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你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魏俊良把一本雜誌丟在桌上,不明所以的丁芸好奇地拿起來閱讀。

本周刊獨家特訊:

行事向來神秘的知名歌手封季人,終於和女友公開出現於台北東區知名PUB里。據記者專訪得知二人剛交往不久,女方頗為害羞地不願承認,但從二人的親密模樣看來,應該已陷入熱戀中。稍早記者已向封季人所屬之」袞石唱片公司」求證,證實此名屢次陪伴封季人出現於公共場合的女子,其實是他的私人助理,二人早已呈半同居狀態……

那篇報導旁邊還放了三張丁芸和封季人在酒吧里坐在一起的照片,以及封季人和別的女孩親密共舞的照片,上面還打著誰是新歡?的大標題。

「我知道在合約里,沒有提到你不能跟封季人戀愛的條規……」魏俊良相當生氣,「但是我確信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的工作界限!」

「我並沒有和他談戀愛。」

「那最好不過!因為他和媒體的關係一向很不好,這次的不實報導也有損公司和他的形象,我會親自跟他好好談一談的。」他頓了一頓,又道:「我相信你知道自己的身分責任,我不希望你和他之間有任何超過工作範圍外的事情發生。」他丟給丁芸一個質疑的眼神。

「我想我聽得非常清楚。」丁芸語調平板地回應。

「那就最好。對了,你最近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像是可疑的人或是恐嚇字條?」魏俊良相當關心這件事,畢竟這才是他花錢雇丁芸的原因。

「就是不久前我跟你報告過的那一件跟蹤而已,此外沒有其他異常事件發生。」

「哦,那就好。」

「有什麼不尋常的事嗎?」

「嗯,昨天又有人打電話到公司來,說如果公司還是拒絕付五千萬台幣的話,他們近期內就會對封季人甚至整個公司不利。」

「你還是堅持不報警?」

「怕影響公司人心,再觀察一下吧!」

「難道要等到真的出事了才去處理嗎?魏先生,我真的要建議你把事情委交給警方處理,我很坦白的跟你說,這類勒索案件往往歹徒就是仗著受害人不願聲張、不敢報警,才敢這麼大膽地為所欲為。」丁芸很嚴肅地勸說魏俊良。

「那不就等於公開承認公司被威脅勒索嗎?」魏俊良極力想讓公司免於名譽受損。

「總比有人真的被傷害好吧?更何況對方的底細來歷我們都不曉得,這場仗還沒開打我們就已經居於劣勢,如果再不作準備的話,對方會以為我們真的屈服了。」丁芸仍不放棄地遊說他報警。

「我會好好想想該怎麼辦。」沉吟了半晌,魏俊良似乎有點被她的話給打動,他得好好思索該怎麼處理這件棘手的事,要怎麼做才能在不傷害到公司的利益下結束整件事。

電話鈴聲響起,正在煮開水準備泡麵打發午餐的封季人,趕緊關火跑到鋼琴旁拿起茶几上的電話,他記得錄音師說今天中午會打電話來跟他確定下禮拜錄新歌的時間。

「喂!」

「你好,請問伊瑪在家嗎?」

伊瑪?封季人馬上想到那晚在PUB時,有個高大的金髮外國人跟丁芸有說有笑的,他那時好像聽到他這麼叫丁芸的。電話里的男人會是那個艾什麼恩嗎?

「丁芸,你的電話!」封季人朝二樓大喊。

自從二人陷入「冷戰」以來,丁芸一直避免跟他見面、講話,連下廚弄飯也是能免則免,不用跟他外出工作的日子,她則整天躲在自己的房間里。而封季人也不敢去驚動她,他暫時不想打破僵局,就這麼跟她耗著,結果他又回到以前吃泡麵的日子。

「到樓下接!」他隨口加上一句。他早上到現在都還沒看到她,正好趁這時候看看她,順便「偷聽」一下,看那個男的要幹嘛?

不一會兒,穿著綠色背心裙搭白色T恤的丁芸很快走下樓來,她客氣有禮地跟封季人說聲謝謝,從他手中接過電話。

「喂!我是丁芸。」

「嗨!你好,我是艾提恩。」丁芸耳邊傳來不標準的國語。

一聽到是艾提恩,丁芸馬上轉口說英文,愉快地與他在電話里聊了起來。

「剛才那個人是……」

「我替他工作,類似私人秘書之類的。」

「我下禮拜就要回瑞士了,你最近有空嗎?」

丁芸一邊和艾提恩聊天,一邊發現封季人把泡麵端到離她不遠的位子,然後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大方地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我今天下午有空。」丁芸記得封季人今天的行程表上並沒有排公事,他今天不用去公司討論他的專輯或錄音。

接著,她很快地和艾提恩約了見面時間和地點,然後互道再見。

掛上電話后,她轉身對正在大口吃著泡麵的封季人說:「下午我有事要外出,可以嗎?」她的口吻不像在請求允許,倒像是直截了當宣告她要做的事。

「上哪兒去?」

「和一個朋友見面。」

「上次在酒吧的那個外國人?」

「嗯。」丁芸還在氣頭上,不想跟他多說什麼。

「他是你的男朋友?」封季人有些懷疑,雖然上回在酒吧見面之後,那個外國人並沒有打過電話來,但誰知道呢?

「你管太多了吧!」丁芸轉身欲上樓。封季人明明就是把她當成他的「玩具」般地使喚來使喚去,現在連她的感情生活他也要過問,他根本就不喜歡她,幹嘛管那麼多?

她冷淡的態度激起封季人胸中濃濃的妒意,他在她即將上樓前告訴她:「你下午要跟我去錄音室錄音,別忘了。」

丁芸果真停下腳步,」下午?你記錯了,今天下午你沒有任何通告或行程。」她早上才查過行事曆,不會錯的。

「我剛剛才決定要去的。」他明明知道此舉會引起丁芸的反感,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要講出來氣氣她。事實上他是不希望她和那個外國男人出去,他忘不了她剛才講電話時那種愉悅的模樣。

「那你只好一個人去啰!」丁芸曉得他是故意的,她才不會求他讓她去呢!更何況他也沒有事先知會她下午要錄音的事。

「你是『我的』助理,我工作時你必須在旁邊陪著。」他特別加重了「我的」二個字。

「那就奇怪了,你在三樓工作室工作時,可從來都沒叫我上去幫忙。」丁芸知道他視三樓的工作室為「聖地」,而她也的確從來都沒上去過。

封季人一時為之語塞,他有點拉不下臉,蠻橫地說:「反正你今天下午給我乖乖待在家裡,不準出去!」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這樣跟他頂嘴。

「你不是才說下午要去錄音室?」丁芸抓到他的語病,趕緊反擊。

「你……反正我決定怎麼樣就怎麼樣!」封季人的口氣相當無理。

他的話惹惱了丁芸,她本來還在想,如果他真的下午要去錄音室錄音的話,她也只好跟艾提恩說聲抱歉再另約時間。但是現在他的口氣告訴她,他只不過是故意編造出種種藉口不讓她跟艾提恩見面,而她素來對大男人主義者無啥好感。她冷冷地丟下一句:」我有自由想跟誰出去就跟誰出去,你管不著!」

艾提恩在電話里跟她約了在一家位於溫州街的德國餐廳喝下午茶。

眼前的艾提恩正用他湛藍的眼睛溫柔地望著正在享用黑森林蛋糕的丁芸,害她忍不住問他:「我臉上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艾提恩啜了一口冰紅茶。「我大概下個月六號就會回倫敦。」

「你不會繼續留在台北工作?」艾提恩有些驚訝。

「應該是不會,我的工作合約只到下個月,我不打算長留台北。」她沒有說出她其實想逃避台北的真正原因。

「你的老闆是上次在PUB遇到的那位?」

「是啊!他非常挑剔,很不好相處,你知道嗎?他今天甚至想阻止我出來見你。」丁芸很誠實地告訴他。

「他也許在嫉妒我呢!」艾提恩開玩笑地說,他一點也不訝異那個男人會對丁芸有那麼強的佔有慾,他自己也被她散發的自然不做作氣息和她優雅的美所吸引;讓他忍不住想多接近她。

「不會吧!他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我可不想被他的眾多傾慕者給罵死。」

「你不喜歡他?」艾提恩很好奇,也問到了重點。

「嗯……」丁芸有些遲疑,「怎麼說呢?只能說他不是我應該喜歡的人。」

艾提恩揚起眉頭,似乎不明白她的話意。「我是因為工作不得不長時間和他相處,那不代表我會愛上他。」

「我的問題是,你對他到底有沒有好感?」艾提恩聽得出她在迴避問題。

「有,但那不代表什麼。」丁芸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在封季人三番二次惹怒她后,她竟然還是對他保持著相當程度的好感,至於為什麼,她從來都不願去深想。她反問艾提恩:「你難道不曾對你的工作夥伴產生好感嗎?」見艾提恩點頭后,她又說:「可是那不代表你愛她們,不是嗎?好感並不等於愛。」

看到她急於解釋的模樣,艾提恩忍不住微笑,「你在害怕。」

「什麼?」

「我說,你在害怕愛上你的老闆,要不就是你已經愛上他,只是自己還不能面對這個事實。」

「才不是呢!」雖然被艾提恩說中了心事,但丁芸仍不肯正面承認自己的感情,她笑笑地否認,並試著改變話題:「那你呢?你會害怕愛上誰嗎?」

「我不害怕愛上誰,我也不害怕自己對別人的情感。」

「你難道不會害怕自己的情感不被你所在乎的那個人珍惜?」

「但我總要試過之後才知道,如果二個人都害怕的話,這段感情根本就無從開始。」

「你是支持愛過了總比未曾開始好?」

「不,我是珍惜自己和對方的感覺,二個人要處得好並不容易,就算真的處不來,至少也試過了,並不能完全怪罪對方。」

「萬一錯在對方呢?如果對方愛上別人呢?」丁芸不由得想起遠在半個地球外的馬克。

「那就是二個人在一起的感覺變了,不適合再在一起。」

「你真的能這麼理智的面對感情?」

「我承認我不是很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但再怎麼難過、再怎麼痛苦的感情,若真的要忘記,三、四年時間總會慢慢淡化心裡的記憶,總還是要走下去的。」

丁芸很欣賞艾提恩講的這段話,去年底她和馬克分手時也曾非常難過,她曾以為自己不會再愛上誰,但現在……她知道自己已喜歡上封季人。

「我完全同意你的話,但過往的記憶多少總會幹擾到人對未來的感情所抱持的信心,那就像是……你已經戴著一副有色眼鏡看世界,如果你習慣了世界是灰色的,就很難再接受世界原來不是灰色的事實。」

「這就是你的問題嗎?」

「是的。」這一次丁芸並不再否認,她感覺自己好像什麼都可以跟艾提恩聊,而他總是給她一些思考方面的啟發,讓她仔細地思索並修正自己原先所堅持的想法。

「你不要害怕,愛一個人並沒有什麼不對,相反地,你應該為你自己有能力去愛人而感到高興才是。多少人從來不曾察覺自己有這樣的能力,他們只是習慣去需要、去依賴別人,並以為這就是愛了,可是愛不是那樣,愛並不會使你減少什麼,你的心靈反而會因此更加富有,而絕非僅止於外表rou體上的吸引而已。」

「可是如果對方對你的愛並不像你所想的那樣呢?」她想到封季人忽冷忽熱的態度和他那夜的吻,不由得有些迷惑。他到底是怎麼看待他們之間的那種曖昧情愫,他要的是她的人嗎?他又知道自己的心態嗎?

「那麼試著去和他溝通吧!你不去和他溝通,他永遠都不會有機會知道你的想法,你也只能坐在一旁猜測他的想法,弄得自己整日心神不寧。只有溝通才能解決你的疑問。」艾提恩現在很確定丁芸已經愛上她的老闆,他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了。

「能被你愛上的女孩一定很幸福。」

「那可不一定,我上一個女友就是因為我忙得抽不出時間陪她而離開我的。」

「她太傻了。」丁芸淡淡一笑。

「伊瑪,好好把握你的機會吧!不要太猶豫,猶豫不能解決你眼前的問題,你得去面對你老是不願面對的事。」艾提恩好意提醒她。

在回封季人家的路上,坐在計程車裡的丁芸一直在思考著下午艾提恩所說的話——面對自己一直所不敢面對的事情。她不敢面對什麼?她記得大學時代在情報局受訓時,她最害怕也最期待上射擊課,她總是小心翼翼地戴上耳罩和護目鏡,舉槍朝遠處的假人形槍靶射擊;整個射擊過程是那麼暴烈而迅速,她一直不敢面對自己喜愛射擊的事實,因為她不願意接受自己其實也有享受」暴力」所帶來刺激感的一面。

那對於封季人呢?她是不是也被自己先入為主的觀念所引導,以為他真是外界傳說中的花花公子。沒錯,是有許多女人願意自動向他投懷送抱,但那是真正影響她對他觀感的原因嗎?或許他也有她所不知道的一面,只是她一直沒有太多機會去探究,她總是困在自己執著的觀念里,告訴自己不能去愛!她知道自己害怕再度被傷害,而在那一晚的熱吻之後,封季人不但挑起她對愛情的渴望,他玩世不恭的態度也讓她決定把這份對愛情的渴望深深埋藏起來。

但艾提恩提醒了她的盲點。她不去了解對方的話,又要怎麼去愛和被愛?如果她總是因為害怕受傷而拒絕付出真心,那別人怎能了解她,進而去愛她呢?

回到家已經快接近傍晚六點了,很久沒有下廚煮晚餐的丁芸想到封季人這幾天老是以泡麵度日,覺得他其實也怪可憐的。

她決定藉著這頓晚餐來改變他們之間的情勢。

半個多小時之後,盛好飯菜也擺好碗筷,丁芸這才上樓去叫封季人。

「吃飯啰!」她敲敲三樓樓梯口的木門。

過了好一會兒,封季人才打開門,他很訝異會看到她,當丁芸問他吃過晚餐沒有,他用力地搖搖頭說家裡沒有泡麵了,他又不想外出。丁芸聽了有點過意不去,畢竟他的起居飲食也在她的工作範圍內,但過去幾天她的確是」故意」疏忽他了。

下樓后,望著餐桌上熱騰騰的咖哩飯,早就肚子餓的封季人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丁芸是怎麼了?為什麼對他的態度又突然轉變了?

「下午的約會還好吧?」他故意用很平常的口吻問她,他還記得下午她出門前非常生氣。

「嗯,很好。」丁芸替自己也幫封季人倒了杯冰開水,沒辦法,咖哩太辣了。

他從她的回答聽不出什麼來,難道她和那個外國男人有了什麼進展嗎?不然怎麼會很好?到底怎麼個好法?

「不跟我多講一點嗎?」從前幾次的經驗里,封季人知道丁芸很討厭他對她用命令式的口吻說話,所以他改用較和緩的口氣,而非他以往大男人的口吻。

「沒什麼特別的啊!就是朋友喝喝下午茶、聊聊天而已。」

聊天?問題是他們聊什麼?整個下午,他一直悶在工作室里,一邊聽音樂,一邊想著丁芸現在和那個外國人在幹什麼,想得他都快瘋了!從來沒有人讓他這樣擔心過,他也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和那套」越冷漠她越愛」的理論。

「喂!你在發什麼呆?快趁熱吃啊!」丁芸看封季人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出聲催促他。

封季人這才又動了筷子。他還是不懂丁芸為什麼突然改變素來冷漠的態度,但他樂於打破之前的僵局。

用過晚餐后,封季人自動提議要幫忙丁芸收拾餐桌,並清洗碗筷,這是一個多月來的第一次!丁芸心裡雖略感驚訝,但她還是很高興這個男人終於有了第一步的改變,不再把瑣事全都推往她身上。

「你待會兒要不要上去三樓工作室參觀?」封季人有意要彌補他和丁芸多日來的冷戰傷害,他記得她說過他都不讓她進入他的工作室。

丁芸以為自己聽錯了,有沒有搞錯?他現在對她的態度怎麼改變了?還邀她進去參觀他的工作室。不過反正她早就想上去一探究竟,也就樂於答應他。

封季人的私人工作室格局相當大,五十餘坪的空間里,有全套的鼓、電吉他、電子音樂合成鍵盤,還有一個私人的小錄音間,那是他專門用來錄製歌曲Demo帶和試錄新歌的地方。除此之外,還有一台直立式的山葉鋼琴,靠窗的桌子上則散亂著他各式各樣的手稿,當然也少不了音響。

丁芸一進工作室就問封季人他的專輯放在哪兒,為什麼她在二樓都找不到?

封季人隨手從高高的CD架上抽出四張CD給她。

丁芸仔細的翻看歌詞內頁,她看見封季人以前的照片,還是一貫倨傲叛逆的調調,濃眉挑得老高,憂鬱的眼神望著鏡頭,不知要奪走多少女歌迷的芳心哩!不過他那時候頭髮不像現在那麼長,也沒有戴耳環,看起來也比較年輕一些。

「你喜歡聽哪一張專輯?」他不是問她喜不喜歡他的歌,而是問她喜歡哪一張專輯,可見他對自己的專輯相當有自信。

偏偏丁芸在英國長大,根本沒聽說過封季人,更別提他的歌了。說來慚愧,身為他的助理,她居然對他的音樂所知不多。沒辦法,誰教他把自己的CD藏在三樓,又不讓她上來。

「你唱歌給我聽好不好?」丁芸轉移他的問題,她怕他若知道她居然不曉得他的專輯唱片,可能會大發雷霆。

封季人拿起身旁的一把吉他,一邊調音,一邊問她:「你想聽哪一首?」

哇,這又難倒丁芸了,她只好隨意說道:「都可以啊!」

他輕輕咧嘴而笑,一口白牙與他略帶憂鬱的神情形成強烈對比,他看了丁芸一眼,然後低頭撥弄起琴弦,用他低沉而略帶沙啞的嗓音悠悠唱著:

閉上眼輕輕的念著她的名字,如一朵朵花落在遠方,

她的聲音感動了我微微開啟的唇,

在遠方,遙遠的遠方,

被遺忘的遠方,我曾經獨處的遠方,

花一朵朵輕輕地落著,如我為她流下的淚水。

風吹送那悲傷的味道,如我為她唱過的情歌。

在遠方,遙遠的遠方,

被遺忘的遠方,

我尋找著她,而她已不在我身邊。

認識封季人這一個多月來,丁芸第一次用一種幾近崇拜的心情來看待他,她知道他是一個歌手,但她從來都不曾」真正」聽他唱歌過,像詩一般的詞句配上吉他的伴奏,感覺非常清新,非常有民謠風味。

「好聽,這是哪一張專輯里收錄的歌?」丁芸稱讚著。

封季人略帶苦笑的解釋:「這是很久以前寫的歌,那時候還沒出唱片,後來公司希望我能以比較搖滾、叛逆的形象出現,所以就否決了這首歌。」

「好可惜,它真的很棒呢!」

「還想再聽嗎?」他很高興丁芸欣賞自己的歌,那使他感到被肯定,也讓他感到這些日子以來擋在他們之間的那道牆正逐漸在消失。

調了一下吉他的音,他又唱了一首自己喜歡的歌——

坐在他人的窗下,憂愁想家,

從遠方趕來的信差,終於疲倦的睡著了,像他懷裡的信。

在夢中他夢見了涉河的暗夜,

他焦慮的遺失了所有的信件,他誓言保護的信件,

他在寒夜裡清醒,室內的燈火照在他憂傷的臉上,

睡在他人窗下,永遠想家,

他不是信差,他懷裡什麼也沒有,

他只是一個被孤獨擊傷的人,一個渴望信件的人。

「這是你自己的真實心情嗎?」丁芸很好奇他在自己所創作的詞曲里所呈現出來的孤獨形象,是不是在描寫他自己。

「我寫這首歌的時候才剛退伍,沒有錢、沒有工作,父母又反對我唱歌,我就搬出來一個人住在加蓋的鐵皮屋裡,每天努力寫歌。我送過報紙,也在麥當勞打工過,那時候生活很苦,也常被退稿,自然也會有孤獨的情緒和不安的感觸……」他及時收口,不知不覺中他竟自然地向丁芸透露出他從不向別人提及的過往。

他對這樣的情形感到驚訝,他本來以為她不過是在外表上吸引他而已,但現在他卻很清楚,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不只是他所以為的那麼淺薄,她不是他玩一夜情的對象,他能向她傾訴心情,而不只限於調情。

「我喜歡你寫的詞,頗有詩意,也貼切地表達出孤獨的感受。」丁芸在成長過程中也曾感到異國文化的衝突及失去父母的打擊,她當然也不會對孤獨感到陌生,但她總會試著以課業和友情的力量來轉移,沖淡那種感覺。

「有沒有考慮在新的專輯里放幾首你以前創作的歌曲呢?」以他如今走紅的程度和氣勢,這應該不是太困難的事。

「那些只能算是對過往一些生活回憶的記錄,我現在也有在創作不同類型的歌曲,我不想老是唱同一類型的歌,那太沒有變化,也沒有進步。」這也是這次他積極爭取自己親自當製作人的主因,他想拿掉過往公司為他設計的搖滾偶像包裝,以更貼近自我真實感覺的歌曲去面對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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