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唯一的出路
馬上便看見嚴百麗的一雙眼睛,如雄鷹一般直勾勾的瞪著我,我嚇得趕忙又垂下了腦袋。
然後,嚴百麗的話便從我的腦袋上砸了下來:「給我們厲家傳宗接代,是你這種人唯一的用處,記住了嗎?」
微如蚊鳴的聲音從我沙啞的嗓子里發出:「知道了……媽。」
「不要叫我媽!」只是簡單的一句話,竟令嚴百麗這個渾身珠光寶氣的富家太太抓狂。
她還欲說些什麼,休息室的門從外頭敲了兩下隨後被輕輕的推開。
「厲夫人,越小姐,準備進場了。」
……
由侍者牽引著,拖著長長的裙擺走在鋪滿白色玫瑰的紅毯路上,這條路彷彿一望無際永遠走不到盡頭似的。
我的眼神空洞,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幽靈,任由著侍者帶著我木訥的行走。
我的心也是空的,被放在了夏晉之所在的地方。
「你只要好好陪我演戲,這樣便可以救你男人。」厲修遠的話還言猶在耳。
是啊,又不是真的結婚,我不用如此懼怕這些豪門太太,我只要儘力陪他演戲就好了。
這麼安慰著自己,我的眉梢總算能夠稍微舒展開來,可是下一秒鐘,我整個人一滯,腳步才剛剛停下,眼眶裡就忍不住的噙滿了眼淚。
這條路的盡頭,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清秀卻慘淡的男人,臉頰已經足夠消瘦,皮膚白皙毫無血色,緊緊的攥著輪椅上的鋼筋支架,指節彷彿要崩出血來。
臉上卻淡然的笑得像是冬日裡的暖陽,正遙遙的凝視著我。
「言言,你今天很漂亮。」晉之坐在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的輪椅上,聲音卻溫柔極了。
「到時候我們可以在衍州城的郊區買一套大房子,開車上班也會很方便,我們會有個很乖,很可愛的孩子……」
記憶里,他給我勾畫的藍圖像是一個盛大的泡沫,「嗙」的一聲徹底破碎了。
我笑了起來,望著坐在輪椅上難得西裝革履的男人說道:「謝謝,你今天……也很帥。」
紅毯這頭的大門「咯啦」一聲悠長沉重如一抹大提琴的餘韻,眾目睽睽之下,我拖著長長的裙擺,用輪椅推著晉之進場。
讓新娘推著殘障的表哥進場,是厲修遠的主意。
霎時間,底下的賓客紛紛側目,細碎的語言像蚊蟲一般四下造作著。
「她怎麼……」那頭眼看著妻子嚴百麗就要站起來,一隻有力的手掌緊緊的攥住,讓嚴百麗不得不坐了下來。
厲子峰是厲修遠的父親,他微呷了一下嘴唇,示意著搖了搖頭。
嚴百麗立刻朝坐在丈夫身邊的人看了看,厲修遠的爺爺厲高恆好整以暇端坐在原地,視線投向高高的主席台上。
他的目光聚攏,一動不動,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周遭之人的議論紛紛。
嚴百麗只好作罷,一雙杏眸滿是不甘的看向紅毯上推著輪椅款款移動的我。
不滿意,實在是不滿意!嚴百麗的臉上彷彿寫滿了這樣的話。
而我,已經走到了紅毯的盡頭。
我始終看著晉之,從前我總是像只雨傘,把他的肩膀當做掛鉤,整個人靠在他的身上。
可現在他坐在輪椅上,每一次我蹲在地上同他說話,當我站起來的時候,他只到我的胸前。
晉之修剪整齊的額發下,隱藏著一條四厘米長的傷疤,是車禍留下的。
晉之一直輕輕的握著我的手,現在的他比從前更加隱忍,根本不敢用力,卻輕輕的顫抖著。
終於,這兩隻攜手走過二十多年的手朝空中緩緩移去。
我眼前的視線朦朧,早就如漫起了厚重的濃煙,這才由下而上,看見了站在我們面前的一個男人。
厲修遠,一個像冰塊一般的男人。
深黑色的西裝像是他冰冷的黑色外殼,隱約的金絲線間或閃耀。
他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睛里,有一種鐳射一般的力量,聲音低沉,精細不可察覺,彷彿將人的脖頸死死纏住,讓人不得不按照他的聲音去做。
他的胸前別著一朵白色的小朵百合,同樣用滿天星簇擁著,潔白如他如玉的肌膚。
此時此刻,男人正眼神晦暗不明的看著我,唇角上抹著鮮明的弧度。
笑,他居然在笑。
厲氏集團的嫡長孫結婚,總是要做戲給外人看的吧?
我整個人變得極其的緊張,在男人的面前,不敢鬆懈半分。
很快,晉之親手將我的手搭在了厲修遠厚大的手掌心裡,三個人的手掌短暫的交匯。
晉之的手不易察覺的緊了緊,那一瞬間,他的手指分明是如觸電般微微顫抖。
我望著晉之,而他淡淡的抬起眸看向驕傲的站在身前的男人,憂鬱的雙眸之中,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麼。
很快,晉之收回了自己的手,彷彿有什麼重要的東西突然從我的心裡抽走了,工作人員立刻推著輪椅旋轉了方向。
那隻剛剛才觸摸過我手掌的手此時又放在了冰冷的輪椅支架上,緊緊的攥著,彷彿想要抓住些什麼,人卻始終沒有回頭。
那枯瘦的背影,像一抹抓不住的水流,輕飄飄的越走越遠。
「看來你稍稍收拾一下,也不會那麼不堪入目。」突然,耳邊一股溫熱的氣息靠近。
厲修遠的聲音壓得底底的,卻十分清晰,變得更加..。
緊接著,一股強大的力量,是他的手臂霸道的環在了我的腰間,已經卷著我一起走到了神父的面前。
「越小言小姐,請問你願意嫁給厲修遠先生,一生一世,無論生老病死……」
眼前的場景一瞬間彷彿與三年前的那場誓言交錯混雜在一起……
「言言,這座教堂快要拆了,我們會是在這裡結婚的最後一對新人。」
剛剛領證的那一天,沒有酒席,因為也沒有親人,沒有禮服沒有金戒指,因為也沒有錢。
甚至沒有神父來見證。
可晉之站在我的面前,將一隻白色野菊花花藤編製的圓環套在我的手指上,告訴我:「越小言女士,請問你願意嫁給夏晉之先生,讓他來照顧你,直到世界的盡頭。永遠都成為一場笑話,世界不再有你和他,到你們一起進入墳墓的那一天。到下輩子,到你們再相遇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