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渡人渡鬼(6)
「那你家公子呢?現在怎麼樣了?」夏幕也問道,以前只是聽過鬼故事,卻第一次身臨其境的參與,她每個細胞都覺得刺激而興奮。
「犬子,犬子……唉,兩位仙師請隨我來。」說罷,孫縣令便站起來帶路。
兩人又隨著孫縣令來到東邊一間房舍前,只見這個走廊和大門上比之前院子里更密密麻麻鋪著各種避邪的物品。這也……太誇長了吧!
兩個家丁把房門打開了,屋內燭光昏暗,司徒瀾和夏幕緩緩而入,就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被捆綁在床上。只見他臉色蒼白得發灰,雙眼下烏青一片,雖是睜著眼瞳孔卻是渙散沒有任何焦距。頭髮散亂,一張嘴微張著,像是溺水的人,想要大口呼吸著空氣卻又不得,兩瓣嘴唇已龜裂不堪。當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司徒瀾走進床邊,兩指掐出一訣,一道金色瑩光從他指尖散出,便籠照在了被綁在床上的那個人身上。片刻后,瑩光散去,司徒瀾道:「失魂。」
「唉喲!還請仙師救救小兒吧!」孫縣令突然就跪趴在地了,哭喪道。
夏幕最怕這樣的場景了,趕緊默默地往旁邊挪了挪,心想:別拜我,你要拜就拜他吧,他受得起,我可不行,會折壽的。
司徒瀾還是不說話,但從袖中甩出一道黃符壓在了那個男子額頭之上,不稍一會,那男子居然緩慢地閉上了雙眼,本來急促起浮的呼吸也漸漸平穩了下去,就好像只是睡著了一般。
「他……沒事了?」夏幕難以相信地問道,這就好了?
「先出去吧。」司徒瀾轉身又走出了房間,夏幕也緊隨其後跟了出來。
「他活不過今晚。」夏幕忽然就聽到背朝自己的司徒瀾聲音響起。
「啊?!」差點又跌倒。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給自己兒子整理衣服的孫縣令,夏幕快步竄到司徒瀾的面前:「那怎麼辦呀?就讓他這樣死掉嗎?我我我,我總覺得這整件有很多問題呀。都還沒有弄清楚,我們就放任他不管了嗎?」
「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司徒瀾依舊淡漠。
「這樣啊,原來你也無法轉逆生死的呀。」
「生死天定,誰可逆天。」
「不是,我還以為你們可以上入九霄下入地府的呢。」
「鬼域不屬下修三界,我等豈能隨意出入。」
「哦,原來如此。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這裡是不是真的有鬼呀?那些失蹤的女人們,還有這個縣令家裡發生的事情,是不是因為有鬼呢?」
「是。」司徒瀾點頭道。
「真的呀?那那那,那我們是不是要把這隻鬼抓出來呀?否則不管是不是陽壽已盡的,恐怕都會被這隻惡鬼害死吧。而且,我們還答應給張大鵬找到他老婆呢,這下好了,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他老婆都死了那麼久,搞不好比他還更早去投胎了呢。」想到這裡,夏幕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她都沒辦法想象要怎麼去面對那個快要魂魄消散的男人。
「且看今夜。」司徒瀾便又向中廳走去。
孫縣令按照司徒瀾的吩咐,將所有人都摒退,不準一人靠近,只把中廳留給了二人。
沉沉的黑暗中,只有幾盞燭火搖曳,忽明忽暗,整個環境更加幽森,夏幕覺得即便沒有鬼,這個場景也是非常適合拍鬼片的吧。司徒瀾正在閉目打坐,而夏幕則坐在離他不遠處的椅子上用披風將自己包裹得嚴實。其實剛才司徒瀾有讓自己先撤的,但她死活沒同意。好不容易碰到這樣的事情,可以親眼看到大師抓鬼,自然是不能錯過,這對夏幕來說,真的是太新鮮太好奇了。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夏幕並不覺得離開就是安全的,在她看來,可能無論撤到哪裡去,都不如待在司徒瀾身邊更令人有安全感吧。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夏幕已經從最初的興奮刺激到後來慢慢冷卻冷靜,最後再迷迷乎乎地居然靠在椅子里睡著了。
直到一陣冷風和奇怪的香氣襲來,夏幕被一個噴嚏給打醒了,揉揉鼻子和眼睛,抬起頭來,發現自己還在縣令家的中廳內,但是周圍卻一個人都沒有了,包括司徒瀾。
這一發現,讓夏幕的心猛然一滯,那刺痛感忽又襲來。她飛快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四周張望尋找著:「司徒瀾!司徒瀾!你在哪兒?」可是回答自己的只有無比安靜。
這下夏幕慌了,中廳里轉了一圈,都不見司徒瀾的蹤影,只好往廳堂外面的院子里跑去。但整個院子里所有的一切擺設都沒有變,唯獨不見有人,只有幾個燈籠照亮著幽暗交錯的院落。
「司徒瀾!你在哪裡呀?快出來吧!你別逗我啊,我害怕!」夏幕將自己裹得更嚴實了,一步一回頭地搜尋著,依然沒有任何聲音。
難道,我是在做夢么?抬起手毫不客氣地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一把,瞬間疼得眼淚都要飆出來了。可是抬頭一看,一切照舊,什麼變化也沒有,司徒瀾仍未出現。難道——這不是夢?!
夏幕僵立在原地,不停在心裡告誡自己千萬別慌,這一定有原因的,而且,她始終相信,司徒瀾發現異樣,一定會來找她,一定會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想到他挺拔的身形、眉宇間的正氣、還有他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的氣場,夏幕的心緩緩安定下來。對!不能自亂陣角,他一定會出現的。
就在這時,從不知哪間屋子裡,居然有人在說話的聲音傳出。夏幕先是一愣,在側身細聽,像是有兩個女人在對話,雖然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麼,但此刻有人,那肯定是要去看看,最好能問清楚這裡怎麼回事。
循聲而去,來到一間屋子前,裡面說話的聲音也越發清晰。夏幕沒有貿然去敲門,而是靜靜地立在房門外,想先聽清楚裡面在說什麼。
「姐姐,孫尚亭那小子又作孽了,你知道嗎?」一個女人道。
「聽到那些下人們說啦,糟蹋了黃花大閨女不算,連個新喪夫的小寡婦都不放過,真是天殺的。」另一個女人應合道。
「哦喲!小點聲,莫讓老爺聽去了。咱們老爺妻妾雖多,可就生養了這麼一根獨苗,自然是嬌寵到不得了。那少爺從小到大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情,還不都是讓咱們老爺給壓下去了。」
「也是,那個小寡婦也只能自認倒霉了,剛喪夫又被奪了身子,還能一個人獨活著,我也是挺佩服她的,要是我啊,早就要找個井投了算了,哪還有臉活在這世上。也不嫌給夫家丟人,被這鄰里八鄉的唾沫給淹死。」
「就是。我還聽說啊,那小寡婦長得可美艷了,肌膚賽雪,面若桃花,一雙眼睛哦,生得勾人魂的。誰知道她跟咱們少爺怎麼回事,指不定誰先勾搭上誰的呢。」
夏幕此時已經從恐懼完全轉換成憤怒了,且不說此事真像到底是什麼,但就光聽這兩長舌毒婦這樣背地裡編排一個剛剛死了丈夫,又被人欺負的可憐女人,就足夠讓人火冒三丈了。聽聽她們說的那叫什麼話,就因為那個小娘子長得漂亮就該受被這樣欺辱?真的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有是非,哪裡都是一樣!
「嗨,你還真別說,說不定還有這可能呢。」裡面的對話還在繼續。
「但是此事已經傳開被人知曉,那小寡婦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嘍,本來寡婦門前就是非多。她被咱家少爺帶人給那個的事情,現在又有不少人知道了,怕是以後連門都出不了啦。真像姐姐說的,真該找個偏僻的山崖,跳下去一死得了。受這活罪啊!」
我靠!不知道什麼叫好死不如賴活著嗎?這又不是她的錯,憑什麼應該她去死啊!要死也是你們這群混蛋去死吧!一個是直接作惡的人就該下地域,還有你們,世界上就是有太多你們這樣彎曲事實,顛倒是非黑白的鍵盤俠,用你們那張嘴噴死了多少本該得到同情和救助的無辜人啊!現在好了,被害人慘死,反倒是你們在這裡逍遙自在,這是什麼世道啊!
「你真的也是這麼想的嗎?」突然間,夏幕身後另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明明只是一聲輕語,在夏幕這裡卻如同炸雷,從頭皮到腳指僵得徹徹底底,好半天,才緩緩轉過身來。看見身後正站著一位清秀佳人,不知為何,夏幕第一反應就知道,此人便是她們說的小寡婦——李玉蘭。果然膚色雪白,朱唇不點而紅,一又眼睛真的像會說話一樣晶亮剔透,身材纖細而不妖嬈,長發挽起,顯然是已為人婦。好一位美人,只是她神色儘是悲痛,讓人只瞧一眼,便是我見猶憐。
「你是……李玉蘭?」夏幕開門見山。沒有想像中的恐懼畫面和拔退就跑,只是平靜地問道。
「正是小女子。」李玉蘭低側一下,行了一個禮。
夏幕倒沒想過要給這隻懂禮貌的女鬼回禮,只是又問:「她們說的,應該不是真像吧?至少我覺得不是。」
李玉蘭道:「有真有假吧。我確實被那畜生……失了身子,但我與他只有不共戴天的仇,斷無任何瓜田李下。」
「那你是化成厲鬼了?」夏幕問道:「那些失蹤的女子,還有這孫縣令家裡的事情,都是你乾的?」
「……是。」李玉蘭供認不諱。
「嘶!唉呀,我很同情你,真的。但是冤有頭債有主,害你的是那個孫縣令的兒子,其他人也罪不至死吧。你這手下得……會不會也太狠了點呀。」夏幕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跟一隻鬼講起道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