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情一舞

傾情一舞

()傍晚時分,一隊花枝招展的美嬌娘簇擁著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駛進唐軍營地。

營地守衛瞧著一眾花滿的美女,個個都看直了眼,均道:「果然是花滿里滿花,花不醉人人自醉。嘖嘖,瞧瞧,那些小娘子一個個生得多可人兒,就連後面的小廝也是恁般清秀,你們瞧,後面那個長得象大食人的雜役,多俊俏!」

李世民領著手下文武官員親自出營迎接,車簾輕動,一隻碧玉嫩白的縴手輕輕挑起車簾,伴隨著清幽的花香在空氣中蕩漾開來,眾人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有勞太子大駕了,婉清實不敢當。」鶯聲燕語中從車上下來一位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淺笑微吁,艷比牡丹,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只驚得一眾大小官員與兵士個個凝神屏氣呆若木雞。

李世民頗有風度地做了個請的姿勢,笑吟吟地隨在牡丹仙子身後入營。尚婉清略略環視四周,一絲淡淡的哀怨從眉黛間滑過,心下幽幽嘆息一聲,那人竟是又未前來迎接自己,她去哪裡了呢?

「可兄傷勢尚未痊癒,需保重身體才是,切不可再飲酒!」子衣皺著眉奪過酒壺道。

「哈哈哈!二十萬大軍,二十萬啊!竟然就這麼不戰而退!」

「可兄,軍國大事非我等臣下可以任意猜測妄為的,既是貴國可汗的命令,可兄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瀟兄說得輕巧!我突厥的男兒有哪個不是戰死沙場為榮?如今卻是這般結局,難道我大突厥果然興盛無望么?」

子衣遺憾地搖了搖頭,可達志失落地望著天邊那抹即將消失的夕陽,喃喃道:「莫非我突厥族日後果真落個敗落西逃的下場么?瀟兄,你之前講的,都是真的么?」

「這個,在下曾向人習得一點卦相皮毛,百十年後,僅剩的突厥部落將一路向西逃亡,在西方世界的不毛之地流浪遷徙,於四百年後攻佔沙漠古都巴格達,開始信奉一種新的信仰,再過四百年後將到達一個叫君士坦丁堡的地方,突厥一族的流亡歷史也至此結束。」

「君士坦丁堡?」

「是的,你們的後人將在那裡建立一個新的國家,叫土耳其。所以可兄,無須氣餒的。」

可達志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我的妻子才為我又添了一個兒子,還沒有名字,以後,他就叫君士坦丁堡罷,我會囑咐他把這個名字作為姓氏代代相傳下去,只要我可達志的子孫還有一個人,就永遠不能忘記這個姓氏,直到我們的後人找到那塊地方!」

子衣張了張嘴,難道後世建立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人竟然是可達志的後人?那個啥,是自己的話指引突厥人找到君士坦丁堡的?

「微臣瀟子衣參見太子殿下!」

「子衣?」李世民一笑,將筆硯輕輕放好,起身道,「世民正要找子衣商議呢。」

「太子殿下,如今——」

「如今戰事剛平,有許多善後軍務嗜須處理,子衣在江南時一向甚為熟悉,處理得井井有條,這些瑣事就有勞子衣了。來人!」

「殿下!子衣……」

「世民還有緊急軍務,先走一步,詳細情形待明日回了長安再行定奪!」李世民搭住子衣的手臂,溫和地笑了笑,轉身大步邁出帥帳。

「請主簿大人接納。」一名侍從手捧著一疊文書恭敬地道。

子衣望著那疊文書,眉頭已然皺緊——那人究竟要做什麼?

天色轉晚,月明星稀,華燈初上。一個俊秀的身影指挑珠簾,洒然而入,軒然立定。

大帳內燈火通明,一排排華麗的屏風齊齊四列,一盞盞宮燈懸挂於帳上四壁,綺麗而柔和的燈火下,輕紗曼曼,如夢如幻,一個嬌艷玉滴風采照人,奼紫嫣紅美崙美奐的絕色佳人,盈盈起身,直走到那身影前,輕輕握了手,細細凝望。

那人已換了一身玉冠明袍,黑細的明眉下,丰神俊秀的面容上,一雙清朗的眸子微微含笑,溫潤如玉,襯著一身冰心玉骨,軒昂生輝,風流倜儻的君子風度,直仿如那天上的一輪明月。就在這天上仙人降臨凡塵的剎那,帳內四面的燈火都已黯然失色——自己請了那人來,只為能與她在這凡塵共舞一刻,了卻夙願心事。

凝神罷,牡丹仙子輕啟櫻唇道:「子衣隨我來。」

兩人直走進那輕紗帳里,子衣道:「婉清小姐……」

「噓……」婉清輕摁那人口唇,微一搖榛首,乃抱住了那人的胸懷,只依偎著子衣的脖頸,輕聲道:「今晚之後婉清將封藝歸隱,告別樂藝生涯。作為婉清最後一次獻藝,婉清願為子衣傾情一舞,只想給子衣一人看,這一次不要拒絕人家,好嗎?」

子衣一震,婉清已然起身,子衣尚未開口,婉清握住她的手,曼步輕動,盈盈一笑:「子衣,請與婉清共為一舞。」

隱隱間,清清的絲竹聲不知何時已從屏風後傳出,漸漸地,長笛、洞簫之音流出,伴著人祖黃帝手創的天地山河人之琴音,外方胡人之箏胡,弦弦扣心之琵琶,樂聲四起,伊人凝眸一笑,口吐幽蘭,天籟之音傳來。

西北有高,上與浮雲齊。

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

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

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

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餘哀。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伊人衣裙輕飄,繞著子衣翩翩起舞,歌聲清亮高昂,餘音繞耳,仿如一隻蝴蝶留戀於花叢間,又如鳳凰金鳴翱翔雲霄。

李世民懷著心事在營地里散步,才踱到婉清營帳附近,一侍從道:「稟太子殿下,前面便是尚小姐營帳,殿下可要小的去通報一聲?」

李世民才要點頭,卻忽然聽到有歌聲傳來,細細傾聽了一刻,終是嘆道:「我們走罷。」

待高音漸消,耳邊響起呢喃之聲,盛裝仙子那嬌艷的面容上一層淡淡的紅暈,一雙勾魂攝魄的眸子媚如三春明,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眉黛微動間情意綿綿,那歌聲蘊含深情,一如江南水鄉小家碧玉的姑娘:

冉冉狐生竹,結根泰山阿。

與君為新婚,兔絲附女蘿。

兔絲生有時,夫婦會有宜。

千里遠結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

傷彼蕙蘭花,含英揚光輝。

過時而不採,將隨秋草萎。

君亮執高節,賤妾亦何為!

子衣獃獃聽罷,伊人幽怨的嘆息飄來,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哀愁,舞姿已是婉轉惆悵,彷彿心有千千絲,百結千繞難理清,欲罷還休,欲離不舍,迂迴環繞,只不論輕紗飄飛,那一雙凝望著自己的眼眸里滿是愛慕,滿是無奈,滿是哀傷,滿是孤寂一人離去的悵然。

凜凜歲雲暮,螻蛄夕鳴悲。

涼風率已厲,遊子寒無衣。

錦衾遺洛浦,同袍與我違。

獨宿累長夜,夢想見容輝。

良人惟古歡,枉駕惠前綏。

願得常巧笑,攜手同車歸。

既來不須臾,又不處重闈。

亮無晨風翼,焉能凌風飛?

眄睞以適意,引領遙相睎。

徒倚懷感傷,垂涕沾雙扉。

歌聲配著扣人心弦的奏樂,說不盡地哀傷凄婉,肝腸寸斷,只讓人淚濕衣襟。樂止曲罷,伊人兩行清淚悄悄滑落,又輕輕念了一句:「明媚鮮妍能幾時,紅消香斷有誰憐?」

子衣心弦顫動,一時怔住,卻又不知該如何寬慰,只得憐惜地道:「婉清小姐才藝雙全,天下之士皆渴慕,他日必可得一佳婿。」

「子衣如今還說這等話么?婉清可是不配子衣?」

「婉清小姐有若仙子降凡塵,在下豈敢妄攀。」

伊人含淚搖首道:「子衣心裡果然無婉清半點么?」

子衣暗嘆一聲,咬牙硬聲道:「子衣心裡已有她人。」

伊人的身軀已在微微顫抖,如玉的肌膚因為剛剛的傾情獻舞而微微發紅,只嬌艷如花的面容上早已是梨花帶雨。「小姐!」蓮兒從屏風后閃出,趕忙扶住婉清,又責備地望了子衣一眼,似在怪她絲毫不肯遷就婉清。

婉清掩住面容,輕輕拭去淚痕,乃低聲道:「從此刻起,婉清正式結束歌藝生涯,再不會有世人看到婉清的歌舞——婉清如子衣一般,只想歸隱。」

子衣滿懷歉疚地深深一揖:「請婉清小姐原諒子衣,在下告辭。」

慶功晚宴。

突厥聯軍二十萬兵馬頃刻間土崩瓦解,大唐的外部威脅暫時解除,而國內李世民已正式立為太子,目下正是天策府眾將揚眉吐氣一展抱負的時候,是以,一干人等只喝得觥籌交錯酩酊大醉。

這大帳之內,李世民高坐在上位,兩邊依次坐著李靖、紅拂夫婦,尉遲敬德、秦瓊等一眾武將,以及長孫無忌、子衣、房玄齡、杜如晦等一干文臣謀士。程咬金傷勢尚未痊癒,李世民將他獨置一席,只不肯讓他飲酒,眼見眾兄弟開懷暢飲,程咬金早饞得兩眼冒光,奈何太子殿下的命令又不得不從,便有些急躁,嚷道:「我說殿下,如今我們全勝而歸,尚小姐怎的不出來獻個舞慶賀慶賀,只這些個舞娘有甚興頭?」

李世民呵呵一笑:「你個咬金,定是酒饞的急了!眾位愛卿稍安勿躁,我且去去就回。」李世民起了身,不經意地掃了長孫無忌一眼,長孫無忌微一頓首,李世民已然出了酒宴。

李世民一出帳,座下的諸將立時更加熱鬧起來,紛紛起身互相敬酒,程咬金早跳起來去抱臨席的酒罈子。子衣坐於房玄齡身側,他兩人都不善飲酒,對著眾人的輪番敬酒應接不暇,早被灌了數斗下去,立時紅暈上臉,便有些站立不穩。子衣倒還有些清醒,思量著要去末席羅老爺那裡問問洛陽情形。

今日酒宴伊始,竟上來幾位洛陽及長安的富豪大家前來賀喜,更不曾想這裡面竟有羅紅玉的父親在,細細聽來,卻是國內的豪門大戶聽聞朝廷決心與突厥一戰,遂向朝廷捐贈了大量錢糧布帛,其中尤以洛陽長安的富豪最為忠義,是以今晚酒宴,李世民特意將這幾位富商大賈請了來一同慶賀。

子衣瞅了個空擋,便要拔腳溜下席去,卻被長孫無忌一把揪住:「瀟大人,還未與我等同飲,怎的就走?無忌可是要翻臉了。」

子衣早已是喝得雙頰含暈,聞言忙道:「長孫大人,子衣實是不勝酒力,先去歇息一下……」

「瀟大人,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突厥兵退,於我大唐乃是天大的喜事,此事不賀,還有何事可賀?咱們大伙兒今晚一定要喝個痛快,你們說是不是?」一名武將高聲道。

眾人轟然應諾,房玄齡才被人拽著飲下幾大盞,歇了口氣,道:「我說,我說諸位…將軍,這敬完后,能喝的喝個痛快,不能喝的就適可而止罷。」

尉遲敬德嘿嘿笑道:「老房,你也休想逃掉!」

離喧囂的酒宴不遠的一座大帳里,安靜的燈火下,一個傾國傾城的牡丹仙子正提筆書寫。

「世人皆以為婉清小姐歌舞才藝獨步天下,不料書法竟也如此了得!」一個英挺威嚴的身影拊掌贊道。

「婉清見過太子殿下!」婉清盈盈一禮,李世民忙上前扶起。

婉清微微含笑道:「殿下之譽婉清愧不敢當。殿下此時不在帳內與將士同飲,怎的有空來婉清此處?」

「哈哈!眾將士可都在等著婉清小姐呢。」

婉清淡然低了頭,語氣輕柔地道:「多謝殿下邀約,只婉清已然退出樂藝生涯,還請殿下成全。」

「退出?」李世民軒眉一揚,「莫非婉清小姐要歸隱么?」

婉清一笑,頷首不語,李世民怔然半刻,忽地連連啞笑道:「也罷也罷!既如此,世民自會尊重小姐的決定——日後,可願與世民常見么?」

子衣晃了幾晃,又努力抬眼望去,那些個舞姿翩然的美女已全然看不清身影,眼前眾人的笑顏也是模模糊糊,一手把盞一手執酒壺的長孫無忌似在說些什麼,但頭已是越發地昏重了,只不過又飲了三四盞,怎的如此倦乏,自己果真醉了么?

子衣趔趄著退了兩步,只覺手腳發軟,似連酒盞都舉不動了,咣當一聲掉在酒桌上。長孫無忌笑道:「瀟大人才飲了幾盞便要摔杯子么?來人,還不快給瀟大人換盞!」

另一邊,李靖被一群年輕武將團團圍住敬酒,擋也擋不住,紅拂只得命人備了茶水濕巾候著,正擔憂地望著自家夫君,突然聽到對面一陣吵嚷,夾雜著酒盞碰撞聲,一眼望見人群中面頰紅艷賽若桃花的子衣,立時吃了一驚。心道子衣本是文弱之人,如今秦瓊、李靖、張公謹等相熟之人皆被小將們圍攏著,哪裡脫得開身替他擋酒?房玄齡、杜如晦等已是自身難保,今晚他定是飲得多了。

紅拂撥開眾人,高聲道:「你們這群猴崽子,有點禮數么?玄武門一戰長孫大人保護殿下居功甚偉,如今逼退突厥聯軍,又是長孫大人運籌謀划,你們這些小傢伙,還不向我們未來的國舅大人敬酒么?」

一眾小將原本是有人起鬨才一齊跟著過來敬酒,如今聽紅拂大姐一番教訓,當下轟然稱是,俱都轉了頭搶過長孫無忌手中的酒壺,一個個忙著與他共飲。紅拂趁機扶起子衣,見他果然醉得深了,連話都講不清楚,疼惜地道:「若是君然小姐看到你這般模樣,還不要心疼死么?」忙喚了兩個女兵過來,將子衣扶回營帳去。

婉清望著李世民,嫣然道:「殿下未來乃是一國之君,婉清只是一小女子,豈敢妄為?平淡從容當更合婉清之意。」

「婉清小姐,」李世民盯住她,緩緩道,「世民不才,敢問小姐可願屬意世民一二否?」

婉清正低了頭吹茶,聞言微微一停,幽遠地道:「殿下厚意,小女子承受不起,婉清已然心定。」

「如此——」李世民起身踱了兩步,念道,「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婉清纖指微抖,轉瞬一笑,輕輕放了茶盞,不動聲色地道:「殿下如何念起木蘭辭來?」

李世民也意味深長地笑道:「婉清小姐日後便可知曉。還望小姐推遲決定——世民必會善待小姐。」

婉清眼瞧著李世民告辭離去,蹙起了一雙彎月新眉。

兩個女兵才將子衣扶進營帳,便有一面容黝黑的小廝端了水跟進來,啞聲道:「有勞兩位姐姐了,小的會好好照顧瀟大人,兩位姐姐請便就是。」

兩個女兵忙點頭稱謝離去。那小廝將子衣扶坐於塌上,又取了茶水慢慢餵給她喝。子衣只覺渾身有氣無力,眼皮已是十分地沉重,頭腦昏昏很是倦乏,迷糊中彷彿有人在耳邊溫柔地說喚著獃子,口唇觸碰到涼涼的茶水,似是十分地愜意,便多飲了幾口,漸漸清醒了些。鼻息間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子衣勉強睜開眼睛,只見伊人正攏了自己喂茶,掙扎著道:「君…然,快…離開……」

君然知子衣向來不善飲酒,生怕子衣今日被眾人灌得狠了,早和方華暗裡在此候了多時,如今見子衣此番模樣回來,立時心疼得緊,卻又聽子衣這般說話,不由心下一緊,有什麼不妥么?「獃子,可是有事么?」

子衣勉力試著張了張眼睛,終是沉入昏睡中。君然欲再喚子衣,卻聽到「唧唧唧」的蟋蟀聲,接連快速傳來三次,那是帳外暗中放哨的方華與自己約好的暗號:有人走近了。

君然迅速扶子衣躺下,自己一彎身,躲進了子衣床下。

營帳處門帘輕動,似是進來兩人,君然在床下聽得腳步聲漸近,不由有些緊張。

「子衣!子衣!」

那鶯聲燕語傳來,君然稍稍心安,原來是婉清小姐,只是,這麼晚了,她還來找子衣——君然暗嘆一聲,獃子,又是你的桃花債么?

婉清喚了兩聲,不見子衣回應,輕撫了撫子衣暈紅的面容,皺了眉道:「怎的飲了這麼多酒?蓮兒,你去端些醒酒湯來。」

蓮兒應聲出帳而去,婉清瞧子衣身上未蓋薄被,便輕輕鋪開為她覆在身上,方端坐在塌上凝望著那人。這人的面容仍是那般俊秀柔和,只比洛陽初見時少了一絲憂鬱——終究,那姑娘為她解開了這心結,她想必也同樣歡喜著眼前這人罷?只解開她心結的人,若是自己該有多好!

婉清輕輕嘆息一聲,這些年來,自己只看中了這一人,也只有這一人的那份純凈與溫厚才配得起自己的紅顏託付,只可惜,自己來遲了一步,這人已有了心上人。縱使自己的歸隱,也抹不去對她的一絲絲牽挂,李世民近乎直白的表露讓自己心驚肉跳,他果然知曉了這人的身份,他打算如何對她呢?自己趕過來本欲提醒於她,哪知她卻睡得象個孩子一樣。婉清莞爾一笑,縴手撫平了那人緊皺的眉頭,她果然是很可愛呢。

「喂!你做什麼!」門帘響動,有人不高興地劈頭嚷道。

婉清面上一紅,收回了自己流連於那人面容上的手,起身訝然道:「蜜姬公主?」

蜜姬快步上前,瞧了婉清一眼,便去推塌上的子衣:「子衣!子衣!你醒醒啊,我是蜜姬!」蜜姬搖了幾下,仍不見子衣醒轉,咬牙道,「尚婉清,你把子衣怎麼了?」

婉清一笑,不置可否地戲謔道:「我能把子衣怎麼樣?」

蜜姬漲紅了臉,不服氣地道:「那你幹嗎占子衣便宜?」

君然在床下忽聽蜜姬之言,當下咬緊了貝齒,一絲苦澀的感覺湧入心田,只攥緊了衣角。

婉清亦是一怔,想起自己剛剛失神地輕撫子衣面容的情形,登時紅暈又深了一層,卻輕咳一聲,反問道:「我有么?」繼而上下打量了蜜姬一番,見蜜姬一身花滿雜役裝扮,恍然大悟似地笑道,「婉清還當是蜜姬公主來我花滿作客——不曾想,原是來偷偷探望子衣的!」

「你管得著嗎?」蜜姬摸了摸子衣額頭,見並未發燒,知是飲酒上頭引起的面頰帶紅,這才安下心來,遂與婉清鬥起了嘴,嘟噥道,「自己明明在人家臉上摸來摸去,還不承認佔便宜!」

婉清失笑道:「那你現在這又是做什麼?」

「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蜜姬公主又在這裡做什麼呢?」

「本公主高興,你管不著!」

婉清饒有興趣地望著蜜姬,搖了搖頭道:「這裡不是花滿,婉清自然管不到。只是,這裡似乎也不是蜜姬公主該來的地方罷?」

「我來慶賀大唐國擊退外敵,不行么?」

「來慶賀?」婉清月眉一揚,「就公主這身雜役裝扮?只怕,公主也是不希望別人知道罷?」

「哼,我喜歡!」

兩人正鬥嘴間,營帳門帘飄動,一個人影突然閃進帳內,二人立時吃了一驚。

「誰?」蜜姬拔出匕首警覺地喝道。

「是你們?」那人影也吃了一驚,卻又急急問道,「子衣呢?」隨即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來察看正躺在床上熟睡的子衣。

「秀芳公主?」婉清和蜜姬這才看清,那人影正是一身男裝打扮的秀芳,當下十分意外,禁不住齊聲驚道,連帶著床下的君然也吃了一驚。

男裝的秀芳仍是這般英姿颯爽,只收拾得乾淨利落的面容上,掩飾不住她那滿是焦慮、疲憊與內疚的神色。「子衣…子衣……」秀芳輕喚兩聲,眼見著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就在面前,那顆苦澀的心終於得到一點慰籍,一行熱淚悄悄滑落臉龐,子衣,你能原諒秀芳么?秀芳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子衣!

「喂!你也要佔子衣便宜么?」蜜姬見秀芳低下頭去,越湊越近,幾乎要碰到子衣的唇,終忍不住扯住她嚷道。

婉清見秀芳不著痕迹地用衣袖拭了面頰,心下暗嘆一聲,輕輕道:「秀芳公主可是發現了什麼?」

秀芳沉靜地望了望營帳門帘處,低聲道:「子衣口中的酒里,有蒙汗藥味。」

屋內幾人同時一驚,君然在床下早揪緊了心,難怪獃子要自己離開,原來,果然是有不妥之處。

婉清驚疑地道:「難道……」

蜜姬咬了牙:「一不做二不休,我們立刻架了子衣走!」

秀芳點頭道:「只能如此!」

三人立時動手掀去子衣身上薄被,欲將子衣扶起,絲毫未注意到床上垂下的布幔已被挑起一角——正在這時,營帳外有人高聲喊道:「瀟老弟!太子殿下!」

營帳內幾人立時花容失色,君然無奈地放下了布幔,婉清、蜜姬和秀芳齊聲驚道:「糟了!」

蜜姬慌道:「不好了,不能讓李世民看見我們!還是趕緊先出去躲躲!」轉身就向營帳外跑去,卻被婉清一把扯住:「我的好公主,出去不就撞上了么?」

秀芳沉聲道:「快躲床下去!快!」

君然一怔,秀芳和婉請已扯著蜜姬一起鑽進了子衣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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