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慈恩師溘然長逝

第24章 慈恩師溘然長逝

祐慶五年春,三月,風雨凄凄。

孔先生沒能準時來到半學齋。

有人來告知半學齋里的二十七名學生:孔先生昨晚突發疾病,今晨已然仙逝,不能來講學了,讓他們今日的時間先自己分配。

眾人愣了,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不太相信剛剛聽到的話。

怎麼會呢?

十來歲的孩子還不太明了「死亡」的真正含義,只覺得突然,更覺得難以接受。

十來歲的孩子其實什麼都懂了,知道死亡意味著,孔先生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們再也見不到那個常常口出奇論的夫子了,再也見不到他翹著鬍子滿臉怒氣的樣子了,再也聽不到他或嚴厲或慈愛地叫自己的名字了。

再也見不到了。

課堂里有低低的啜泣之聲響起,女孩子們趴在桌上緊咬著下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男孩子們攥著拳頭,眼中噙滿淚水,一句話也說不出。

「哇!」

雙燕終於放聲哭了出來,撲到沅兮懷裡:「怎……怎麼會這樣?先生……先生明明身體健朗!」

其他人也放聲大哭,半學齋里一片哀戚。

懷玉眼睛紅紅,卻沒有哭出聲來,只是不停地掉眼淚。

趙宴沉重地看著懷玉哭,輕輕拍了拍懷玉的背。

他雖然今日才剛入學,沒有和孔先生相處過,但當日在門外,也算聽了孔先生一番教導,對孔先生一直心嚮往之,此時孔先生溘然長逝,趙宴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幾分悲愁和悵然。

……

孔家世代書香,孔先生桃李滿天下。

如今孔先生仙逝,孔府上下一片白,前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

堂長馮先生帶著全體學生一起來到孔府弔唁,大家排著隊,一個一個地上前上香。

懷玉上了一炷香,跪於孔先生靈柩前拜了三拜,紅著眼退了出來。

離開孔府,回了學館,懷玉心裡難受,跑到練武場將刀劍棍棒都耍了個遍,也沒有好受一些,她滿頭大汗,無力地倒在地上,閉著眼,任微風吹在臉上。

「懷玉啊。」趙宴嘆息的聲音傳來。

懷玉睜眼看他,眼睛紅紅的,不說話。

趙宴盤腿坐下來,遞出手帕:「想哭就哭出來吧。」

「我沒有想哭。」懷玉不接。

趙宴不反駁她,只溫柔地幫她擦頭上的汗。

「你說,人死後,會到哪裡去?」

「人死如燈滅。」

「才不是!」懷玉激動地反駁,「人死後去了天上,變成天上閃閃的星星,變成空中吹拂的風,變成一縷溫柔的陽光,變成……」

懷玉說著說著突然就哭出了聲,難過地承認道:「人死了,就不在了!」

趙宴見她這個樣子,也很難受,他擔心懷玉躺在地上染了涼,遂將懷玉從地上扶起來,讓她坐在自己對面。

「你知道嗎?」趙宴開口道,「我有時候也會想,我死之後,我的思想,我的感情,我的一切都隨著我的死亡而消逝,也許最初還有人偶爾會回憶起我,但百年之後,將再也沒有人記得『我』的存在……」

懷玉眼角掛著一滴淚珠,愣愣地聽趙宴講。

「想想,我來到這世間一趟,我死之後,這世間卻再無我來過的痕迹,是不是覺得很孤單、懼怕、失落?」

懷玉點頭。

趙宴繼續道:「可是懷玉啊,不要怕,你看孔先生雖然已逝,但他留下了他的智慧,他的知識,他的學生滿天下,所有的學生都會記得,曾經有這麼一位夫子,他驚才艷艷,給我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回憶。

「流血、病痛、死亡、都是我們必須經歷的事,其實沒什麼好怕的,不必慌張。」

懷玉聽他神情沉重地說了這麼多,吸了吸鼻子,心疼地拉起他的手:「八王妃是不是又欺負你了?」

「嗯?」

「那你為什麼說流血,病痛?」

趙宴突然笑起來:「我就那麼隨口一說。」

「好了,我不難過了!」懷玉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以後不許你說這樣的話!」

「哪樣的話?」

「就是流血病痛死亡的話。」懷玉豪氣道,「以後我護著你,沒人敢欺負你!」

「好的。」

懷玉見他一臉乖巧,已經沒了方才談論死亡時沉重的樣子了,才又說:「趙宴,你方才說的,孔先生雖然已死,但他給世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知識和智慧。」

「是的。」趙宴點頭。

「那若我百年之後,死去之日,什麼都沒有留下,豈不是太可悲了?」

「胡說!」趙宴假意錘了她一拳,「你方才還不許我說死亡,這會兒怎麼自己又提起來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你就說是不是很可悲吧?」

趙宴定定地看著懷玉,溫聲道:「我們懷玉,驚才艷艷,武藝高超,今後定會震古爍今!」

懷玉一臉鄙夷地看著趙宴:「你今日嘴巴吃了蜜不成?」

「沒啊,懷玉本來就很厲害嘛,我是實話實說。」

「花言巧語。」

「實話實說!」

「花言巧語!」

「實話實說!」

「……」

--------

趙宴那日的一番話,確實安慰到了懷玉。

她雖偶爾想起孔先生還會難過一番,但也不會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了。

謝琅主動請纓,來教懷玉他們的書這一門課。

這可高興壞了山長,謝琅是極其驕傲的一個人,平日里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自己和自己下棋,最不喜與人打交道,本來學館請謝琅來,也只是請來坐館的,借他的名聲而已。

可如今他願意講學,學館自然求之不得。

懷玉也很開心,平日里謝琅也會給她講講一些書中道理,可總歸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並不系統,如今能聽他講學,懷玉十分期待。

前些天淅淅瀝瀝的春雨,近日漸漸挺了,天空放晴,河山大好。

懷玉、雙燕几人在沁芳橋曬太陽,她望著遠處雙溪河畔的綠柳,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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