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人之變化
妹妹的一番苦言相勸他自然明白,只是現在城中情況不明,加之他與外面的軍隊沒有任何聯繫,若魯莽衝出去,遭到裡外同時誤會,那後果便不堪設想,他現在是需要找准最好的時機。
一個人只要有心去做某件事情,總會有機會,這是吳懿的志士名言。
「你看不出來嗎,張任和李嚴都不在城中,高沛和楊懷那兩個孫子一心想往上竄,他們此刻把注都壓在劉循身上,一左一右將我夾的死死的,只要有動靜,他們便會像餓狼一樣撲過來!」吳懿是個帶兵的人,對於眼前的形式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劉循一直在防著他。
「你若是被安排在後面,我便不用擔心,就怕劉循將你安排在前沿陣地,明擺著是讓你和袁尚拼個你死我活,那可怎麼辦?」吳美人最為擔心的還是這個,不為別的,就為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度過眼前這一劫。
而吳懿沒這麼清淡的想法,他經歷過許多戰爭,對於一個統帥來說,一場仗是一盤棋,也是一場豪賭,對於他們來說,需要這樣的機會,他想賭一把,乘此立個投名狀,以便在新的主人面前攬一些功勞,有什麼比奉上成都更大的功勞呢?
這個機會可謂是千載難逢,他需要耐心等待,像匍匐在草叢中的獵豹,等待著自己的獵物,自己慢慢靠近,然後作最後一擊。
「妹子放心,哥哥我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什麼都不怕,唯一讓我擔心的是你啊!」話剛說完,這位臉上堅毅的將軍沉沉低下自己的頭,眼下劉循讓張翼緊盯著各位將軍的家眷,想盡辦法將她送出城去都沒能成功,再說吳美人也堅決不肯走,這事就一直擱到現在。
他對族弟吳班倒是不太擔心,對吳美人則是憂心重重。
「行了,你先回去吧,晚上我還得巡邏,下午先躺一會兒,此處亂的很,不易久留,你還是回府上去吧!」看看時辰不早,也不想留她,於是果斷送客。
望著與自己相依長大的親哥哥,吳美人一陣心酸,她心裡拿下一個主意,只是不便告知,於是下定決心之後,退步走出屋去。
望著對方遠去的身影,想起早逝的爹娘,過去那些苦難的歲月在他眼前回放,不得不感嘆人生之中終究還是悲苦離別多些,歡樂愜意少些,也許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這個世間並非久留之地。
說到底,大家都是過路客,便也不用太在乎生死,有機會便豪賭一把,輸完了選擇暗淡退出,也不失為英雄豪傑。
想到這裡,吳懿冷冷一笑,他要感謝父母給自己這個機會。
卻說外面的荊州軍呆了好些天,整日整夜的拉隊伍訓練,隔著牆能聽見他們偌大的呼吸聲,訓練時的拚命吶喊,沒日沒夜的折磨著城裡的守軍,他們很想扯著嗓子問一句,你們到底打不打?
袁尚心裡一點都不急,他的心情異常的好,不過自從今天早上有信使送來一封書信之後,便像熱鍋的螞蟻一般騷動不安,這個反常讓所有人看在眼裡,大家都在猜測著,或許在某個角落發生了大事情。
一直到這天下午,他這才坐不住了,終於忍不住要去找軍師龐統。
主僕沒有做過多的寒暄,他們之間的案上放著一壺清茶,今天必然是要談論國家大事,所以兩人都需要清醒,茶是最好的介質。
眼看著兵臨城下,龐統這幾天心情較好,自從投奔原尚以來,勢力和軍隊總處於懸崖的邊緣,以他們現在的實力,再也不用懼怕天下任何諸侯。
即使坐鎮江陵的關羽有何異動,腳下的十萬大軍攻克成都之後便可立馬實施征伐,所以他對袁尚的憂慮並沒有那麼在意。
「來,主公,請喝茶!」悠然的抬手托起茶壺,起身為袁尚倒了一杯,聞到茶葉被開水煮泡過後所散發的香氣,他感到鼻孔空氣新鮮,忍不住吸了幾口。
「軍師,現在有個不好的消息,我真的是有些不忍心告訴你!」在入川途中,每次遇到什麼疑難雜症,總會讓龐統徹夜難眠,袁尚有些擔心那個矮小的身體扛不住。
「什麼消息,主公但講無妨,我扛得住!」龐統朝他擺擺手,意思茶的溫度恰好是可以喝的,於是自己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隨意問道。
「韓遂投降了曹操,馬超,張魯已退入陽平關!」袁尚這句話還沒說完,只聽到杯子在地上跌破的聲音,龐統差點沒從座位上跳起來。
要知道,漢中是西川的第一層屏障,而且那裡人口眾多,土地肥沃,若被曹操所奪,退可扼住蜀中出川之路,進則以漢中為跳板,對川中形成重大威脅,這種威脅是長此以往的,就像一個健康人身上的巨大傷疤,時不時隱隱發痛。
「不,絕不能讓他成功,漢中之地,我們必須先取之而後快!」龐統將右手五指抓攏,在案几上輕輕這麼一錘,像是下定了決心。
「所以我擔心啊,成都一旦不能迅速攻破,耽誤了漢中的防守,我是怕馬超,張魯他們頂不住!」說到這裡,同時從腦海里抽取出未來的記憶,就連史書上以劉備入川的速度,還是落後於曹操進入漢中,通過後期努力才重新拉了回來。
那麼以現在的局勢,這個成功的案例是否還能在自己身上應驗,只怕無從得知。
「這樣看來,成都只能速取,不可久待!」龐統的手抬起來又砸下去,他的決心越來越堅定。
「這個消息我現在還不敢傳出去,怕影響軍心!」
「主公做的對,在沒有攻取成都之前,這個消息不可透露半點風聲!」龐統變得沉默起來,又開始陷入無盡的輪迴思考之中,彷彿解決所有問題的根源在於他自己,那顆小蔥頭似的腦袋。
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之後袁尚心情變好些,因為方才把它當成了秘密,等一個人心中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其實他內心是焦慮和痛苦的,選擇傾訴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他把壓在自己心頭的重石推向了龐統,自己輕輕鬆鬆的跨步,離開對方的小木屋,看看天邊還有些陽光,於是便往軍營走去。
他看到訓練場地上的每位士兵和操練的將軍,他們臉上都洋溢著難得的自信,那是因為敵人正在被包圍中。
每個人都認為自己還有晉陞的空間,他們家戰場上的生死置之度外,在日後得到獎賞的榮譽之中,生命都算不上什麼。
走著走著,袁尚長嘆一口氣,在得到西涼失守的消息之前,他和這些官兵本一樣,以為自己時來運轉,勝利只是順理成章的事。
卻沒有意識到前面的路還很長,有更多的你一定和坎坷在前面等著。
他習慣性的回頭,發現自己身後少了些什麼,這才想起自己的護衛史阿奉命去尋找失蹤的呂鳳兒和鐵鎚。
此刻還沒有回來,那肯定是還沒找到,真是多事之秋。
「袁盟主!」走著走著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甚至都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像一個逃離責任的男人,潛意識裡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獨自喝幾瓶酒,宣洩一下身為男人的愧疚。
此時的袁尚卻被一個聲音叫住,回頭看的時候,那個人的長相和這個聲音非常的匹配,之前給他留下過很深刻的印象。
這位大嗓門的武將正是趙雲的師兄張任,剛剛帶隊操練完成,見全軍統帥連個護衛都不帶,沒心沒肺的到處暴走,心中感到非常好奇。
也難得有機會和這位高高在上的盟主說上兩句話,此時正是一個接近他的好機會,張任豈能錯過。
「原來是張將軍,辛苦了!」袁紹馬上調整好心態,微笑著臉朝向對方。
兩個人笑得很尷尬,這是一對很陌生的君臣,看不出彼此之間的信任和忠誠,但它們之間的關係又是如此千絲萬縷,除了袁尚張任幾乎沒有地方去,而張任是自己除趙雲以外最得力的幹將,特別是在眼前大戰前夕。
「一點都不累,只要有仗打,能為盟主攻城掠地,在下就是累死,也屬心甘情願!」以前他從來都不會拍馬屁,劉彰至始至終都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現在一見面就說出這麼肉麻的話,讓袁尚有些不知所措。
「眼下都亂是,仗有無數場,將軍肯定會乏味的!」
「能為朝廷打仗,為天子平江山,是我家族的榮耀,不會乏味的!」雖然這些都只是套話,但張任覺得少不了,就算袁尚聽不下去,給自己做個安慰也是值得的。
「張將軍,你認為我們收復成都之後,要在川蜀建立一個怎樣的地方政權呢?」既然對方想拉近雙方的距離,袁尚覺得應該和他談談理想,畢竟這東西不是一般平民百姓能常談的,以張任現在的身份足夠開始了。
我在蜀地呆了十幾年,縱觀天下黎民,川中來天府之國,我希望結束劉氏政權之後,能讓百姓們過上以前的日子,夜不閉戶,路無飢骨。
「將軍真是英雄豪傑,竟然能替百姓們著想,不簡單吶!」童淵教出來的徒弟,除了武藝高超,在品德上面也顯得非常出眾,這一點張任和趙雲有些相似,兩人都是光明磊落,有話說話,不會掖著藏著。
「光我有理想,沒什麼用,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明君,我聽說盟主這一路來為百姓做了許多事情,沿途鄉民對您是讚不絕口,這一點值得在下學一輩子!」張任,今天這嘴甜的,連蜜蜂都想蟄幾下,袁尚哪有不高興的。
對方這是間接在誇獎他是位明君,在這一點上,趙雲怎麼都比不上自己的師哥了。
於是兩人並肩往前走著,袁尚點點頭,面對對方的讚揚不承認也不否認,讓屬下們自己去猜也許會更加合適。
「盟主,據我的觀察,劉備,張飛這些人有點不老實啊!」走著走著,張任突然將嘴湊了過來,在袁尚耳邊輕聲說道。
「噢,是嗎?」真沒想到對方拍馬屁有一手這告密又有一手,張任的學習能力還是挺強的,只是不知是哪位師傅教的。
「張將軍有什麼新發現?」他故意很感興趣地問道。
「那張飛經常將軍中的小校叫去喝酒,像是有意在籠絡他們,而劉玄德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經常跟在他後面的那個法正,更是神出鬼沒,這些人都不簡單啊!」張任本來不想多管閑事,不過他現在的表現只是想向袁尚證明,自己的忠心沒有跑偏。
袁尚點點頭,也沒肯定,也不否定。
甩甩袖子繼續往前走著,他想聽聽,張任還有什麼話要說。
見對方沒有明確的表態,張任也跟著緩了緩。
這個時候天已經快要黑下來,像是在提醒張任,告密這件事不能說太多,否則傾聽的人會以為你要藉此達到自己的目的。
於是他閉住了嘴,透露了該透露的,至於結果則聽天由命。
「你反映的事情,我會派人去查,為了不打草驚蛇,還請張將軍一切照舊!」
「我明白了!」見對方這麼說,他才感覺到袁尚的睿智,果然是可以跟隨的主。
「天色已晚,將軍勞累了一天,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還得到處溜溜!」袁尚不想一次性把話談的太深,這對拉近他們的合作關係並沒有什麼好處。
「是,那要不要我派幾名衛士保護盟主?」張任非常體貼地問道,此時這塊空地就他們兩個人,若袁尚離他十米之外,也很難擔保對方沒事。
「不用那麼興師動眾,這可是在我軍營地,沒人敢如此放肆,你放心的回去吧!」袁尚朝他揮揮手。
他還想說些什麼,見對方都主動趕人了,再羅嗦下去,毫無意義,不如點頭為止。
於是張任兩腳站直朝袁尚深深拱手,這才邁開軍人穩健的步伐遠去,心裡盤算著,這次對話是成功的。
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他發覺張任這個人還是有些意思,該衝動的時候沒有克制住衝動,矜持的時候又過於主動表現自己,真是個矛盾集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