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良禽擇木
那人聞言停住了腳步,「蘇小姐誤會了,我不是來找蘇侯爺的」
他雖然不動了但是目光卻是看著謝瑤光的方向,對上謝瑤光冷淡的目光的時候,不由得一滯。愣了半響目光遂轉向一旁靜立的庭燎身上,發現他安然無恙方才送了一口氣。
「庭兒,你沒事吧」
「您放心,我沒事」庭燎順從地答道。
「蘇小姐,如果是庭燎衝撞了你的這位貴客。看著我的薄面上別和他計較。我讓庭燎向這位貴客陪個不是。」那人斂了斂神,正色道。
「您大概誤會了什麼,庭燎並沒有衝撞我們。我們只是見他身上有傷就帶他回來找大夫看看」沉默了許久的謝瑤光緩緩開口,清冷的聲音如同冬日寒風掩去了她對來人的所有情緒。
蘇琬見此壓下疑惑,忙上前擋住謝瑤光含笑介紹道:「殿下,這位是謝瑤光謝姑娘」
皇四子定王葉臨宸今年約莫二十四歲,相較太子和壽王亦或是其他皇子而言只覺他看上去更為英姿颯爽,除了通身貴氣外反倒是頗具大曆先祖遺風。劍眉星目,一雙鳳目生得極為好看。聽到蘇琬對謝瑤光的介紹也無太多表示,只是微微點頭算是回禮。
謝瑤光聞言挑眉施然一拜:「剛剛不知是定王殿下多有冒犯,還請您見諒」
蘇琬正想說話的時候府內人來報說是老爺回來了。
謝瑤光心頭一動莞爾道::「你且去蘇侯爺面前請安吧,我這無事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請教定王殿下」
「可……」
「好了,我想定王殿下也不會為難我吧?左右也不過是謝家生意上的一些事情」謝瑤光虛睇眼葉臨宸唇角微勾。
葉臨宸面露狐疑地瞧著謝瑤光,一時摸不透她的想法,只得點點頭表示同意。雖然說是她出手救了庭燎但是保不齊她有什麼目的,儘管皇甫凌幾次同自己說這位謝瑤光看起來不像壞人可葉臨宸仍舊放心不下。畢竟庭燎身份實在太特殊,葉臨宸不敢冒這個險。
「那我去了」蘇琬停下腳步轉頭道:「瑤瑤若是你有什麼難事,找壽王和太子不是更好解決么?」
話落,葉臨宸目光驟冷掃了眼面色和緩的謝瑤光斥道:「想不到謝姑娘還和他們相識」
謝瑤光仿若未聞囅然而笑:「謝家在雁門的生意出了些問題,我需要問些事情。這個忙只有定王殿下能幫」
蘇琬一走。謝瑤光不顧及葉臨宸還在場囑咐朱雀與卓靖嚴密把守整個院子若是有人擅闖直接攔在院外,硬闖者殺無赦。隨後領了葉臨宸進了房內后反身將門鎖上。
引了葉臨宸入座,見對方仍舊一臉冷意瞧著自己無奈輕嘆一聲,親自倒了盞茶遞給葉臨宸莞爾道:「縱然您對我有敵意,也不必如此。您請用茶」
葉臨宸剛喝了一口,卻忽然嗆了出來,眉頭打皺:「咳咳……這什麼東西」
「啊,那是我平日喝得藥茶」瞧著葉臨宸的表情,謝瑤光陡然笑了起來表情頗為愉悅。
好半響才緩過來的葉臨宸面露狐疑,目光閃動道:「謝小姐找我不應當是為了雁門的生意吧?」
「您眼下需要考慮的不是這件事情而是您要好好想想要怎麼解釋,為了一個掖庭罪奴擅闖侯府之舉。非親非故的」謝瑤光揚唇悠然一笑:「我想這個孩子身份不簡單吧」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我這有筆好生意不知道殿下您願不願意同我做這筆生意」謝瑤光羽玉眉揚起牽唇一笑:「我可以為庭燎提供一個合適的身份,至少能保證他能夠行走於世間」
聲音柔和卻頗具利誘意味。謝瑤光自認有洞徹人心之能,葉臨宸心中所想她焉能不知。只要條件給的足夠,葉臨宸再怎麼不知變通恐怕也不會拒絕這樣的條件。要知道……庭燎的身份或許是宮中最大的禁忌。
「你想知道什麼?」葉臨宸閉目猶豫一會才開口,又頓了一會接著冷聲道:「我可以告訴你這些但謝姑娘你能否告訴我你又是為何要出手救庭燎呢?」
「我想知道的是譬如庭燎的身份,您以及您身邊的人都大費周章的維護庭燎。想來他一定非普通人」謝瑤光囅然而笑,妖嫵地挑起眉梢:「至於我的原因,庭燎資質很好又與我投緣我想收他為徒。」
這理由聽上去極為牽強但是卻讓人不得不相信。二人目光同時落在院中看書的庭燎身上。
「我和他父親有淵源……他父親是我的一位故人。冤死於奸臣之手,幼子又遭無妄之災」葉臨宸深吸一口氣嘆道:「若謝小姐您真能替庭燎擺脫現在的生活,我……感激不盡」
「讓我猜猜……庭燎想必就是已故秦王的遺腹子吧」謝瑤光揚唇鳳眸微眯輕嗤一聲:「據我所知,您和秦王感情深厚……您」
葉臨宸聞言眼波微凝,唇梢繃緊,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忍不住握緊成拳。
喉中越發乾澀。
察覺到濃郁殺意,謝瑤光頗為無奈地沉眸掩去了眼中郁色。
「他在今上心中是多大的禁忌,您一定比我更清楚!您與他感情深厚,甚至不惜在他死後頂撞今上以致一度遭到厭棄……流連邊關」謝瑤光看著葉臨宸,牽唇一笑輕巧放開話弦,一箭穿心:「殿下,您想要護住他一個人是不行的。」
葉臨宸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謝瑤光的手將她推向一側。謝瑤光一個琅瑲往後倒去腰徑直撞在桌沿,還未反應過來。葉臨宸欺身而上,神色冰冷地盯著謝瑤光,語氣不帶有任何溫度,「你到底……是誰」
庭燎的身份是宮中的禁忌,若是讓陛下察覺到庭燎真實身份。讓人去宮中查訪,庭燎必將陷入危險境地而所有的一切都前功盡棄。他亦對不起死去的皇兄。
「我與他們倆從來不是朋友,而且宮中這般大……以我的能力想查到一些秘聞並不難」謝瑤光自嘲似得一笑:「他們兩個不過是想招攬我罷了。您應該知道那日寒山寺我抽中帝王燕的事情了吧。鳳凰照命,得之可得天下」
「你想當皇后?所以你是故意弄出帝王燕簽一事,甚至於開始收集朝中一些隱秘的事情」
「呵,殿下誤會了。我對皇后之位並不興趣」謝瑤光停頓了一會挑眉繼續道:「我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想給謝家一個機會,一個從龍之功的機會。而且我想成為大曆第一位女相,這樣指不定日後還能配享太廟,流芳百世呢?人總歸是有野心的……連我也不例外。況且像我這樣的商人當然更重利益」
葉臨宸眸色冷然,語音中寒意深深:「那麼謝姑娘可想好了選誰?」
謝瑤光看著葉臨宸,附耳道「我想選你,定王殿下」
葉臨宸看著在他身下呵氣如蘭的謝瑤光,不可置否地冷笑起來,神色有些悲戚:「哈哈哈哈哈……選我?謝小姐你莫不是糊塗了!我不過是一個毫無權勢的皇子,我的母親不過是一個嬪妾,就連外戚也沒有。我只同軍旅粗人打交道,朝中三省六部沒有半點人脈。你選我未必能達成你的願望」
葉臨宸將謝瑤光拉了起來,冷峻的臉上多了幾分歉意。謝瑤光看著葉臨宸臉上表情的變化,悠然道:「您說的確實不錯,只是良禽擇木而棲。況且越是你這樣的,越顯得我有能力不是嘛?」
「太子和壽王難道不是良木嘛」
「是與不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您真的希望看見他們兩個中有一個登上至尊之位?難道您不希望自己登上那個位置嘛」
葉臨宸倏然一怔,暗自咬住牙根。那個位置對於很多普通人都有極大的誘惑力。更何況是想他這樣的皇子,怎麼可能會沒想過那個位置。雖然他想,但卻沒有把它當成自己人生的目標。倘若能阻擋太子壽王登上那個位置,他倒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如果這次能順利救下庭燎,那麼就當作是我……咳咳咳……"話還未說完,謝瑤光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剛開始似乎還能勉力壓制住著咳嗽聲著,可沒一會就能瞧見她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接著爆發似地咳嗽起來,全身因為抖動甚至已經近乎抽搐。
葉臨宸下意識的扶住了謝瑤光顫抖著的身體,手觸碰到謝瑤光的手的時候不由一愣。這雙手冰涼冰涼的,感覺不到一絲暖意。豆大的汗珠順著她的額角躺下,看得出來她很痛苦。身子卻是冰涼的。如果不是感覺得到謝瑤光脈搏的跳動他差點以為他摸到的是一具屍體。
謝瑤光的手緊緊抓著葉臨宸的胳膊,虛弱得開口道,「勞煩定王殿下扶瑤光坐到榻上去」抬手指了指軒窗下的美人榻。
葉臨宸剛扶著謝瑤光坐下。謝瑤光突然一把推開葉臨宸,以絹帕掩著嘴再次咳嗽起來。葉臨宸看著謝瑤光的動作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緩了一會,謝瑤光把絹帕從嘴上移開熟練得捲入袖中。
「定王殿下,救出庭燎就當作是我投靠你的見面禮吧」謝瑤光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榻上,把狐裘裹得緊緊地。她慵懶的語調讓葉臨宸的整個心都絞動起來:「我想您應該很希望救出庭燎的吧。畢竟這是您最尊敬人的遺腹子」
「你就真的這麼有把握?」
「嗯」
「可是即便如此,你想要得到的。我不一定會給你,我也不會給你多大的榮寵。」
「呵,哪又怎樣。我是商人不在乎過程也不在乎最後的結果,我在乎的是這件能否讓我得到最大的利益。況且如果沒有最大的把握我又怎麼會和您談條件呢」謝瑤光展顏一笑,神色柔和的看著葉臨宸:「我想定王殿下您一定不會亂殺功臣吧…」
葉臨宸仔細的打量起眼前的謝瑤光。他閱人無數卻是第一次見到像這樣野心勃勃的女子。這樣的女子真是有點看不透。葉臨宸抿著唇陷入了沉思,謝瑤光的話他也辨不出真假,可是瞧她的神態語氣也不像是會騙人。倘若她是太子和壽王派來刺探他心思的,未免有些小題大做。若要他完全相信謝瑤光,他無法做到。但是救出庭燎這個條件太過誘人…………他……
「殿下時候不早了,您考慮清楚了嘛」
葉臨宸終於一咬牙,終於下定了決心:「好,我答應你。只要你能讓那兩個人與帝位無緣」
「殿下這是下定決心了?」
「是」
「殿下光有這份心思不夠,你得把爭奪帝位當做自己的目標。你必須清楚你面對的是怎樣的對手。踏上了奪嫡之路就再也沒有回頭的路了,殿下你考慮清楚了嘛?」謝瑤光冷著眸,語氣冰冷:「太子和壽王的實力我想殿下您心裡清楚,你們三個人之間,只會有一個成功。儘管您條件並不好,但是我會竭盡所能幫助您」
葉臨宸冷哼一聲:「謝小姐,這番言辭是要誓死效忠本王了嘛?」
「是,江山為君謀,吾心與君說」
葉臨宸目光從謝瑤光露在狐裘外的手腕上掃過,瞥見腕上的紅痕。葉臨宸低聲道了一句抱歉。謝瑤光並未理會他,反到是闔起眸來姿態倦怠。
葉臨宸見此也不便再多說什麼,招來庭燎讓他向謝瑤光道了一句謝謝。很乾脆的出了客院。等到葉臨宸走出院門的時候,謝瑤光睜開眼看著葉臨宸漸行漸遠地背影,眼神閃爍,一滴晶亮順著眼角滑落。
「小姐,您剛剛又在咳血?」朱雀從屋外走了進來看到落在地上染血的絹帕急道。
「我沒事,朱雀去通知白露他們。讓她安排人想法子混進驛館去接近北燕和西狄的使臣」謝瑤光揉了揉眉心神色倦怠:「把地龍燒暖一些,你就去找白露吧」
朱雀俯身領命。按照謝瑤光的吩咐把屋子裡地龍燒了起來,回頭看了眼彷彿已經熟睡過去的謝瑤光,順手往香爐里放了一點安神香。輕輕的把門關上,又招來院外的蘇府的侍女守著屋子才離開候府。
屋內謝瑤光從袖籠間翻出一個九連環於手上把玩,九連環上布滿裂痕看上去十分陳舊。撥弄著九連環,謝瑤光珠瞳中透露出一絲冷意,儘管她很清楚葉臨宸條件不好甚至可以說……毫無用處。選他這樣的人自己要做的事恐怕只會難上加難但是除了選擇葉臨宸外,另外兩個人是永遠不會達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良禽擇木而棲……而自己要走的道註定是只能與黑暗為伍,常人未必能理解她要走的道是為何。黑暗夜裡要行走的路,自己一個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