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若如初見(上)
八旗秀女,每三年挑選一次,挑選秀女的目的,除了充實皇帝的後宮,就是為皇室子孫拴婚,或為親王、郡王和他們的兒子指婚,由戶部主持,可備皇后妃嬪之選,或者賜婚近支宗室;重要性自不待言。
康熙三十四年的初春,年蘭芷帶著眾人地殷切企盼進了宮,短短不過數十日,便傳出她被惠妃那拉氏內定,成了皇長子胤禔的側福晉人選,皇上也同意揀個好日子賜婚。這對漢人來說可是莫大的榮譽。年家上下一片喜氣,賓客迎門。年夫人整日拜佛還願,連下人們走在外面也似乎覺得自己高貴起來。
胤禔在諸皇子中是比較聰明能幹的,十八歲便隨伯父撫遠大將軍福全出征,指揮軍隊。年家對這門婚事極為滿意,年老爺還準備上摺子,感戴皇上的恩德。我卻隱感著有事要發生。
這幾日胤禛倒是常來,起初有些尷尬,後來見我面色如常,也就放鬆了些,只是看我的目光日漸深邃。那日出府以後的事,他沒在提起,也曾聽說太子鬧過一陣子,後來就不了了之了,不過從他態度上看來,似乎是擺平了。只是從選秀以後,他與我談話間,總是有意無意說起大阿哥,我知他是試探,也就小心應付。
蘭芷進宮以後,蘭雅那丫頭纏的我越發緊了,尤其是胤禛在時,她總死活賴著不走,我到是無所謂,這讓胤禛不勝其煩,我每每看到她看胤禛時微紅的小臉,心中不禁暗笑,這9歲的小丫頭就開始思春了!
「葉姐姐,你怎麼不入宮呢?你看,姐姐現在多風光,葉姐姐那麼美,入了宮說不定就做了妃子,比姐姐還風光!」她托著小腦袋,坐在我身旁看我。
我漫不經心地用短刀削著掰斷的竹枝:「哦?想我進宮?這皇宮一進去可就出不來了,到時你就見不到姐姐了,那誰陪你抓鳥,逮蟋蟀呢?」
我看她小臉一皺,似乎在做很複雜的心裡鬥爭,不由上去揉揉她的腦袋:「等你長大也是要進宮選秀的,想做嬪妃還是福晉?」
她聽我這樣問,俏臉一紅,低下頭去,再看我時,輕輕道出:「我想做四阿哥的福晉!」
我一怔,這小丫頭,還真直白,失笑出聲,用力摟了摟她:「好,姐姐一定想法子讓你做他的福晉,他要是不要你,姐姐就打的他滿地找牙!好不好?」
她將漲紅的小臉埋在我胸前,一會兒后,她在我懷裡沉沉睡去。我擁著她,抬頭看向天邊的雲彩,感受著命運詭異的輪轉。
我將她抱回卧房,蓋好被子,轉身走出房間,剛想跨過門檻突然聽她叫我:「葉姐姐,我好喜歡你,娘說嫁了人就不能回家了,所以你也做四阿哥的福晉好不好,這樣我們永遠不分開!」
我腳下一個踉蹌,跌坐在地面,看著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臉,感嘆著童言無忌的殺傷力。春寒料峭,我打了一陣哆嗦,起身回房。
五月,紫禁城裡突暴風波,大阿哥抗旨毀婚被皇上打了二十大板。人們都說這大阿哥得了瘋症了,年家小姐是他自己求惠妃娘娘定下的,后皇上派他駐守丰台大營,這門婚事算是給他臨行前的賞賜,就等著他從大營回來奉旨成婚。前日大阿哥回京戰袍還未脫下就趕著進宮給娘娘請安,誰料一見年蘭芷大呼被誑了,硬是闖到皇上寢宮要求毀婚。皇上大怒,罵大阿哥反覆無常,不守信用,賞了一頓板子,婚禮照舊,月末吉時迎娶,不得抗旨。
年府依舊張燈結綵,只是少了往日的喜氣,被大阿哥這麼一鬧,蘭芷以後定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我心中對這事件始末了解個**分,但不知為何大阿哥也識得我的性別,是不是自己那張太過於嬌艷的臉蛋確實不適合扮男相?轉念想到那日分手后尾隨而至的奴才,我不由得微微冷笑,大阿哥,聰明反被聰明誤!
轉眼又到了秋獮時節,康熙帶著一堆兒子和大臣趕去熱河屠殺生靈,四阿哥吩咐父親帶我同往。我心中雀躍,想著總算可以出去透氣了。蘭芷事件以後,我便極少出門,怕又惹上什麼麻煩事,我雖不是什麼善良義氣的人,但年家畢竟有恩於我,心底里的旮旯處還稍稍藏著一點叫良心的東西。
這木蘭圍場是康熙二十年時在喀喇沁、敖漢、翁牛特諸旗敬獻的牧場上設立的皇家牧場。木蘭是滿語「哨鹿」的意思,就是獵鹿者頭帶假鹿頭,模仿鹿求偶的叫聲引誘鹿群前來,伺機射殺。不同時節的出獵名稱各不相同,春獵叫「搜」、夏獵叫「苗」、秋獵叫「獮」、冬獵叫「狩」。木蘭秋獮的規模相當宏大,每年行圍派兵一萬二千名,分為三班,一次獵撥兵四千,表面上是皇帝家的尋歡圍獵,其實骨子裡就是聲勢浩大的軍事演習。
這一行車馬浩浩蕩蕩,綿延數里,我身著男裝隨父親騎在馬上,一路上是看不盡的新鮮。行至「崖口」前方下令就地紮營,停留一晚。這「崖口」乃是進入「木蘭圍場」門戶,東西連綿的山脈走到這裡,好像兩條巨龍相遇,昂首弄姿。峭壁危峙,中間形成了一條狹窄的河谷。傍晚,康熙宣父親晉見,我一人無聊,便騎了馬兒四處閑逛。
日落後才回得營帳,遠遠看見一個士兵站在營帳外四處尋找,見我過來,便問道:「你可是年大人的養女年綺葉?」
見我點頭,他長吁一口氣,說道:「快點隨我來,皇上要見你,我可尋了你好些時辰了。」
我心中一緊:該來的總算來了。
我隨著他進入帳殿,一直未敢抬頭,行至跟前撲通一跪:「奴才年綺葉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渾厚的聲音傳來,簡單的幾個字卻讓我此刻的心臟不可抑制的狂跳起來。
「抬起頭來,讓朕瞧瞧。」我雙拳緊撰,骨節發白,緩緩揚起下顎。是的,就這樣了,我終於見到了他了。他就在那裡,高高地坐在明黃的龍椅上,尊貴的一如神衹.「果然是個漂亮的孩子,年愛卿,早聽說你這個養女是當男孩養大的,近日得見果然與眾不同,有女子所沒有的英氣啊!哈哈哈!」
「哪裡,皇上過獎了。」
我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此刻帳殿內站滿了人,各位阿哥,眾妃嬪,還有些許大臣,他們此刻的目光皆落在我身上,我見他們這樣看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阿瑪!」我應聲望去,心中一驚:大阿哥。
康熙一抬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話。
「聽老四說,你是他從江南撿回來的?」
我側頭看向四阿哥,見他一臉漠然,不由挑眉:「撿」回來?
「回皇上話,奴才當年是四阿哥帶回京城的。」
「哈哈,有意思。胤禔啊,你剛剛想說什麼?」他看向大阿哥,此刻大阿哥的雙眼正在我和四阿哥之間游移著,眼中有一絲痛楚。
「回皇阿瑪的話,沒……沒什麼。」
康熙看了他一會,繼續對我說到:「聽說你功夫了得,特別是射箭,竟可以三箭齊發,而且百發百中,可有此事?」
「回皇上的話,那是奴才僥倖罷了。」
「哈哈,好,等明日到了圍場定要讓朕見識一下。」說完轉向年遐齡:「這些日子就讓你女兒跟著朕吧,你可捨得?」
「皇上折煞臣了,這是小女的造化!」
「好,就這麼定了,你從明日起就隨駕吧!」
他笑著看我,此時的他像極了一位慈父,有一股暖流在我的心底緩緩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