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生死 勝負(九)
元兵衝殺,舒昕、唐洛嫣與唐洛然三人引導著千餘雲天弟子且戰且退,李月憐與上官靈二人功力高深,不斷在元軍之中衝殺來去,只為靠近後方其將帥所在,為其他人爭取更多的時間和機會。
數不清的元軍衝殺上來,撲向張雲和羌笛所在,又或者其他雲天派眾人所在。
霍桐與郭清緣一剛極一柔極,沖在一處如同清風纏滾雷,方圓十丈之內無人敢近。
艾錚的臉上寫著不甘與驚詫,恐懼與怒火。無數對立相反的表情不斷在他的臉上閃過,任憑他再怎麼去想,再怎麼去謀划,任憑他吃下多少仙丹神葯,只怕都想不到張雲竟然會冒險把元軍引上山來,更是激起了元廷與天陰教之間的廝殺和矛盾。
短短的時間過去,集了滿腔抱負準備由今日起再讓雲天派重上雲天的艾錚忽然間成了最小的那個配角,與一個尋常元兵並無二致。
我到底在做什麼?艾錚突然間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做了什麼。直到一個元兵的彎刀砍在他的肩頭,直到回身而來的舒昕一劍替他解了性命之危。
「師父,跟我一起走吧!」兩眼通紅的舒昕終於還是叫出了那兩個字,那兩個她曾經以「父親」視之的字眼。
在這個瞬間艾錚的心是顫抖的,似乎一切都不在重要。但也僅僅是一瞬,因為他瞥見那在萬軍之中立如二人,其中一個如同他艾錚和整個雲天派的夢魘一般的存在。
「我不是你師父,雲天派交給你,我是放心的。小仙,隨你掌門師姐下山。」
這是艾錚最後留下的言語。他不能隨舒昕下山,不能認輸,不能輸給這個叛逆之人。
舒昕怔然望著艾錚仗劍沖入元軍陣中,根本沒反應過來,直到吳小仙鐵青著一張臉在邊上開口叫了聲「大師姐」,舒昕這才反應過來。
「師父與元軍廝殺,你打算就這麼看著?大師姐!」吳小仙故意把大師姐這三個字咬得極重。她家中本是元朝官員,誰知突然為政敵攻奸,最終家道淪落,險些被賣去做了官妓,是艾錚想方設法保住了吳小仙這個吳家的獨苗。
舒昕神情平靜,她只是看了一眼艾錚衝出的方向,然後用平穩的語氣說道:「師父心有魔障,心魔不除,我們救不了他。吳小仙,領弟子下山!」
「你這是……」
「掌門之令!」舒昕一擰身掀飛兩個韃子,寒著一張俏臉殺向雲天派弟子撤退的方向。
光影人物,張雲與羌笛二人遠遠看去就像是相望相守的情人般佇立對望,實則只有他們二人明白,此時先動之人就等於把先機交給了對手,自己落在下風。
王保保不是武林中人,卻是征戰沙場的大將軍,一人敵百人敵不過武人,萬人敵才是能橫刀立馬的大將軍。他被重重護在後方,雖不真切,卻也瞧見了張雲與羌笛二人。
「傳我命令,生擒此人。」王保保伸指一點,指得正是張雲。
張雲耳廓一動,向羌笛笑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想必你的也是。我做了能為江湖做的,也斬了武林中當斬斷的過往,下面應該可以好生與你算一算我張家自己的仇恨。一會兒生死相搏,還望羌老妖莫要打不過就逃才好。」
羌笛嫵媚笑道:「張家主不用言語相激,我的身子是老是青,你自己試過自然就會知曉。若是張家主肯隨我教主左右,羌笛就算給你生兒育女又有何妨?」
「剛說了別言語相激了,你這又噁心我,真是。得得得,人家大將軍點名要捉我了,咱們速戰速決。」
張雲的話一出口,羌笛便是眉頭一跳。
他們二人之間的微妙平衡是由越天山上所有的一切同時構成,而羌笛最大的倚仗就是正與那霍桐死斗的「一宗」郭清緣,而張雲自然就是這整座越天山。可此時平衡依舊,張雲卻口吐終結之言,這無法不叫羌笛心頭吃驚,更在臉上表現出來。
張雲提氣,躬身,上縱,一身鱗甲解而複合,成一巨弓之型。其人左足前蹬,右腿收縮,雙臂前伸后展,整個人彷彿正在用力,用力將這鱗所成的巨弓拉開,張如滿月。
「江湖過往,至此終,烽火之世,今日始。」張雲聲音不大,卻讓下面聽見的羌笛真真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郭清緣微微一笑,鮮血淋漓的右手終於脫出了霍桐那雙鐵爪的禁錮。霍桐則是一臉遺憾地倒射出去,那一口噴出的鮮血尚在空中,他人已扯了二十面巨盾把自己和王保保罩了個嚴嚴實實。
松弦,弓響。萬千鱗甲化作了萬千飛箭,齊齊發出「嗡」地一聲,在山谷之間回蕩不已。
張雲飄然下落,郭清緣看在眼裡,身子已做出了下撲之勢。她已然對這年輕的張家家主產生了危機感,所以今日一定要讓這年輕人死在自己手中。
長嘯聲陡然而起,彷彿應和著張雲那驟然而發的萬千鱗箭,一道道,一聲聲,竟有將這雲天峰包圍其中之勢。
郭清緣在嘯聲響起的同時硬是止住步伐,一眼瞥向羌笛,其中先退的含意不言而喻。
已然落地的張雲笑道:「你還是先走吧。我這次請來的人里有張真人、我祖舅姥爺、三才觀師徒三人、少林寺里醒壁之前那五位老和尚、魚林堂天天睡棺材板的那位,還有……哎?郭前輩,你跑得也太快了吧,好歹讓我說完啊!」
張雲哈哈大笑了幾聲,向著羌笛一抬手,笑道:「咱們上後山打去,那兒安靜。」
羌笛此時臉上只剩下平靜二字,她微微躬身還以一禮:「請帶路。」
張雲正要邁步,身後上官靈的天籟音響了起來。
「官人,要活著!」
張雲並未回頭,他知道自己在面對妻子的時候,總是心軟,他怕這一回頭就再也沒了斬斷張家過往的勇氣。
「雲天峰還會更亂,你確定不用在這裡坐鎮?」羌笛的聲音淡淡的,柔柔的,聽來就像是妻子在向丈夫說話。
張雲一擺手,笑道:「原來你好好說話就是這個味道?好聽是好聽了,就是讓我直起雞皮疙瘩。這裡自會有張真人坐鎮,何況場面越來越亂,又哪是江湖人鎮得住的?今日能保多少就是多少,至於你我之間,生死必決,無需再講。」
張雲足下星雲步起,幻影般直閃出去,羌笛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