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彩雲易碎琉璃脆（10）喜歡沒有那麼容易（4）

樓梯口就在奧數教室的旁邊，梁博上樓總是愛兩三個台階一起邁，每一步都踏得穩而重，就像蘇欣宇現在心裡打的鼓一樣。

蘇欣宇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有些小聰明的，低年級時在奧數班和易源你追我趕，高年級時參加各種校級的、區級的、市級的甚至省級的比賽，也大大小小拿過一些獎，但拿獎的時候無不是靠著那靈機一動的小聰明。梁博走到門口時候絆了一下，蘇欣宇也剛好將卷子瀏覽到了背面，心裡也是「咯噔」一下，接著，隨著梁博上樓的腳步聲，蘇欣宇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

僅是粗略地瀏覽，蘇欣宇便清楚，這份題絕不是僅靠小聰明便能答出的，涉及到的問題一看就是初中知識，她學習雖說不錯，但也僅限於學過的知識，作為一個毫無危機意識的好學生，她根本就不會提前做什麼勞什子預習。

一籌莫展……蘇欣宇開始啃自己的筆頭了。

兩聲「報告」很快吸引了無所事事的蘇欣宇的注意力。

第一聲有些沙啞，一聽就是她那「小爸爸」的，第二聲卻是快速而清脆，是個女孩子的。

那女孩子跟著梁博走進來，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追著女孩子進來。

乾脆利落的短髮，肉嘟嘟的臉蛋，大大的眼睛清亮卻堅定，蘇欣宇覺得，這女孩子的眼裡似乎有水漾的光，光華流轉中，滌凈了心中的燥熱。

有的人，就那麼隨隨便便、普普通通地站在那兒，就仿若絕世而獨立。

蘇欣宇嘴裡還叼著自己的筆杆子，木木地看著女孩子笑著和王老師低聲說了些什麼，那樣明媚純粹的笑容，晃痛了蘇欣宇的雙眼，王老師將臉笑成了一朵菊花，殷勤地將卷子遞給了那女孩子，有指了將桌前的一張桌子叫她坐下。那女孩子坐下后，梁博和王老師鞠了個躬，便疾步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似有似無地瞟了一眼蘇欣宇的卷子，「乖女兒，還沒做幾道呢？等爸爸呢？」

因為是在考試，梁博聲音壓得極輕極低，卻怕蘇欣宇聽不清，就又將凳子往前挪了挪，探著身子，伸長脖子，幾乎貼到了蘇欣宇的耳朵。

男孩子剛樓上樓下跑了一通，氣息還有些不均勻，灼熱的呼吸映在蘇欣宇的耳上，讓她不禁紅了臉。她忙把頭垂的更低，穩住心中的慌亂，沉聲說了句「沒有」。

梁博似乎並不著急做題，也恍若不覺蘇欣宇的慌亂，繼續輕聲在她耳邊說著小話，「那是闞子童，四班68分的女生，她們班老師還在拖堂，我把她先借出來了，要不老王可饒不了我……」

梁博的話沒說完，卻被一聲尖利的咳嗽聲打斷，蘇欣宇像受了驚的兔子似的抬頭，正對上王老師不悅的神情。她忙垂了頭，心裡更加慌亂，又聽得身後一陣窸窸窣窣，她想著，梁博一定是先沖王老師討好地笑了笑，然後縮回身子，向後挪挪凳子，在將他的卷子鋪展，通覽，然後面無難色地下筆，氣定神閑——這就是他一貫的處理方式，難道不是么？

蘇欣宇嘆口氣，繼續在自己連題干都看不懂的卷子上磨時間。

七點整，王老師卻沒有收卷，四班的人直到六點三十五才陸陸續續下來，王老師似乎要多給他們一點時間。

蘇欣宇看著卷子上大片的空白，繼續咬著筆頭。

七點十五，王老師終於宣布收卷，蘇欣宇滿頭大汗地抬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瞥了許伽強一眼，看樣子他答得不錯，蘇欣宇看著他利索地將筆蓋扣上，然後起身，幫著王老師收著同排同學的試卷，頗有種當仁不讓的氣勢。

凡心兒看樣子也答得不錯，一邊和旁邊的一個四班的女生說著話，一邊向蘇欣宇這邊看來，兩個女孩子目光無意識地交匯，扯下嘴角，然後若無其事地避開。

看著教室里嘰嘰喳喳地男生女生，蘇欣宇忽然覺得，自己好累好累，她看著凡心兒長袖善舞，看著許伽強笑容滿面地與老師和周圍人探討最後的壓軸題，有那麼一瞬，蘇欣宇仿若置身在一個虛幻的世界里，若即若離，而她，並不屬於這裡。

「嘿，女兒，你這次答得怎樣啊？」弔兒郎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欣宇有些釋然，卻淡淡地瞥了眼梁博，然後面色如常地收拾書包，將肩帶往身上一抗，小學的蘇欣宇總是習慣將所有的課本與習題冊都放在自己的書包中，那大大的書包狠狠的撞了身後的桌子一下，那老舊的桌子邊發出古老而腐朽的聲音。

「誒？你……」男孩子被驚了一下。

蘇欣宇一頓，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在梁博看來，女孩子身量雖不算嬌小，可也被那大大的書包拽的有些蹣跚。直覺告訴他，女孩子好像不高興，可是——為什麼呢？為了考試？可哪個內斂的女孩子從不像是為成績發愁的人兒啊……那又……為什麼呢？

蘇欣宇踏出門檻，白日里秋老虎餘威猶存，而待夕陽西下，冷風便順著領口袖口鑽進來，她緊了緊身上的外套——不是校服，剛入學的時候楊老師說了，還有一年時間，就不必再買校服了。夕陽的餘暉斜斜地照在這座校園裡，除了身後奧數教室里好學生沒的爭執，整個校園靜悄悄的，這裡還有許多地方自己未曾踏足，她看著這陌生的校園，忽然想到，也許，自己才是那個陌生人。

有陽光的地方逐漸縮小，蘇欣宇知道，自己步子小，梁博很快就會追上她，索性站在原地，看著陰暗逐漸越過自己的腳面。

「梁博，夕陽很美。」女孩子背對著他，聲音迷離。

「呃……是啊，夕陽無限好嘛……」梁博摸摸鼻子，小心地揣度著女孩子的心思。

「你就是這夕陽」女孩子的聲音越來越小，「你們都是。」

「哈？」梁博詫異，他沒有聽清后一句話。

蘇欣宇信步向著「家」的方向走去，梁博一時愣神，便被追上來的凡心兒、許伽強等人圍住，詢問他那道爭議已久的壓軸題的思路。

對啊，原來的易源、齊威、林慧軒、黃施雯……現在的梁博，都是她的夕陽，她怎樣都握不住那最後一縷餘暉的夕陽。

蘇媽媽不知道學校里究竟發生了什麼，卻發覺女兒似乎愈加沉默，雖然親戚朋友來訪時女兒還會活潑地忙前忙后，可是總是有哪裡不一樣了。

那次奧數測試蘇欣宇果然考的極砸，滿分一百的卷子，她只拿到了二十七分，而梁博、鄧炳超、凡心兒、許伽強無一例外，都突破了四十分，梁博尤其突出，竟一舉超越了闞子童，僅次於三班那個從小學奧數的男生，成了奧數班的榜眼。

王老師找她談過話，只是圍繞著成績，例行公事。

日子總是這樣，身在困頓中，便覺度日如年，但若回首，又仿若大夢一場，歲月如梭。

轉眼間，便到了期中考試。

無論是形制還是印刷，試卷都定然不如小鎮上原來改造后的新學校好。但是試題，雖談不上難，卻是題型新穎，蘇欣宇向來沒有做真題的習慣，一時手足無措。

五小的閱卷速度再一次震驚了蘇欣宇。

考完后的第二天下午，楊老師便抱著一沓子卷子進了教室。

她拿著那沓子簌簌地點著桌子，蘇欣宇悄悄打量，好像周圍的同學都低下了頭，便也跟著低了頭。

「這次的測試成績，我認為，很，不，滿，意。」楊老師最後幾個字一字一頓，在她的逼視下，連最桀驁的學生也不由將頭低得更低。

「九十分以上的人總共只有十二個，好好想想自己之前怎麼學的！」楊老師又頓了頓，然後放緩了聲音，「現在我念一下名單。」

「凡心兒，九十七分，很不錯，這題的難度能拿到這個分數已經學的很通透了。」楊老師讚許的目光看向凡心兒，聲音又陡然嚴厲，「都是一樣的老師，人家凡心兒怎麼就能考到九十七分，你們真應該以凡心兒為榜樣，好好向人家學習學習！」

無人應和，大家都低著頭，老師這樣的話，早就將學生的耳朵磨起了繭子，澀澀的，雖然不舒服，但是厚而堅硬地阻擋了這些話語進入心底地通道。

「王怡，九十四。」

……

一連串蘇欣宇對不上的面孔的名字。

蘇欣宇悄悄地打量著隔著一個過道的凡心兒，她雖然低著頭，卻一邊收拾著書包，一邊結果後排女生傳來的紙條，寫了些什麼，又傳了回去。

這番做派，蘇欣宇很熟悉——典型的好學生考好后的做派。

「許伽強，九十點五。」楊老師頓了頓，「九十分以上的就這麼多人，其他的成績我也不念了，課代表發一下吧，王怡上來分一下試卷。」

剛才和凡心兒偷偷傳紙條的那個女孩子站了起來，熟練地分發著試卷。

蘇欣宇只是稍作留意，僅是記下了這個女孩子而已。整個人仍杵在「自己竟然不在九十分的行列中」的震驚中。

卷子很快被分發了下來，看著卷子上鮮紅的「88」分，蘇欣宇哭笑不得。這數字可真吉利，倒也沒想象中的差。

信手翻閱卷子，卻發現作文竟一下被扣了八分。這對向來作文只扣一兩分甚至不扣分的蘇欣宇無異於當頭棒喝！

還未想明白究竟哪裡出了問題，楊老師的聲音又如鬼魅飄然而至，「第三頁要求劃線的題目，沒做的站起來！」

蘇欣宇將試卷翻到第三頁，緊跟在短文閱讀後的第一道題目「請劃出以上短文的中心句」赫然被紅筆圈出。