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姍姍來遲
厲修遠一雙舒展的劍眉下,狹長的勾人攝魄的眼睛已經閉了起來,男人雙手交十放在胸前,依舊那一副棺材躺屍的睡姿。
我看著厲修遠那一張俊逸的睡臉,在心裡想著,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些人是會只喜歡野菊花的。
將自己身上的棉被分給他一半,閉上眼睛,以為自己會失眠,但是沒過多久,我竟然也安詳進入了夢鄉。
「越先生……」
「我姓夏。」
「哦,不好意思,夏先生,我以為……」傭人露出滿臉的尷尬之色,但在厲家這個富貴人家待久了,世面多少也是見過一些的。
那抹尷尬很快銷聲匿跡,傭人立馬神態自若對晉之說道:「我就在隔壁屋,您要是有事就叫我,上廁所什麼的……」
「我知道。」此時此刻的晉之,滿臉的冷漠,一動不動的坐在輪椅上,不及那傭人把話說完,便冷冰冰的打斷了對方。
當傭人退出去的時候,他正好旋轉輪椅,面向窗口,看向那皓月當空。
窗外,曲折蜿蜒的迴廊那端,無數的房間無數的光亮,一閃不閃,終於還是模糊不清了。
門外,隱隱傳來傭人們的交談,竊竊私語如牆洞里隱隱作祟的坎精。
「你說這新婦還真是有本事,就裡頭這位,可不比拖油瓶輕鬆呢!就這樣,還能順利嫁給咱們大少爺。」
傭人的話語中調笑,聲音故意壓低,卻不比寒冷銳利的刀子輕鬆。
晉之握著輪椅的手緊了緊,心裡像是被拿寒冷銳利的刀子深深的鈍著。
「噓,你小聲一點。」聽聲是又有一人,極力的掩著聲音,那聲音斷斷續續的,不真切的像是午夜的夢囈:「不過……新婦身材苗條的很,也不像是有了……」
方才出去那傭人「咯咯」笑了起來,無比粗噶的音色:「這大戶人家的事情,有了沒有能讓你知道?」
另一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兩個人的笑聲落入晉之自車禍后便日益敏銳的耳朵里變得更加刺耳:「再怎麼十個月後不就知道了?……你瞧瞧今天那上官小姐臉臭的!」
「上官小姐?不是說上官小姐送了厚禮來嗎?」
「上官小姐喜歡咱們家大少爺誰不知道?她那哪裡是送厚禮啊,我看她啊是想給新婦一個下馬威呢!」
「不過也是,上官小姐可從來不是好對付的呢……」
晉之很快累了,微微閉上了自己發酸發漲的眼睛,不再想聽那些細碎聒噪的議論了。
他緊緊的閉著眼睛,即使不留一絲餘地,可眼淚還是衝破了那些厚厚的障礙,打濕睫毛順了下來。
只好抬起了下巴,仰頭微眯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上並蒂的水晶花燈。
燈早就滅了,孤獨的懸挂在潔白無物的屋穹上,唯有更用力的攥緊手裡冰冷的金屬,眸中的洶湧才不至決堤奔下……
第二天太陽高升的時候,我已經洗漱穿戴好。
從浴室出來,聽見一聲悅耳的手機鈴聲,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鋼琴曲低沉輕緩,聲音不大,從放在床頭的蘋果手機里發出。
不過五秒鐘,原本規整躺在床上的男人就瞬間坐了起來。
沉睡到清醒,彷彿根本不需要過渡。
我曾經看過一篇報道,說鬧鐘鈴聲響起,能夠立馬從床上爬起來的人,都是心機頗深的人。
床上的男人,一臉嚴肅正經的樣子,睜著一雙狹長的鳳眼,用力的眨了兩下。
然後,我看見他抬起自己的手,往自己一絲不苟的頭髮上撓騷了兩下,視線機械的左右移動,眨了眨。
然後,眼睛里的嚴肅篤定瞬間變成了一副懵懂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
我又忍不住想要笑了,厲修遠這個像老虎一般的男人,有時候又總像是一隻貓。
「你穿的這什麼東西?抹布嗎?」
「……」
貓什麼貓?簡直是一條毒蛇!
厲修遠的洗漱時間,十五分鐘整,不多不少的完成,很快便西裝革履一絲不苟的樣子。
我發現,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時間管理,有著超乎常人的要求。
當他自己穿戴完畢之後,從房間的柜子里扯出一件淺藍色碎花連衣裙來扔在了我的身上。
張口便對我說道:「給你兩分鐘。」
「讓我穿上這件衣服嗎?」
他沒有回答我,抬起自己的左手,將手腕上微微偏移了一些的手錶精準的移正,然後那冷漠的聲音開口道:「你現在還有一分五十五秒,當你聽我說話的時候,時間又過去了兩秒。」
一種極度緊張的感覺,我立馬奔進洗漱間,身後一個令人髮指的男人正幫我掐著秒錶。
還是昨天晚上那個簡媽,一步三回頭看著我們。
她的視線不斷徘徊在我和厲修遠的臉上。
厲修遠始終雙眼直視著前方,筆挺整齊的西裝彷彿是長在他身上的金貴皮囊。
男人面無表情,容顏又極度完美,整個人像是一款高端研發的職能機器人。
不知道轉了多少條迴廊,來到一處中心帶著假山和流水呼啦的小院子,有三兩個傭人正在修剪假山和院子里的花草,一隻藍色一隻粉色一隻香檳色的蝴蝶糾纏在一起,在那些統一著裝的傭人身邊交錯飛舞著。
於是終於看見開敞的前廳,來到這裡實在像是穿越了時空,古色古香的建築物層層疊疊,繁複的偏中式裝飾花了人的眼。
從大廳往右又穿過了兩間空間格局截然不同的大小房間,來到了厲家老宅的用餐大廳。
「來的可真夠早的啊!」
剛剛踏入門口,便聽見一聲帶著嘲諷的話。
厲修遠的表妹厲修敏,此時穿著一身碧綠的衣衫,戴著一副碧色的翡翠耳墜子,那張巴掌大的臉上塗抹著精緻的妝容,連眼影都是綠色的,我覺得她的模樣委實像是一隻綠色的鸚鵡。
是她在說話,此時她的親哥哥厲修緩正坐在她的身邊,嘴角一挑,便輕佻的笑了起來,微垂著腦袋,長長的劉海兒遮住了大半張臉。
厲修敏還想說些什麼,我身旁的老虎突然開口了:「爺爺,對不起,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