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步步為營
才回到蘇家的錦棚里,等待許久的蘇琬立馬圍了上來一臉關切關切地看著謝瑤光。蘇珝目光落在謝瑤光身上,似乎在想些什麼。
謝瑤光眼角餘光輕眄其一眼,斂眸嗤笑一聲囅然莞爾。繼而慵傭倦倦得靠在椅子上假寐起來,蘇琬見謝瑤光的樣子,建議提前回府去。蕭翎雨原本想送二人回去又想看後面的比賽,躊躇不決。謝瑤光知曉她心思,又不想因自己之故誤了他人興趣隨拒絕了蕭翎雨的好意攜了蘇琬一塊離去。
一上馬車。謝瑤光偏靠在馬車軟壁上閉目養神。蘇琬也只好靜靜陪坐在一旁,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車廂緩緩晃動著,氣氛十分平和但又有些凝滯。
蘇琬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化為無聲嘆息。
馬車就這樣靜靜走著,車外突然傳來呼叱之聲。隨後車廂猛烈的一晃,謝瑤光掀眼盯著車簾眼神微凝。蘇琬掀起車簾往外看去,只見前面不遠處圍滿了人一匹雪白的駿馬攔在一輛車前面,它烏黑馬蹄不安地刨著地面,看上去有些焦躁,裡面還傳來急切的爭辯聲。
謝瑤光隔著人群看到一個馬車燈籠上畫著的林字,輕嗤一聲她大約知道是誰在當街鬧事……果真是仗勢欺人。
「瑤瑤你在車上待著,我去瞧瞧這林家又在幹什麼」蘇琬語氣憤懣,顯然她也瞧見了那個林字。
京中姓林的也就那麼一家……
蘇琬跳下馬車還在幾步外就聽見有人說,定王府的長史算什麼。小爺的姐姐可是太子妃!仔細一看,原來那些圍在一起的人是穿同一家丁服飾,那輛馬車前面掛著「林」府的燈罩,街上的人都沒敢走近,只是遠遠的看著熱鬧。反正這林家小霸王仗勢欺人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何苦去惹這等麻煩事。
蘇琬秀眉微蹙,似乎已經猜出了是誰敢當街擺威風。擠進內圈一看果然是當今太子妃的弟弟林尚文,正指揮著家丁對一男子拳打腳踢,怒聲罵道,「定王府?定王算什麼東西,將來繼承大統的可是太子殿下!」說著從隨從手裡奪過一把劍砍向被毆打的年輕男子,卻被人用手抓住。
「什麼時候天子腳下,也可以當街殺人了」
「誰他媽......」林尚文開口準備罵去,可是一看到面前的臉的時候。一改面上的猙獰,滿臉堆笑。這林尚文仗著姐姐是太子妃,在京中橫行慣了,早已惡名昭彰。不過還算有眼力,惹不起的人從來不惹,倒也沒惹出什麼大禍。譬如眼前的蘇琬,自然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喲這不是蘇小姐嗎?這兩位蘇小姐認識?」林尚文笑眯眯地打量著蘇琬:「要是你認識小爺我也就不為難他們了,畢竟定王殿下再怎麼說也是皇子。我豈敢為難」
「林尚文天子腳下,你也敢縱人行兇?小心御史台參你家一本」蘇琬上前一步將地上的兩人護在身後大有要維護二人的意思。
「蘇小姐這是什麼話。若不是這二人死倔不肯道歉,我何止於跟他們過不去」林尚文瞥了眼地上的年輕男子嗤笑道:「不過有件事我倒是想稟明今上這定王府的人如此回護這小孩,莫不是定王放在宮中的私生子?要我說保不定是和哪個宮女生下來的」
話畢滿座嘩欄。蘇琬臉色一變……正想開口呵斥的時候。謝瑤光清冷語調從背後傳來。
「那我也想知道妄議皇室是何等罪名」
原本圍觀的人齊齊超聲音來源方向看去。謝瑤光在卓靖的護送下緩步而來。林尚文目不轉睛地瞧著謝瑤光,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艷。好一個絕色美人……
卓靖在謝瑤光的授意下屈身扶起地上的年輕男子,眾才發現他身下緊緊地護著一個瘦小的男孩,他起身後將那個孩子扶起護在懷裡。孩子看上去約莫十歲,臉上有幾道紅紅的鞭痕,略微浮腫。
「不知這位姑娘是?」
林尚文自認識遍姑蘇美人。他未曾在姑蘇見過謝瑤光那肯定不是姑蘇人,又與蘇琬同坐一輛馬車想必於蘇琬交情匪淺。對於美人他捨不得放棄認識的機會。
謝瑤光冷睇林尚文一眼繼而俯身目光溫柔地看著那個男孩,掏出袖子里的絲絹,輕柔地替他擦去臉上的灰塵。
「這個孩子哪裡得罪你,你說便是」
「呵,姑娘這小孩無緣無故衝到街上驚了我的馬,我家丁為了避開他從車上摔下來,折了腿。我不過是要他道個歉賠些銀子他死活不肯道歉也不肯賠銀子」林尚文不懷好意的瞥了眼謝瑤光倒:「看樣子姑娘是個明理的,你說怎麼辦」
「卓靖」
卓靖會意從袖籠里掏出一張銀票丟給林尚文後,謝瑤光揚眸瞥了眼林尚文道:「這些夠嗎?林公子。至於你家丁的腿讓他去懸壺堂求醫便是,我就不信他韋玄沒這個本事」
「你是謝家什麼人?」
「我姓謝名瑤光」
林尚文驚愕地看著謝瑤光臉色微變,不屑地看了眼年輕男子,斥了句算你走運。隨後吆喝著家丁轉身離開。
蘇琬然氣憤但人家已經走了,自己也不好做什麼。謝瑤光牽起男孩的手往馬車上走去,年輕男子上前一步道,「在下定王府長史皇甫凌,謝過蘇小姐以及謝姑娘的相助,只是這個男孩....」
「皇甫將軍,這孩子傷得不輕」謝瑤光目光柔和地掃了眼皇甫凌笑道:「讓他跟你走,你有法子替他療傷嗎?」
皇甫凌聞言抿唇看著謝瑤光猶如寒潭,一時間竟拿不出主意來。謝瑤光說的他都清楚,他在路上遇見這孩子的時候已經看見林尚文抽了這孩子好幾鞭,看如今臉上蒼白的樣子想必傷得不輕。只是若是謝瑤光把人帶走了,他實在不知道怎麼像定王殿下交待此事。可不讓謝瑤光帶人走,正如謝瑤光所說確實沒法替這個孩子治傷。男孩偏著頭看了眼謝瑤光,又看了眼一臉猶豫的皇甫凌。謝瑤光不等皇甫凌回答唇角泛起一絲笑意,牽著男孩上了馬車。
皇甫凌回過神的時候,蘇家的馬車早已走遠。皇甫凌暗自懊惱起來,今日他出定王府本來是辦事的,結果遇上這個孩子被林尚文毆打,出手相救,卻也被林尚文毆打一頓。如今定王也快從軍營回來,他得趕快去向定王請罪。那蘇小姐和那謝姑娘看上去也不像壞人,那孩子應該會沒事吧。
馬車上蘇琬不解地問道:「瑤瑤為何你不問緣由就出手救他們,讓林尚文這傢伙白白走了真是惱火」
「與林尚文糾纏沒有意義」謝瑤光輕嗤一聲沉首目光柔和的看著男孩繼而抬手握住男孩的手,輕聲問道,「你多大了」
「十一歲」
「叫什麼名字」
男孩聽謝瑤光問起自己的名字倏然一怔,好半響才答道:「庭燎」
謝瑤光仔細端詳了庭燎,喟嘆一聲斂眸掩住珠瞳上的銳利。拂去他額前的碎發。她在這個孩子身上看不到一絲奴才氣,彷彿骨子裡就有一種血性和堅韌,再怎樣欺辱,也不能讓他變得卑微。
"這名字挺不錯的,夜未央,庭燎之光。"蘇琬聞言贊了一句。
「兩位貴人請讓我下去吧,我出來太久也該回去」庭燎恭敬地朝二人俯身一拜,聲音和潤而謙卑。
謝瑤光靜靜望著庭燎,緩聲道:「庭燎你聽話,你先同我去治傷。等晚些時候我再讓這位姐姐送你回去」
「您的好意,庭燎心領。只是庭燎是掖庭罪奴,萬一有什麼事豈不牽連兩位貴人。」庭燎將頭低得更低輕聲道:「還請兩位貴人讓庭燎離開,這份恩情……來日再報」
「庭燎若是你回去,掖庭獄的人會給你治傷么?你這傷勢可耽誤不得」
聞言庭燎仍舊低著頭,雙手不安分揉搓著衣角。瞧著他擰眉咬唇的模樣謝瑤光壓下心底澀意晦暗雙眸中隱約掠過一絲憐惜。謝瑤光瞧出來了庭燎在猶豫什麼,掖庭獄的日子想必是不好過的。今日不知何故他才得以出宮欣賞一下外面的風景卻遇上這等事情,回去晚了必然要受責罰可是他又不想撒謊騙人。
很好,即便身處黑暗也未曾屈服過。
「哎呀,小傢伙要我說你就和我們回去。讓人瞧瞧你的傷勢,若是沒事再送你回去好不好」蘇琬平日最是良善,見不得有人仗勢欺人。眼下見到庭燎這幅模樣又心疼他年紀輕輕就受這麼多哭又氣他死板,一點謊也不肯撒。
「你是不是擔心回去以後會有人懲罰你」
「沒有……他們都待我很好。只是宮中規矩森嚴我不敢違背」庭燎眼神閃爍,小聲回答。
「你別怕!我父親是靖遠侯,到時候我求父親與宮裡那些人打招呼說你是為了救我才耽誤時間的,想必他們也不敢為難你。你就安心留下來看傷再回去」蘇琬聽出庭燎語氣中的為難,細思下決定借用父親的名號。
「庭燎你歇一會吧」謝瑤光莞爾一笑,手刀利落地劈在庭燎頸上見庭燎軟癱在自己懷裡沉首低嘆:「是個可憐的孩子」
馬車一到蘇府,卓靖立刻抱著庭燎避開人從後門繞進了客院里。謝瑤光不願多生事端遂親自替庭燎查看傷勢。掀開衣服的一瞬間,謝瑤光神色倏忽一怔。在那瘦小的身子上遍布著長短不一的鞭痕,棍棒所致的淤青甚至於還有烙痕,那些傷新舊交加……,很顯然掖庭獄一直有人長期在毒打他。
斂眸掩去珠瞳中厲色。
喟嘆一聲吩咐朱雀去準備一碗益氣寧神的葯又另外拿了些散瘀的藥膏替庭燎細細抹在臉上的傷痕上。半柱香后朱雀端著葯過來遞給謝瑤光,從朱雀手裡接過葯碗確認不燙后一勺勺喂進庭燎嘴裡。
「小姐,您對這孩子這麼好難不成是因為他真是定王殿下的私生子?」朱雀疑惑地看著謝瑤光。剛才那個林尚文的話她也聽到了,確實非親非故的話一個人哪裡會對外人這麼好。他們倆個人肯定有什麼聯繫!
「朱雀!」
「奴婢失言……」
二人正說著床上的庭燎幽幽轉醒,目不轉睛的盯著謝瑤光。雙唇囁動卻久久無言。謝瑤光莞爾而笑,她知曉庭燎如今內心的想法神色不由和緩下來雙手撫上庭燎肩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庭燎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又朝著謝瑤光叩首。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大姐姐一定是個好人就像定王他一樣。只不過自己身份特殊,是沒入掖庭的罪奴,豈能因自己之故連累這樣良善的無辜之人。
「你不必擔心,蘇琬已經想法子去替你解決問題」謝瑤光揚唇輕笑:「好好歇著,我這有些書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
此話一落庭燎面上一喜穿好鞋襪即刻奔向不遠處的書架前,踮著腳拿了本《禮記》跪坐在書案前翻閱起來。
謝瑤光挑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倒是個聰慧的孩子。
"你認識字?"
"嗯,母親以前教過我"
"那麼你看得懂這本書嘛?"謝瑤光略微沉吟了一會問道。
庭燎合上書搖了搖頭。謝瑤光在這個孩子的動作中感受到了他對讀書對學問的渴望,只是他所處的環境並不允許他這麼做。庭燎也明白,眼前的這位大姐姐也一定是一個很有學問的,就想小時候母親口中說的那些先生一樣。然而他的身份,使他不能長久的留在候府。
正想開口的時候,突然聽到院外傳來蘇琬急切的聲音。謝瑤光擰眉沉思一會移步走到院子里當她看到來人的時候腳步干滯倏然間唇畔眉梢不約而同的顫抖起來,眼中酸澀難擋。斂眸移眼之際壓下心中苦澀繼而看向那人身後一臉歉疚的蘇琬,唇邊染笑。
蘇琬頗為無奈的看著闖進來的年輕男子。見謝瑤光不說話,而她身為主家只好上前客氣的道:「您來這裡是有什麼要緊事嗎?父親大人這個時候並不在家,您要不要先去正廳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