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解鈴還須繫鈴人
顧沁在黑暗中睜開雙眼。
她剛才好像在睡夢中感覺到了顧沫的殺意。
不過這說出去又有誰相信呢,她不禁苦笑了一聲。顧沫那麼善良,而她一直都在做壞事,而且她不想讓別人討厭顧沫,她寧願讓他們討厭自己。
她太愛顧沫了,愛得願意為她做盡壞事,背負所有罪責。即使顧沫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她,她也不想讓她受到傷害。
但她的能力終於走到了盡頭。
她太累了,她筋疲力盡了。她已經沒有辦法阻止顧沫接觸整個事情的真相。
如果她被顧沫殺死的話顧沫怎麼辦,誰去保護她呢。
她只能殺了她,就像殺死一隻再也不能飛翔的小鳥,在不斷掙扎歷盡痛苦死去之前將她殺死,結束她毫無用處的痛苦。
她根本不放心把顧沫交給程雲景,因為她一直都覺得像顧沫那樣的人,應該找一個靈魂契合的伴侶。
那個人能看懂她對美好和希望從未停止過的執著,她突然間出現的,短暫的語言障礙。當她的內心被黑暗的火焰燃燒殆盡之後,溫柔地接納她剩餘的殘骸,並耐心地等待著她逐漸恢復過來。
而兩個性格,家世,生活環境完全不同的人,對愛情的理解完全就是天差地別,以後也只會漸行漸遠。
她相信程雲景是愛顧沫的,但她並不覺得他了解她。
他曾經喝醉了跟她說,他是真的很喜歡顧沫,但是顧沫太天真了,就像農夫山泉礦泉水,而他就像是個大染缸,裡面裝滿了黃色染料。
他真的太累了,顧沫的天真就是他的負擔。
顧沫拉著他看莎士比亞的戲劇,他看得都快睡著了,還要跟興高采烈的顧沫討論莎士比亞的名句,顧沫也感覺不到他的心不在焉,下次還要拉著他一起去。
顧沫會在他的要求下,在跟他告白的人面前跟他接吻,卻意識不到他是故意的。
他一直以為他們能回到從前顧沫還全身心地信任著他的時候,回到他們的從前,回到從前的從前。
他不知道顧沫已經死了,死在父母死亡家族遇難的雨夜,而在那個時候誕生的顧沁,不過是顧沫復仇的執念罷了。
顧沁是沒有感情的,她有的只是顧沫及其憤怒和悲傷時腦子裡模糊的執念和不完整的邏輯,她無法回應程雲景的感情。
所以顧沁有時候也會嫉妒顧沫擁有完整的感情和經歷,她的性格與感情是如此的相得益彰,稜角分明。不像她,性格和感情都是編出來的,只是為了顧沫去達成某種目的。
程雲景好像被她吵醒了似的,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看著她:「又怎麼了?」
「你喜歡我還是喜歡顧沫?」
「……」程雲景像是已經無語了一樣,半晌才開口,「你能不能換個問題,這問題真的太白痴了,我懶得回答。」
「……你說我白痴?」
「就像小時候你問我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和羅密歐與朱麗葉哪個更經典一樣。你讓我說什麼,我連看都看不懂。」
「所以你其實……從沒考慮過這樣的問題?」
「你是個科學家,在你的世界里信仰的是理性與邏輯。可這兩樣東西都無法用來解釋感情,所以你無論怎麼控制變數,推理假設,都不可能找到正確的答案。因為感情本來就是飄忽不定捉摸不透的,你想用一個公式簡單地進行總結,只能說明你太過於天真無知了。」
「……所以你是想說,你喜歡我了?」
「我當然喜歡你,即使你看上去像個瘋子,兩個人格之間還自相殘殺。但我還是喜歡你,你那麼聰明,對所有你愛的人和事充滿熱情……你還會下圍棋。」
「……這好像還是我認識你這麼長時間以來,頭一次聽你說這麼富含人生哲理的話。」
「是吧,覺得我特別聰明是不是?」
「你是不是背著我翻我的書了?」
「沒有!你別小看人行不行……我就隨便翻了兩眼。」
顧沁正想笑,突然頭痛欲裂,腦海中有什麼東西掙扎著想要噴涌而出,她看見顧沫站在她面前,像是第一次見面一樣打量著她。
她好像驚愕於她身上的深可見骨的傷口,眼睛里滿是痛苦和不可置信。
她也由此感受到了顧沫一直以來不被她接收到的那些喜怒哀樂,那些隱藏在心底的愛戀,悲傷,以及痛苦種種像混合果汁一樣被一大口灌進去,讓她不禁鼻子發酸,感覺嗆的慌。
她終於知道解決一切的辦法了,就是將顧沫還給程雲景,解鈴終究還須系鈴人。
「喂,你怎麼了?你說話啊!」
「頭……頭痛……」
她抓著程雲景的衣袖,就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顧,顧沫她很愛你……她不敢承認我告訴你。」
「……」
「別離開她……無論她怎麼騙你,怎麼趕你走都不要離開她……她真的,非常愛你。」
「你看上去,很不舒服啊……」
「我可能,要準備走了……」顧沁溫柔地苦笑著,「總是要有人離開的……我走了以後顧沫才能繼續往前走,她還有你……而我就是顧沫啊。」
「……」
他附過身去吻住顧沁,眼淚落到了她的頭髮上。睜開眼,看見了屬於顧沫的那雙眼睛。
仇恨與慾望施加的魔力已經結束了。
雖然他覺得顧沁不會這麼輕易就消失了,不過既然她說過會將一切都交給顧沫,應該也會遵守諾言。
面前的顧沫驚訝地看著他,像是不知道他為什麼哭了,但還是低下頭去,非常的沉默。
屋子裡一片死寂。
程雲景揉了揉太陽穴,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屋子裡的殘局。
於是乾脆把顧沫抱了起來,走進浴室打開了花灑,想幫她洗澡然後換身清爽乾淨的衣服。
顧沫身上的襯衫被他解開,身體暴露無遺,她也只是漠然地看著,並沒想過要阻止他。
其實雖說在囚禁期間,他幫顧沫換過衣服也洗過澡,但他其實並沒有過什麼實際意義的舉動,不過就光是這樣,他都知道對方已經恨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