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恩愛

母后薨逝在父皇登基的六年後，於父皇而言母后的離開帶走了他所有的愛意，於這個王朝而言帶走的卻是一個聰慧過人的明后。

是明而非賢。因為有一次我親耳聽見母后讓史官在史冊上寫她善妒，寫她要父皇為她廢除六宮。我記得那史官姓蔣，他平日就有幾分膽小哪敢寫這樣的字句。聽母后這麼一說慌忙磕頭，求母后不要為難他。

母后睨他一眸，揚首笑道：「你若不敢寫，本宮來寫便是。」

就在這個時候父皇剛好下朝回來，伸手奪過母後手中的筆，示意蔣史官退下又把我喊過來一手抱著母后一手拉著我。

「窈窈，你讓咱們的晉陽公主明瑤說說，你善不善妒?」父皇故作嚴肅地瞧著母后側臉，聲音卻極盡溫柔，「你要善妒儘管妒去，朕可不怕後人笑朕畏妻。」

「嘻，母后才不善妒呢!明明就是父皇你獨寵母后一人!」我含笑望著母后溫和的目光作答。

聞言父皇面上露了十分滿意的笑意，吩咐侍女傳膳。

我聽說母後身子原本就不好，是在靠著舅舅他們在民間各種尋訪名葯好容易才讓她身體有所好轉，可是五年前母后誕下我和哥哥以後本就不好的身體更加日況愈下。

不過即使如此母后仍舊是明艷逼人，我聽母後宮里的嬤嬤說父皇每日早朝前都要替母后描眉一番，二人才攜手同行一道前去上朝。對於母后時常和父皇一塊出現在朝野上，我聽哥哥說那些個大臣並不意外，因為對於他們而言母后是個極其富有才華而且見解獨到的女子。

可惜好景不長上天就是這般殘忍。母后曾經笑著同父皇說她年少時就是在老天手裡偷著日子度過，遲早是要還的。父皇最不喜歡母后說這般話，一說便要生氣。可是每次生氣沒多久，父皇就跑來朝母后道歉，兩人又和好如初。

只是沒想到這會一入冬母后就真的病倒了，從那個時候開始立政殿永遠都瀰漫在一股濃郁的葯香里。

而母后就這樣躺在父皇懷裡仍由父皇給她喂葯，即便雲太醫和三舅舅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母后的病真的已經到了藥石罔顧的地步，可是父皇仍舊沒有放棄最後一點希望。

甚至背著母后大修佛寺，又請來僧侶為母后祈福。可是仍舊沒有一點作用，母后的身體越發不好漸漸的開始藥石不進。躺在床上握住父皇的手，鳳目里透出溫和繾綣瞧著父皇。而我和哥哥跪在母后榻前不遠處，看著他們不知該如何言語。

「宸哥哥，我這一生已經過得很好。老天憐我允許我活這麼多年，我已心滿意足。」母后想要從床上爬起來，父皇不允只能抱著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我死後一切從簡吧。我知你在為我偷偷修佛寺，請僧侶祈福。你是明君……如何能做這樣的事情。」

「窈窈，若是能讓你好起來。便是去那蓬萊仙山求葯我也心肝情願。」父皇聲音顫抖著，用力地擁著母后。

「傻瓜你又說胡話，這世上哪有什麼蓬萊仙山。我走了之後你要好好照顧孩子們，若是可以的話我願意在奈何橋上等你。」母后抬起頭掃了眼我和哥哥，笑道：「你可別食言了。」

聞言父皇眼中蓄滿淚水聲音哽咽，「好!我什麼都答應你!求你別死!」

「我不走，我想去看梅花……。你當年答應過我的只要梅花開了就陪我去看。」母親笑著伸手去觸碰父皇的眉眼，「你看你沒以前好看了！」

話落耳際父皇忍不住笑了起來將母后裹得嚴嚴實實的，母后因病所致尤為畏寒怕冷所以母後身居之處只要入了秋基本上都是燃著地龍，冬日裡更是需要隨時更換袖爐。因為此故一到了冬日父皇就愛偷偷帶著母後去九成宮泡溫泉所以就算是母后想要賞梅父皇也不願意。

但是父皇所說的那片梅林我是知道的，那片梅林原本沒那麼大。我聽青鸞姑姑說過父皇和母后小時候曾經在那片園子里勾指起誓，等他出宮開府以後等母后每年生辰的時候都要為她種下一株梅花，父皇信守承諾就算母后消失那十幾年也沒放棄。

一直堅持到現在，登基后將潛邸中的梅花悉數移進了宮中梅林。在裡面另外圈了一塊地特意為母后種植梅花，如今那些梅花已經和母后的年紀一樣大。

整整二十七株梅樹，在雪中悄然吐艷。

父皇不讓人跟著他跟母后，自己小心翼翼地抱著母后踏著積雪而行，但是宮中內侍女婢哪裡敢離開呢？持著帝王儀仗緩步跟在父皇身後緩步走著，只有燕公公一個人敢為父皇和母后撐傘遮蔽風雪。

至於我和哥哥也不敢靠太近生怕讓父皇發現我們。

梅林內靜悄悄地除了洒掃宮人以外再無其他聲音，他們見到父皇來了都想上來行禮。可是在看到燕公公對他們擺擺手以後紛紛退到了林外，一動不動地看著梅林中的兩人。

「這些梅花開得真好。」母后看向父皇溫聲道：「你放我下來，我想自己看看這些梅花。」

原本父皇並不同意母后的要求，他知道母后的腿因為寒毒入侵的緣故已經導致經脈瘀滯根本無法想常人那樣走路。可是父皇拗不過母后也不忍心同母后爭辯只能扶著母后，讓母后儘可能地靠在自己身上。

二人肩並肩地往前面的漢白玉圍欄而去。在那裡面種著父皇親手摘下的那二十七株梅花，每一株都開得極好，在陽光下為白雪一襯更顯出它的美艷來。

母后伸出手想要去摘梅花，結果梅花未曾碰到反倒是晃下一堆雪來，落在她和父皇發梢上。瞧見眼前這一幕父皇連忙伸手去拂開母后發上落雪，似乎是怕冷到母后一般。

「別動。」母后看著父皇揚唇笑了起來，「你看我們這個樣子像不像話本子里說得暮雪白頭？你說這樣是不是也算是世人常說的白首......」

話落耳際父皇沒說話反倒是從後用力地抱住母后，下巴靠在母后肩頭溫聲道：「不，你和我一定會白頭到老的。你看這梅花開得這麼好看，我給你摘一枝好不好？」

說著父皇伸手摺下一枝梅花別在母后發間，看著眼前裹著火紅狐裘的母后。父皇眼中難得聚了笑意。

自打母后病重以後，父皇每日都是沉著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