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世間好物不堅牢（15）林波沅

蘇欣宇和齊威又成了同桌，如果忽略季曉東那異樣的眼神的話，一切好像還和從前一樣。

蘇欣宇強迫著自己不再去關注季曉東，可是有關於季曉東的言論還是源源不斷地傳到蘇欣宇的耳中。

「季曉東為什麼要辭了數學課代表呀？他數學成績那麼好。」

「季曉東是不是和尹夢涵在一起啦？我看他們每天一起走誒……」

「季曉東是不是抽煙呢？我怎麼聞見他身上有股煙味……」

季曉東辭去課代表了，以自己無法擔任起責任為由。

季曉東和尹夢涵在一起了，是尹夢涵表的白。

季曉東抽煙了，認識了幾個混社會的「大哥」。

蘇欣宇不知道這和自己有沒有關係。

冬日的銀裝素裹，春日的萬物復甦。冬日的北風凜冽，初春的寒風料峭。冬日的紛紛白雪，春日的絲絲細雨。期末考試，寒假，開學。

時間總是能消除一切。蘇欣宇在幾次主動和季曉東搭話而被忽視后，漸漸地也淡忘了他的種種。聽到他奧數成績出類拔萃，語文英語一塌糊塗，蘇欣宇只是惋惜一番他的偏科；知道他和尹夢涵分手，又找了隔壁班男生私下裡評出的班花，蘇欣宇只是感慨一番年歲稍大的好處；聽說他抽煙喝酒，夜不歸宿，蘇欣宇只是淡淡的可惜。

兩根平行線，交匯就是錯誤。

新的學期，蘇欣宇碰到了他的發小——林波沅。

林波沅的母親和蘇媽媽是中學時的閨蜜，林波沅小蘇欣宇四個月，他剛生下來幾天的時候蘇媽媽就抱著四個多月的蘇欣宇去探望過林媽媽。

兩個人從小一起玩耍，一起打鬧，一起比成績，本應該是青梅竹馬的佳話，但是林波沅生性好動，從長相到行為都透著一股子男孩子的調皮勁兒。

幼兒園，林波沅騙著蘇欣宇把手伸進眼鏡盒，然後猛地一關，把蘇欣宇疼的腦子一片空白，然後哭得撕心裂肺。護犢子的蘇爸爸心疼的不得了，不顧蘇媽媽和林媽媽在場，當場拉下了臉。

一年級，林波沅來蘇欣宇家做客，一個又一個恐怖故事把蘇欣宇嚇得哇哇直叫，當天晚上就強行分開了父母，和母親一直睡到三年級。

三年級，林波沅和蘇欣宇比成績，誰贏了就給對方十個本子。期中考試，林波沅成績比蘇欣宇好，順理成章地贏走了蘇欣宇好不容易攢下來的是個本子；期末考試，蘇欣宇比林波沅高几分，林波沅卻臨時改了規則——成績好的安慰成績差的，又順走了蘇欣宇用攢了好久的零花錢買來的十個本子。

五年級，林媽媽和蘇媽媽帶著兩個孩子去西安旅遊，林波沅忽悠著蘇欣宇為了「自由」脫得只剩下小背心和小內褲，拿賓館的床當蹦床跳，兩個人自是被兩個媽媽狠狠罵了一頓。

蘇欣宇總是被林波沅耍。

蘇欣宇總是被林波沅氣哭。

蘇欣宇總是因為林波沅干出一些蠢事。

蘇欣宇總是無法真的和林波沅生氣。

他會在她哭的時候手足無措，拿著紙巾想給她擦眼淚卻不知怎辦是好，最後將紙巾丟在她身上，別彆扭扭地呢喃一句：「你別哭了，我錯了還不行嘛」。

他會在拿了她的本子后，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嘟囔一聲「謝謝」，然後給她講幾道題或者塞給她一些零食作為補償。

他會在她脫得只剩下內衣的時候低了頭，臉紅到耳根，不肯再抬頭看她一眼。然後在母親訓斥的時候默默擋在她面前。

他總是欺負她。

他喜歡欺負她。

但是他要護著她。

他想護著她。

很久以後，女孩子穿著睡衣在廣東一所高校的陽台上吹著涼風，倚著欄杆，看著遙遠卻璀璨的星空，輕輕地問電話那頭的男孩子，「我們認識這麼多年，為什麼一直沒有在一起?」

男孩子過著羽絨服，龜縮在南京一所高校的牆角上呼著熱氣暖手，看著和女孩子眺望的同樣的夜空，沉默良久，才緩緩道：「可能，就是因為太熟了把。」

年幼時的他們，把彼此看作學習上的對手，生活中的玩伴，但卻從未想過用「朋友」來定義彼此，也從未認真想過彼此的關係。

蘇欣宇早就聽母親說林波沅要轉來自己的學校。

林波沅的父母曾經是礦上的工人，但是煤礦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林波沅的母親自學考取了會計從業資格證，在鎮上一家小企業做會計，林爸爸剛在小鎮里找到個卡車司機的工作，兩口子工作既已移到了小鎮，就將兒子的學籍一併轉了到了蘇欣宇的學校。

蘇欣宇和林慧軒從廁所出來的時候碰到了林波沅。

聰明的女孩子總是格外容易成為朋友，新學期伊始，林慧軒——那個有著粗粗連心眉的女孩子轉到了蘇欣宇的班級，很快和周圍同學打成一片，和蘇欣宇，黃施雯更是結成了自己的小團體。

女孩子表達感情好的方式無非就是上下學一起走，上廁所上操寸步不離。蘇欣宇喜歡林慧軒，她在林慧軒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林慧軒成績好，但是奧數成績也一塌糊塗；林慧軒不會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偷偷摸摸地問她和季曉東、齊威、易源或者其他男孩子的關係；林慧軒的字娟秀有力；林慧軒總是受老師表揚；林慧軒也有些肉嘟嘟的……蘇欣宇十分樂意和林慧軒成為朋友，又一種與自己相處的舒適親切之感。

是林慧軒先發現的林波沅。

林波沅正在廁所前羞惱地盯著一群躲在女廁所里看著他咯咯笑的女孩子們。「Mr.Yang在我們班上節課考了Unit2的單詞，你們不要回去背一下嗎？」

那幾個女孩子都是林慧軒原來呆的一班的同學，大多數蘇欣宇也認識。雖然詫異林慧軒為什麼要和他們說起楊老師今天心血來潮的一次小測，蘇欣宇還是附和著林慧軒，沖著那些女孩子笑笑，「沒錯，Unit2的前半部分幾乎全考了。」

女孩子們謝過林慧軒和蘇欣宇，沒有再理會女廁所前羞惱的林波沅，急匆匆地走了。

「表弟，你怎麼又被人家女孩子欺負了？」林慧軒戲謔的笑，把手搭在林波沅的肩膀上。

「切，」林波沅彆扭地甩掉了林慧軒的手，「好男不和女斗。」他深深看了一眼蘇欣宇，「蘇欣宇，謝謝你剛才替我解圍。但別指望我期中考試讓著你。」林波沅扔下這樣一句，毫不留戀地轉身走人。

蘇欣宇和林慧軒一樣的摸不著頭腦。

「你們認識？」兩人同時發問。然後又被彼此的樣子逗笑了。

「林波沅是我遠房表弟，正好她媽媽也姓林。」林慧軒言簡意賅，「我爸說他初來乍到，讓我幫著點他。」

「你轉到三班，不會是因為他吧？」蘇欣宇一直很好奇林慧軒怎麼呆了一個學期又轉班。

「沒有啦，我是實在受不了『滅絕師太』啦。」頓了頓，又笑，「正好那個小兔崽子不想和我一個班，我就順水推舟來了三班，蘇欣宇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聽Mr.Yang講課的時候我就好羨慕三班的學生……」林慧軒說起楊老師，眼睛里似乎有星星在閃耀。

「你再待一段時間你就不會喜歡他了。」蘇欣宇毫不留情地潑冷水。

「啊？」林慧軒不解。「算啦，不想啦。你和那臭小子怎麼認識的？」林慧軒將一根手指放在下頜，思索的樣子，「我感覺他對你比對我這個表姐好多了。」

蘇欣宇扶額，林慧軒從哪裡能看出來林波沅對自己好？他剛才走的時候翻的那個白眼，林慧軒如果看到了估計就不會這樣說了。

「她媽和我媽是中學時候的閨蜜。」蘇欣宇覺得沒必要多做解釋。好像她和林波沅之間也沒有什麼可解釋的事情——不過就是一部欺侮與反欺侮的鬥爭史。說出來好像反而凸顯了林波沅的精明和自己的傻氣。

林慧軒「哦」了一聲，沒有追問。

「蘇欣宇，聽說你和黃施雯正在跟著Mr.Yang準備一個英語劇？」林慧軒拉著蘇欣宇往回走。她剛來到三班，自然想參與一些活動在這個班扎穩腳跟——尤其是她最喜歡的老師跟進的活動。

「是啊，還有兩個星期就要英語小劇場比賽了，現在，人還沒湊齊。」

「那我能加入嗎？」林慧軒搖著蘇欣宇的手臂。

「巴不得呢，我的林老二。」蘇欣宇打趣林慧軒，林慧軒自從轉來，成績就穩在了年級第二名，總是比易源少幾分，「萬年老二」的稱號成功從蘇欣宇身上移到了林慧軒身上。

「好啊，蘇欣宇，你也取笑我，看我怎麼收拾你。」蘇欣宇見勢頭不對，撒腿就跑，奈何腿不如林慧軒的長，步子自也沒有林慧軒的大，很快被林慧軒捉住，呵著她的痒痒。

蘇欣宇笑著求饒。

走廊里，是兩個少女明媚的笑聲。

走廊外，是萬縷春光明媚的撫摸。

春光里的日子，總是這樣簡單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