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最後容齊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袖,宛若是一個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一根浮木般,神情激動悲壯。
他抱著少年的頭,宛若慈父一般,堅定的說道:「你放心,師父永遠都不會舍你而去!」
他看著遠處的白衣女子,緩緩走進了營帳,黯然的收回視線,看著天空,彷彿看到一個清冷的容顏。
腦海中忽然響起她臨死前說的那句話:「終於懂了皇上和公小姐的愛有多難!」
他落滿胡腮的唇瓣,忽然無聲的說了一句什麼話,很快的便被微風帶到了蒼茫的天地間。
他說:你在天上一定會守護景筱曉得到幸福,對嗎?
聲聲夫君別容齊
容齊夜宿的營帳內,下人站在一旁娓娓道來這幾日山清關發生的事情。
容齊沒有說話,眸中神色複雜激烈的變幻,片刻間的沉吟后,手指忽然用力,桌上的木屑硬是被他摳了下來。
他無聲的笑了兩聲,然後無言的坐在那裡,沒有說話,神情落寞滄桑,令一旁的人看的膽戰心驚。
「攝政王,夫人今夜要離開山清關,你阻止她還來得及!」他忍不住提醒道。
容齊似乎沒有聽到,像個雕塑一樣坐在那裡,沒有動。
過了良久,他忽然起身,閃身向景筱曉的營帳奔去。
景筱曉幾人幾乎什麼都沒帶,看著彼此空空如也的凈身出戶,袁修和江南不禁都輕聲笑了起來。
笑容在看到突然出現的容齊時,不禁都僵了下來。
眼前的人是他們的攝政王,更是他們的主子,依照攝政王跟城主的關係,他會放她離開嗎?
兩人不禁擔心的看著城主。
城主的臉慘白一片,但是卻拚命綻放著一朵笑花。她終於知道她的不舍和心痛是因為誰了?
他幾乎是艱澀的說出這句話,「你要離開!」
她眼神一痛,「對不起!」
他的眼神有些飄忽,遲疑了一下,問道:「離開這裡,你會開心嗎?」
「也許!」景筱曉低下頭。
「喜歡無雙城嗎?」他忽然沉聲問道。
景筱曉輕輕的笑道,「喜歡無雙城,是因為那是你治理下的地方,你總是能夠給我心安。」
「你希望我留你嗎?」
容齊失神的看著她,她總是這樣,唇邊掛著疏離淡然的笑意。
景筱曉輕輕問道:「你會嗎?」
他忽然間笑了,抬起手指,掠過她額前垂落的髮絲,慢慢攏上去,忽然微笑著俯下身去,在她的額頭輕輕吻了一下。
「我只想讓你開心和幸福!」
「我知道!」
景筱曉的臉頰有些紅,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哎……
他喜歡看她羞澀的模樣,似是想到了什麼,呼吸凝了一下,「你的幸福是我嗎?」
「我不知道!」
他繼續問道:「是厲衍?」
「我不知道!」
景筱曉抬手,柔柔的撫上容齊緊蹙的眉頭,指指自己的心口道:「你們兩個人給予我的太多太多,我無論到最後選擇誰,都會很難過!所以我不想選擇了!因為這是對你們的不尊重和褻瀆!」
他突然緊張的看著她,「你愛過我嗎?」
「愛過。」她笑了,這個男人在緊張嗎?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被扼住了,「什麼時候的事?」
「其實一直都在,也許我對你的感情不如厲衍來的那麼激烈,可我是真的愛過你。」
他總說她是他的毒,他又何嘗不是呢?
這樣一個男人,和他相處的時間越長,她的心便會一點點的沉淪。
她對他的愛也許是親情,友情,知己……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總歸是愛吧!
容齊感覺自己抖了一下,他的心激越膨脹,手不禁握成了拳頭,才能剋制自己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作出太激動的事情來。
「我捨不得你!」淡淡的,他說:「你願意等我嗎?」
「我一直都在無雙城裡。」她沒有直接回答他,但是答案已經很明顯。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忽然抱著她,臉龐埋進她的脖頸處,景筱曉覺得濕濕的,心裡一震,這個男人哭了!
她要看他,卻被他制止,「別看,沙子迷了眼睛,抱一下就好!」
她嘆了口氣,這個男人還真的不適合說謊,柔聲道。
「你要好好吃飯,好好保護自己!我在無雙城等著你!」
他點點頭,可因為是抱著她,怕她沒看到,說道:「好。」
裡面的人一時間似乎都被離愁縈繞,沒有人吭聲。
景筱曉忽然想起一首詩。
南唐李煜的《相見歡》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景筱曉拍拍他的肩,離愁之意盡顯,「我該走了!」
他依依不捨的放開她,猶豫了一下,才道:「你能再叫我一聲夫君嗎?」
「其實我已經叫了。」景筱曉淺笑的看著他,「在我心裡。」
他的眼神中不知道為什麼夾雜著太多太多的東西,瞬間化為虛無,「我想再聽你叫一次。」
對於他的要求,她眼眶中凝結著淚水,這個男人對她的要求只是這麼簡單嗎?
「夫君,夫君,夫君……夫君,夫君!」她一聲聲不厭其煩的叫著,他為她做了那麼多,到頭來他只是這麼簡單的要求。
容齊眼中飽含熱淚,忽然轉過身子,背對她,壓抑著聲音,淡聲道:「你走吧!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你也是。」
景筱曉心裡一痛,他以為這樣,她就看不到他的痛了嗎?
他總是喜歡叫自己傻孩子,他又何嘗不傻呢?
她擦乾眼淚,緩緩看向袁修和江南。
兩人無言的看著她,裡面承滿了溫暖,她的心一瞬間熱了起來,走到帳口,終是沒有停下腳步,漸漸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夜裡。
營帳里,容齊的眼裡有兩行淚水緩緩流出,良久自言自語的說道:景筱曉,我愛你……
她不知道的是有人一直馬不停蹄的趕往這裡尋她,在城外見大批從東翼國來的疫民,便知不妙。
想起在西陵時,陵國招兵買馬,操練軍隊,鍛煉利刃。
心頭一跳,猜想西陵可能欲奪易守難攻的東翼國。
看著近在咫尺的西陵陣營,他和她只有這麼一牆之隔,可現下並不是見她的時候啊,心裡默念道,筱曉你一定要等我。
便狠咬牙關,策馬離去。
當然這也是景筱曉後來才知道的。
膠月垂掛,柔光鋪滿床榻,泄了一室的淺黃。
景筱曉拾起披風上了閣樓,看向夜空。
眉頭微蹙,憂心於東翼國的軍民,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現在還處於寧靜中的東翼國,只怕也要染上血一樣的顏色,東翼國上空的天也要變了。
因為容齊,她欠他的,所以便給他想要的。
厲驊,那個震撼各國的天才將領,她猶記得自己初見他時的恐懼。
那種害怕就像吸血蟲一樣一點一點的爬進她的衣服,鑽進她的皮膚,強行進入到她的血液。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肌肉的收縮,一種從未有過的寒冷在她的身上蔓延。
猶記得他的笑容很美,彷彿是帶著一股魔性,吸引著人移不開視線。
當時自己離他那麼遠,卻能看到那麼強烈的東西在自己腦中砰地一聲炸開,世上再不會找到那樣綺麗炫美的兩粒墨玉,然而裡面卻混雜了冰雪、刀劍、烈火與劇毒,殘酷無情如地獄鬼火。
她甚至有一種直覺,這樣一個男人,若想得到什麼東西,一定會不擇手段的親手拿來。
他是一個比厲衍更加可怕的男人。
他若攻城,自己又給如何呢?
到時如何破得了他勢如破竹的破甲軍?
揚首望天,還真是愁啊!
突然天空劃過一顆流星,景筱曉怔怔地站在原地,似是想到了什麼,雙眸一亮,急忙讓人喚眾將軍過來。
景筱曉內室
這本是女子的閨房,男子是不得擅闖的禁忌之地,可如今或坐或站著六七個大男人,倘若叫一些老夫子見了,只怕又要說傷風敗俗之類的教條了。
袁修看向景筱曉,這麼晚召見,不知所謂何事?
可到了這裡之後,景筱曉只是讓他們幾個將領坐在那裡稍後,一個人就坐在那裡,不知道在專心的畫著什麼。
他們來此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心裡大都沉不住氣,可卻沒人敢打破這份寧靜。
袁修直覺景筱曉現在畫的東西可能和東翼國有關,也就沉默不語的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終於,一隻埋頭作畫的女子輕輕的放下筆,將攤在桌上的畫拿起來,輕輕地吹了吹,蒼白的臉上掛著一抹淺笑,竟有說不出的凄艷。
幾個將領看到,神情恍惚了一下,一半是驚艷,另一半則是心痛,怕景筱曉看出什麼,連忙都垂下了頭。
「幾位將軍請過來。」景筱曉抬頭看著幾人,舒心一笑。
幾人好奇的圍過來,看著攤在桌上的畫。
說是畫倒也不像,反倒像是一幅不知什麼物件的分解圖。
暗影不解地問道,「夫人,這是什麼啊?」
景筱曉莞爾一笑,「這就是破解破甲軍的良器。」
「什麼?」幾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景筱曉,復又低頭看向那幅圖畫。
景筱曉婉婉道來,帶著如風如雲的淡然和笑意。
「這是投石機,一種可以投射巨石的木質利器,我們可以召集西陵國所有能工巧匠來製造,安放隱藏在城牆之上,待破甲軍臨近之時,便拋出巨石,定可破了破甲軍的無敵防禦。」
眾人雖然質疑投石機是否真有那麼大的威力,但經過瘟疫之事以後,心裏面都無形中的信任敬仰起眼前的這位攝政王妃,對她的話當下便在心裡認同。
也幸虧了他們當時存有認同的心理準備,要不然就不會在第一台投石機做出來,試探其威力時,只是驚得目瞪口呆,他們也是在那時才知道了投石機真正的作戰價值。
那一夜,近乎所有的城民都沒有睡一個安穩的覺。
大家都知道若東翼國軍隊急夜行軍,恐怕不到兩日便會到達這裡。因此西陵國得人絲毫不敢鬆懈,在國恥家亡的雙重壓力下,每個人都彷彿在一夜間快速成長起來,變得異常堅強。
夜晚的西陵出奇的安靜,所有人都能在仰望天際的那一瞬間,感受到怒天的志氣,那是不屈的。
一夜無眠,西陵的氣氛依然沉浸在緊張之中,將士士氣振奮,不知不覺中更是在平民百姓中形成了一股暗流。
同時,有很多人發現,一夜之間西陵城內的木匠近乎全部的失去了蹤影。
沒有人知道在西陵軍營,中心地帶的房舍中,近乎千名的木匠個個滿頭大汗的在刨木製械。
不知不覺兩天已經過去,東翼國軍隊仍在不停地逼近。
景筱曉幾人手握急報,神情凝重。
這之中有百里加急戰報和防禦器械製造的最新情況。
一切來得很突然,可也很理所當然。
軍營
厲驊身披戰甲,下騎白色戰馬,目光犀利,直指燕京方向,雙眸中掩飾不住的凌厲火焰。
「齊鳴!」
「末將在。」
「我命你率破甲、怒襲兩軍各十萬,狂戰五萬,一級疾馳行軍,攻致西陵國北門。」
「遵命。」齊鳴領命而去。
「齊龍!齊重!」齊碩道。
「末將在!」
「末將在!」
「我命你二人各率破甲、怒襲各十萬,狂戰兩萬,外加魚躍軍十萬,二級疾馳行軍分別攻至東西兩城門。」
「遵命!」
「遵命!」
「齊盛。」齊碩接著道。
「末將在。」
「你隨我率其餘軍隊,三級疾馳行軍,踏平西陵南門。」
「末將遵命!」
西陵城,議政殿。
「報——北城門五十里內發現大規模軍隊。」一名士兵奔了進來。
「報——五十裡外發現東翼國國軍隊正向我西陵東門而來。」
「報——西城門發現大量東翼國國軍隊。」
容齊身體一震,險些栽倒在地。
冷聲喝道,「將投石機分置東南西北四門,以南門為重,再探!」
景筱曉放在椅背上的雙手,驀然握緊,指節泛著青白。
「報——厲驊已抵達南城門外叫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