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不更事(上)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竟未覺察到身邊異樣的騷亂,突覺身後有人推我,當我反映過來時,一小隊親兵正騎著馬向我衝來,速度極快,其間帶翻了數個攤位,一位老者躲閃之間竟險些栽進路邊賣炸糕的油鍋里。
那些囂張的親兵非但不見減速,甚至還猛抽馬鞭,我本可輕易避過,不料被身後這麼一推,竟一個踉蹌向馬蹄迎去。
眼看著即將落向頭頂的馬蹄,我下身一使勁,隨即一個後空翻,順帶一腳向馬臉踢去,我這一腳踢得極狠,又恰巧踢在那畜生的鼻子上。向來鼻子總是身體上最為脆弱之處,只見它長嘶一聲,向旁邊倒去,身上的主人被甩出數米,甚為狼狽。後面的親兵趕緊紛紛勒住韁繩,下馬來探。
身邊一片幸災樂禍的鬨笑聲,我心想自己闖了禍,本想乘亂溜走,卻還是被那群親兵攔住去路。
「各位大爺,我本是為自保,並無心冒犯的。」
「你小子把我們頭傷成這樣,以為跑得了嗎?今天老子不和你講理,跟我們回官府,不死也讓你脫成皮!」
我不想跟他們硬來,怕把事情鬧大不好收場,於是任由他們推桑著準備押去官府,心想著有什麼辦法通知年府或四阿哥。
突然身後一聲大喝:「該死的奴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壓良民,你們眼中還有王法,有皇上嗎?!」
我回頭看去,只見一位青衣蟒袍的青年男子立於人群之中,他身形高大卻又不失儒雅,飽滿的額頭,飛揚的劍眉,一雙烏黑的大眼此刻溢滿怒氣。不過20出頭的年紀,卻有著一張霸氣十足的面容,一看就非尋常人家的少爺。
「大膽,我們乃四川總督手下親兵,進京有軍機要情要報,這賤民不但橫加阻攔,更傷我士兵,我們抓他,又怎麼觸犯王法,你若再滋事,便將你一塊捉了!」
「放肆!這幫奴才,你們可知這是跟誰說話?見了大阿哥還不下跪?」
說話的是那青年身邊的侍衛,眾人一聽,腿腳隨即就軟了,嘩啦啦跪倒一片,磕頭聲,求饒聲不絕於耳。我感嘆這身份帶來的影響力,心中感嘆,哎!當皇子就是威風的。
我抬眼看他,正對上他的眼光,此刻他嘴角含笑,更添了幾分帥氣。
「爺我今天念你們有要事在身,不予計較了,下次再讓我遇上你們擾民,定不輕饒,滾吧!」
「謝大阿哥,謝大阿哥,奴才這就告退……」
我看他們走遠,便彈了彈袖口的灰塵,隨即向大阿哥抱了抱拳,算是謝過了,轉身要走,卻被剛剛他身邊的那個奴才拉住。
「小兄弟,我們爺請你上去一敘。」
他指了指左邊建築物的大門,我這才發現,這是京城有名的「朋聚樓」。
我看向他,只見他此刻正抄著雙臂斜靠在門上看我,我沖他一笑,起步隨他上了樓。
我本飲不慣白酒,覺得與洋酒差別太大,過於辛辣,但嘗過幾次以後,竟對那辛辣有稍許迷戀了,且飲后唇齒留香,感覺著實不錯,尤其是桂花釀,曾央求四阿哥給我弄了一整壇來,兩次就喝完了,還發了一陣酒風,滿院子亂跑,也不說話,就是笑,逮誰都笑。自那以後,在四阿哥面前就不能再提個「酒」字。
如今又擺上這桂花釀,我身體里的酒蟲有點來勁,但畢竟對著大阿哥不能失態,我與他也就是個陌生人。
「小兄弟,身手不錯!」
我接過他遞來的酒,向他示意以後,一飲而盡。耳邊傳來他的大笑聲:「哈哈,好,兄弟不僅身手好,酒量也好,我與你甚為投緣哪!」
「草民謝大阿哥出手相救!」
「哪的話,舉手之勞,那些親兵地方上橫行慣了,到了京城也敢這麼放肆!」
他挑著眉,聲如洪鐘,我聽著微微淡笑,這個大阿哥也是個性情中人。
說話間,見一個老翁帶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從樓梯上來,大阿哥見我看她,便將二人叫過來,讓她唱曲。我轉頭,看見他眼中別有深意的笑,不覺皺眉,他……也太多事了吧,搖搖頭,我不禁苦笑。男人哪,什麼時候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多!再看那少女,此刻正含羞帶怯地看著大阿哥,我轉臉向他挑挑眉,眼中裝出怒意,他先是抱歉地看我,隨即又是一陣大笑。
一陣吳噥軟語,聽得人身子也跟著酥軟起來。一曲完畢,大阿哥給了好些賞錢,見我沒什麼表示,便示意他二人離去,這時鄰桌也要叫曲,姑娘離開時,丟過來一個戀戀不捨的眼神。
「大阿哥,碎芳心無數啊!」
「哈哈,就這芳心一顆,哪來的無數?兄弟年紀尚小,等再過兩年,必是應了這」無數「了。」
敢情他認為我在吃醋,我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兄弟好品貌,你若不是男子,我定娶了你做福晉!哈哈!」
「噗」這一口酒好歹是噴出來了!
「大阿哥,不要開這種玩笑!」我拿出隨身的帕子擦著身上的酒漬。大阿哥也覺得唐突了。
「為兄早年隨父帶兵,是個粗人,兄弟莫要見怪!不知兄弟是哪家……」
樓下一陣騷動,聽見有人大吼,不一會就見幾個大漢竄上樓來,其中一個看到那賣唱的少女,臉上一片欣喜,叫嚷著:「就是她,抓住她,他娘的,那天讓他給跑了,害老子回去挨了主子一頓板子!」
幾個大漢一起圍過來,扛起少女就要下樓,那老翁死死抓住那大漢的褲腳,不住的哀求,那少女也將頭轉向我們這桌,伸手求救。
我眉頭一皺,看向大阿哥,見他也是一驚,想是沒料到那姑娘竟會向自己求救。我心底發笑,又是一出好戲!
「你不救?」我看他,見他仍只是坐著喝酒。
「我為何要救?」
「她本就欣賞你,你若是救了她,她定以身相許,豈不是一段佳話?」
此時的姑娘見求救無妄,便一口咬在身下人的肩膀上,那人大痛,將姑娘摔在地上。她起身就要跳樓,又是一陣混亂。
這邊的客人見我二人不但不救人倒談起風月來,不由得紛紛指責。
「你可知他們是誰的人?」他轉了話題一臉嚴肅,周身有隱隱地怒氣。
「能讓你大阿哥忌憚的,想必只有太子了吧!」我依舊啜著酒,他轉過來看我,一臉的不置信。但眼中隨即流過一絲狡詐。
「不如你來救,然後我保你,豈不兩全其美?」
「我為何要救?為何要這兩全其美?她於我不過是個陌生人。我何必為她冒險得罪太子?我知道大阿哥定保得了我,可打架這種事不像喝茶吃飯,就算事成於我也沒好處,您說是不是?」
他看著我發愣,滿是疑惑地說道:「我以為……」
「你以為,我在樓下制服官兵,是為了百姓?我早就說了,那是自保。你以為我看上了那女子?很可惜,我對她根本救不感興趣。你以為我是一個仗義的俠士?哼,如今看來我也是個俗人!」我舉杯敬他,然後一飲而盡。
此刻女子被他們扯到角落裡,這邊正找繩子捆她,她突然心一橫,準備咬舌自盡,那大漢一慌,忙把手伸進她嘴裡,隨後一陣慘叫。
我看著不住地冷笑,好個忠心的奴才!
見他痛得直抖,左手一甩,將一壇酒擊落,「嘩」的一片酒水全數濺到我身上,大阿哥向我看過來,見我臉色微變,便起身要帶我離開。
我甩開他的手臂,走近那個大漢,他見我過來,有點微愣,我看了一眼被她一巴掌打暈過去的少女,反手還給他一巴掌,他被我打蒙了,坐在地上半天沒起來。他的同夥竄出來,對著我舉拳要打,我右手攀住他手臂,左腳卯足勁踢向他的要害,這一腳怕是三個月下不得床了。隨後又輕鬆干倒兩個,最後一腳踢在起先被我打了一巴掌的大漢的臉上,四人倒地不起,老漢忙扶著少女往外走,經過我時千恩萬謝,我不耐煩的擺手。回身看大阿哥,正笑吟吟地看我。
「還是出手了?」
「他們不該弄髒我的衣服!」我低頭順著弄摺的衣襟。看看天色不早了,便向他拱手告辭。
「哎,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是誰家的公子呢!」
「大阿哥,相逢何必曾相識,若有緣,定會再見。」
「你不怕出事了沒人保你?」他笑著問我。
「我若是怕,就不會出手了!告辭!」我向他拱一拱手,頭也不回地出了「朋聚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