埃羅和特雷澤蓋在交談，隱約聽到皮埃羅提到亞特蘭蒂尼怎樣怎樣，聽不清楚。我裝作沒聽見，其實很想知道他們說我什麼。

尤文圖斯的球門後面就是南看台，紅黑聯盟燃燒著灼目的火焰，照得夜空通紅。這種位置關係總能給我的進攻加上一股引力，意甲處子秀打博洛尼亞、米蘭德比打國際，南看台的引力都幫助我在最關鍵的時刻進球，這次也會嗎？

從更衣室回球場的路上，安切洛蒂邊走邊說，「里奇，遠射，儘快實施遠射威脅才能引誘他們防線提前。」

「嗯，容易。」卡卡回答。

開球后，我們把球交給卡卡，他在無干擾的環境下提速前進，尤文的隊形還沒來及收縮，他已經能一腳夠著球門了。40碼，這麼遠的距離換做對付一般的球員，應該觀察他與隊友整體的配合可能性，但對於卡卡，封堵射門的工作必須由此展開。戴維斯大吼著，以衝刺的速度向他襲去，他的吼聲像一把更快的利器要先行斬斷米蘭的進攻。而卡卡斜身帶球微微偏向，彷彿一條綢帶輕飄飄地抹過殺氣凜冽的巨斧，輕鬆化解了他兇悍的搶截。

「就是現在！」我聽到卡卡咬緊牙關喊出的話，似乎故意要對手記住他起腳的時機。皮球應聲射出，直奔球門，庫迪奇尼挪動一步，跳起，雙拳迎擊。砰的一聲，擊中了，反作用力讓皮球彈得老遠，門將併攏的雙拳也觸電似的撒開。不好意思，比賽到現在才提到尤文圖斯的守門員――從切爾西挖來替代布馮的義大利人庫迪奇尼。

十指張開在眼前使勁抖了抖，卡卡貌似遺憾，但我們都知道效果達到了。我看見里皮在場邊雙手向前推，接著就看見戴維斯和塔齊納蒂整齊地往前移動，逼近卡卡。尤文的防守重心轉移到卡卡這邊，我們的第一步計劃實現了。第二步是讓卡卡拿球，只有如此才能牢牢拖對方中場主力，解放皮爾洛。

第50分鐘，內斯塔在禁區內斷下德爾皮埃羅傳給特雷澤蓋的球，卡卡回撤到我們禁區附近接應。這時給球風險很大，對手正盯著卡卡，即使給到也會被他們包夾，離球門不遠，一旦被斷，後果不堪設想。然而內斯塔沒有猶豫，趁卡卡還沒被貼身，向他傳球。我們相信他一定能完成第三步計劃――在重重包圍中把球分給皮爾洛。

塔齊納蒂首先盯上去，卡卡對皮爾洛的傳球不接反讓，這一讓卻令塔齊納蒂一時不知該顧人還是顧球，遲疑間皮球從他眼前滑過，卡卡則連貫地跟上。戴維斯正面阻截，卡莫拉內西從左邊靠近，塔齊納蒂也緊追不捨，卡卡盤住球，放慢腳步，在三人的包圍圈中控球。巴西出過多少「能在郵票上跳桑巴」的天才？卡卡和他們不同，更具歐洲球員大開大合的特點，但那一天，尤文圖斯逼出了他純正的桑巴風。-=手打吧會員手打www.shouDa8.com=*

看台上和往日相比出奇的安靜，因為情況看起來糟透了，尤文圖斯採取全場緊逼，搶斷的壓力一直延伸到我們禁區邊緣。事實倒沒那麼可怕，戴維斯、塔齊納蒂和卡莫拉內西把卡卡圍得越來越緊，卻只能圍觀巴西人的表演。卡卡腳尖不離腳跟地控球，方寸間靈活閃轉，就像魔術師用戴著白手套的手熟練地把玩著一枚硬幣。尤文三前衛該明白，他們當中任何一個魯莽上搶都等於為對手打開一扇門，於是這個包圍圈就隨著卡卡細膩的盤帶緩緩向前移動。圈外，安布羅西尼和加圖索盯住內德維德，佩索托在左路等待機會，皮爾洛呢？被美好地忽略了。

突然，卡卡大幅變向，均衡的包圍瞬間扯出不止一處缺口，球就此傳出，精準地滾到皮爾洛腳前。複雜的布局就為這一刻的機會，一直高度關注后場的我先於舍甫琴科啟動，皮爾洛會心地把球傳來。尤文的防守反應超快，他剛起球，蒙特羅就已趕到我身邊。我側面迎球，抬起腳後跟一挑，皮球越過蒙特羅，漂亮！我心裡讚歎著自己的靈光乍現，轉到他身後勾住落下的球，完成突破。還沒結束，扼守左路的佩索托追上來了，一把年紀速度還挺快，好吧，那就和他拼速度。我加速帶球，路線偏右一點，讓他看到把我逼死在邊線的希望，然後右腳往前蹬住，急停。他的身體如我預想的從眼前閃過，我左腳立即領球衝出。連過兩人，再無障礙了。

等一下，還有！又有一個插到我面前，4號，蒙特羅？他不是被我過掉了嗎？不僅如此，餘光粗略一掃，遠處還有幾個黑白的身影，都在禁區內外各就各位。他們怎麼可能回防得這麼快？我雖然遇上兩次防守，但並沒有停頓啊。驚詫的同時，蒙特羅下腳了，我右腳拉球從左腳後面繞過，右腳踏地左腳帶球，第二次突破他。

這次過人的高興在擦過蒙特羅肩頭的片刻轉為絕望，因為連一步都來不及調整，我又將對抗本場最耀眼的明星――內德維德。顫巍巍的護球毫無抵抗力，我很快被繳械，內德維德再次領軍進攻。

本以為過人後一舉形成單刀，不想反而陷入循環往複沒完沒了的阻擊戰，這就是安切洛蒂想要讓我知道的結果嗎？我向場邊望去，安帥正看著我，微微點點頭，好像在說：「看到了吧？就是這樣。」他的背後，另一邊教練席，里皮站起來了，可能也在看我。

內德維德帶球前進，安布羅西尼跟在旁邊冷不防地出腳搶斷，穩健的捷克人還是避過了這一招，但也露出破綻。協防的加圖索見機跟進，內德維德不敢逞強，把球傳向左前方的德爾皮埃羅，沒想到卡福出現在中間截下皮球。

卡福斷球后立刻傳給皮爾洛，皮爾洛還沒接到球就朝我這邊看，我看得懂他的眼色，做好接球的準備。我前面是蒙特羅，等到球傳向我，他肯定會撲上來；舍甫琴科在側前方，他對應的後衛是萊羅塔列。得到皮爾洛暗示后我迅速觀察周圍形勢，並想出了接下來的方案。球過來了，蒙特羅也過來了，好，看看你們還能快過這個！我背靠蒙特羅正面對球，抬腿凌空把球掃向舍瓦。掉頭看過去，發現我傳得真妙，舍瓦甩開萊羅塔列形成單刀了。爆響的呼聲中，烏克蘭核彈頭準確地將球射進球門，然後張開雙臂向我跑來。

然而，剛剛揚起的歡呼又變得嘈雜，尤文的後衛和守門員紛紛舉起手。科利納叼著哨子指向邊線，邊裁正平舉小旗――舍甫琴科越位，進球無效。

我和舍瓦不約而同地望著對方，都是無辜且莫名其妙的表情。我觀察時明明看見萊羅塔列在舍瓦前面，我的傳球那麼突然，造越位來得及嗎？更難理解的是他怎麼想到造越位的，難道他料到我會不等球落地就傳出去？

我正納悶，舍瓦則拽住科利納理論：「裁判，您今天好像特別針對我們。」

「注意你的用詞，7號。」科利納冷冷地說，「要說針對，看看報紙吧，人們總說我喜歡針對尤文圖斯。」

「所以你在找平衡。」

「膽小鬼才找平衡。」科利納說完豎起手掌表示拒絕聊下去，走開了。

第58分鐘，尤文圖斯再次掀起進攻狂潮。卡莫拉內西右路下底，他的傳中被科科擋出底線形成角球。卡莫拉內西角球送到門前，特雷澤蓋頭槌砸向死角，布馮如同被刺中反射的神經，爆發般的竄起來，把球托出橫樑。左邊的角球，內德維德主罰，禁區內一對一地互相牽制，誰也沒夠著，皮球直接躍過禁區飛到另一側。圖拉姆在球彈出邊線前追上，再次傳進來，馬爾蒂尼卡在特雷澤蓋身前跳起頂出。球到外圍又被圖拉姆得到，與佩索托倒腳一次后從右路往前傳，特雷澤蓋接著，傳中，球打在科科肩頭彈了一下正好落向內德維德。安布羅西尼和馬爾蒂尼都對半途改變的落點反應不及，任由捷克人照著大門凌空抽射，神奇啊！

神奇的是布馮，就好比夾住抵著腦門開槍的子彈，他竟在咫尺間擋下了內德維德的勁射，皮球帶著未盡的力道高高彈出橫樑。內德維德再罰角球，內斯塔頂到中場，落在我的腳下，反擊的機會又來了。

我接球立即傳給舍甫琴科然後往前跑，他再傳給我，我再傳過去，我們倆就這樣快速推進。尤文後衛也全力回防，紅黑和黑白，兩個板塊參差地飆著速度。到了禁區前沿，我拿球，蒙特羅貼在右邊干擾我的慣用腳，左邊舍瓦與我平行，間隔大約20米，盯防他的是萊羅塔列，但並不在我們之間，而是在他的左側。好機會，這將是最後一次傳遞，也是最致命的，我擠開蒙特羅用右腳腳弓將球送出。球剛離腳，左側身後猛然衝出一人貼著草皮滑鏟上來，圖拉姆！他把這記致命的傳球連根剷除，蒙特羅胳膊頂住我前胸再推一腳，讓皮球安全地滾到庫迪奇尼手中。

我再也想不到圖拉姆會一直躲在我背後，難道尤文後衛們放空我和舍瓦之間，就是引誘我傳球，好讓他趁機搶斷嗎？哪有算得這麼細的？我回頭望見尤文的教練席，里皮雙手插在風衣的兜里，淡定地看著。這隻老狐狸真的能把後防調教到這種程度嗎？

我們的戰術不奏效，尤文圖斯的全場緊逼反而發揮出威力。戴維斯和塔齊納蒂對卡卡，卡莫拉內西對舍甫琴科，佩索托對我，他們從我方半場就開始人盯人。正常狀態下我們在中后場的無球跑位都可以輕鬆地跑直線，而此時必須全場迂迴擺脫，不知舍瓦感覺如何，我的體能已經透支了。此前打過兩個滿場，對桑普多利亞始終沒有特別不適，對國際我也到最後10分鐘才覺得吃不消，這場還有30分鐘呢。相對的，尤文球員的動作竟不見絲毫減緩，回防甚至快過我們的傳球，我們幾次視為良機的快攻反擊，接到球掉過頭來面對的總是嚴陣以待的防線。與大費周折的跑動相比，這種無懈可擊的絕望感更令我精疲力竭。

第63分鐘，皮爾洛長傳舍甫琴科，又被判為越位。尤文沒再加強對皮爾洛的防守，他們自信連義大利最具威脅的傳球都能破解嗎？

我經過場邊，與安切洛蒂對視，希望他給出新的指點。沒有，他抱著雙臂，只是站著。

「這樣不行，給我球，讓我過他們。」我對皮爾洛說。

「沒用的，慢慢來。」他說。

「時間可不慢！」還沒說完，尤文又攻過來了。

塔齊納蒂傳內德維德，安布羅西尼和加圖索對他施行關門夾擊，球漏出來，皮爾洛接到。

「給我！」我朝他喊。

他只能傳給我。我帶起球決意闖關，腦子裡不斷臆想艾萊娜和弗里奧他們鼓勵的畫面，試圖用精神給**加註力量。好像真的有效，我的步頻越來越快，甩開佩索托，過掉蒙特羅，腳下還沒踩穩，身體一懸，被戴維斯放翻在地。科利納向他出示黃牌，我爬起來一看，這跤摔得價值不大，離禁區好遠。

皮爾洛還沒到罰球地點，科利納的哨又響了，他面對場邊，雙手橫在胸前交替翻滾。我跟著望去，只見邊裁將小旗橫置舉過頭頂，旁邊第四裁判豎起換人牌，綠色的「9」，紅色的「14」。第65分鐘，安切洛蒂用因扎吉替換我，我的比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